第二百七十八章:劉淇(下)
薛武安點了點頭,把手放在案幾上微微一扣,“那這麽說來,關鍵便是爭取梁國小族的大範圍支持。”
“正是。”劉淇微微蹙眉,“隻是……我家公子和一些小族缺乏交往,那些小族又往往遠離中樞,隻怕一時間難以拉攏。”
薛武安沉思半晌,隻覺得腦海中混混沌沌,沒有任何明確的思緒,隻覺得有點煩躁。忽然,腦海中驀地閃過了一杆“不滅”大旗。
薛武安猛地想起安西君的最後一戰。
“也許……”仿佛大腦被什麽東西點燃了一般,薛武安的語速也快了很多,“也許我們可以換一個思路。對於小族來說,擁立公子舂的利益肯定比擁立那兩個公子要大得多,我們未必要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拉過來,我們可以創造一種情勢,然後讓他們自己過來。”
“自己過來?”劉淇一愣,重複了一遍。
“對。”薛武安現在滿腦子都是在臨濟的戰場上聯軍與秦軍排開陣勢對決時,安西君事先定下方略,在前軍故意示弱,吸引秦軍攻入後軍,然後聚而殲之。在臨濟之戰中,薛武安本來希望能為安西君找到製勝的答案,後來卻發現安西君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力量。
但是此時此刻,他以安西君的計謀為根本,衍生出了另外的計謀。這和那次與盧綰對決時“偷用”周傲的招數一樣,都是一種借用。也許離了他們,薛武安就會變得一無是處,可不管怎樣,能夠解決眼下困境的方法就是好方法,也沒有精力去管它是怎麽來的了。
劉淇點了點頭,沉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種情景應該怎樣營造呢?”
薛武安微微一蹙眉,道:“南平君雖然還不能來到方城,但可以幫我們和唐儕約好時間,開關放行,我帶一萬人與方城軍聯合,擁立公子舂在宛城稱王。”
劉淇和莫臼齊齊一震,連帶著案幾上的酒樽都灑出了幾滴酒。
“武安,你……你確定?”莫臼皺著眉頭看著薛武安的側臉,“此舉名不正言不順,容易在梁國國內引起巨大反彈啊。”
“名正言順的太子已經死了。”薛武安冷笑一聲,道,“我們大可以為太子報仇的名義以宛城為中心聚兵,南平君則繼續待在丹陽城,再派出人手去勸說陳郡郡守莊夭和淮壽郡的都尉鍾離旺。”
在葉陽的這些日子,薛武安向公子舂詢問了大量梁國內部的具體事宜,對梁國的了解已經遠勝往昔。他也因此知道,陳郡郡守之職一直由莊氏擔任,但是莊氏卻並沒有因為這麽多年的邊關守禦而得到任何好處。莊氏家主莊烜爵執珪,封地與三戶相比少得可憐,自己的封地在江南,還被強行拉到丹陽城去,被人質一般地軟禁起來。莊夭對三戶的不滿正好可以利用起來。
而淮壽郡的都尉鍾離旺是鍾離氏的現任家主,不過三十歲,卻肩負著讓鍾離氏不被傾軋的重任。淮壽郡的郡守雖然是吳珂,但吳珂畢竟是五六年前被令尹吳陽直接派過去的,與下屬的關係並不好。而淮北的鍾離氏、黎氏、蔡氏與吳氏的關係都十分糟糕,他們是早年是被梁國滅掉小國的公族之後。在被梁國吞並之後還被吳氏傾軋,對其早就忍無可忍。這些年吳氏為了在淮北壓過嶽氏,強吞了大量鍾離氏、黎氏、蔡氏的土地,更是惹得群情激憤,告到老梁王那裏,老梁王也不敢為其做主。畢竟在於商之戰之後,老梁王能夠倚靠的隻有吳、嶽二氏了。
這些事情如果是在太平時代,根本不會成為對中央的威脅。但現在是在爭奪王位的當口,這些小族對公子舂這個外來的、沒有吳氏和嶽氏背景的公子本就有天生的好感,再加上支持公子舂是一種政治投機,如果成功,收益便會極大。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對於失去了賭本的政客來說,這幾乎是無法抗拒的。
薛武安自己雖然不是政客,但他是一個賭徒。他很了解這些人的心理。現在這些人不向公子舂聚攏過來,隻是因為公子舂還沒有進入梁國罷了,隻要公子舂在梁國內將旗號宣揚出去,再由南平君鼓動一下,這些小族一定會爭先支持公子舂的。
當然,如果南平君到時候能在丹陽城內與薛武安裏應外合,就更加完美了。
薛武安相信這是一個接近圓滿的計劃,而劉淇和莫臼也很快發現,盡管看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是這個計劃的可行度卻出奇得高。
“隻是……”劉淇沉吟半晌,說道,“稱王一事,還是不妥。隻需要在宛城打出旗號便可,梁國王權極盛,僭越稱王,就算奪得王位,事後也會被司敗、太師、左史、卜尹聯合抵製的。這些人都是王族老臣,雖然沒有實權,一起鬧起來,也足以動搖王權的正統性。”
薛武安倒還不知道此節,愣了一下,點頭道:“好,那就隻打出為太子報仇的旗號。”
劉淇微微一笑道:“那我馬上回丹陽,通報公子。事先公子給了我全權,我可以代替公子和你們結盟。隻要成功,薛將軍就算在梁國有上一兩塊封地,也不是沒有可能。”
薛武安沒想到南平君竟然會用這種手段來籠絡自己,不禁苦笑起來。現在公子舂在薛武安這裏,就算是要封地,也怕比南平君要方便得多。更何況薛武安終究是要回到晉陽的,就算在梁國有百裏封地,又能怎樣呢?
薛武安的苦笑沒有逃開劉淇的眼睛,看著這絲帶有一點嘲諷的苦笑,劉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莫臼,似乎明白了什麽一般。
雖然他並不了解薛武安,但是從剛才的那絲苦笑當中,他無疑對薛武安有了新的認識。
“若此計真的要實施,也恐怕得經過一場惡戰才行。”劉淇看著薛武安,嚴肅地道,“薛將軍,不管是令尹吳陽還是上柱國嶽暉,都是經驗豐富的宿將,你可一定要小心。”
梁國雖然也有“將軍”一職,但並不是隻有將軍才能領兵作戰。令尹、上柱國、甚至協管司法的左尹都有機會帶兵上陣。薛武安自然知道,當今的令尹吳陽當年也曾在戰場上退隨破徐,從無敗績。梁國素有敗軍殺將的傳統,吳陽以令尹之職轉戰南北,能存活至今,本就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我知道了。”薛武安長長地歎了口氣,看來在前麵等著他的,還有更多的艱難險阻。
薛武安和劉淇商量好的計劃並沒有得到真正的實施。劉淇離開薛軍營地之後沒幾天,他們就聽到了消息,徐國和商國南下了,南平君被調去了淮壽郡,原本的計劃幾乎全都成為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