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烏雲(下)
隻見天空中炸開無數道像閃電一般的劍光,幾乎將整個圓陣都包裹了起來,白姝的身影在這些劍光當中不斷穿梭著,薛武安和楊益隻能看到她的殘影,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在哪裏。
薛武安看著這一招,渾身都微微一顫,這一招他是很熟悉的。兩年前,和蕭平、百裏清同行的路上,白姝正是用這一招陷住薛武安的。
被白姝奇幻絕倫的劍光包圍的,除了那個圓陣之外,還有那幾個在圓陣外圍試圖進去的黑衣人。
當這些黑衣人發現白姝的劍光已經把自己完全包圍時,一瞬間的恍惚讓他們忽略了眼前的危險。莫臼抓住機會,跳出圓陣,長鈹連揮,結果了兩名黑衣人的性命。有兩個黑衣人後退躲避,卻撞在了白姝的劍光上,瞬間被絞入其中,被撕成數段。
剩下來的兩個黑衣人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雙手拿著鐵劍一齊猛刺,在白姝的劍光上破開了兩個口子,費盡全力,終於跳了出來。
但是他們很快發現,有兩個穿著鎧甲的將軍向他們跑了過來。
“一人一個。”薛武安見莫臼和這幾天一直受其保護的公子舂都沒有大礙,鬆了一口氣,連語氣都變得輕鬆起來了。
楊益咧嘴一笑,舉起了手中的銅劍。
那兩名黑衣人剛剛被白姝的劍氣衝擊,氣息還沒有調勻,現在薛武安和楊益都迫在眼前,隻好強行凝聚真氣迎擊。隻見青虹劍和楊益的佩劍一閃,在空中拐了三個彎,薛武安和楊益的身形已經穿過了兩名黑衣人。那兩名黑衣人足足頓了數息,才發現自己手中的鐵劍已經被撥開,心口被挑開了一個大洞。
他們連叫都叫不出一聲,就倒在了地上,心口噴出的血染紅了地麵。
薛武安和楊益相視一眼,各自的眼神中既有驚訝,又有敬佩。
他們二人使出來的,都是絕誌劍中的起手三劍。薛武安的絕誌劍經過了宣平君的悉心教導,已經大有進展,而且手法上也比墨家總院的絕誌劍有了很大的改變。楊益的手法仍然是墨家總院式的,但是其手腕之靈活、劍招之純熟卻又是薛武安不能及的。
這時候,薛武安和楊益才同時想起,自己對麵的人與自己一樣,都是墨家弟子。
見斬殺了所有的黑衣人,白姝也忙收起招式,從半空中翩翩降落。由於真氣使用過度,落到地上的時候她有點頭暈目眩,腳下打了個踉蹌,這時候,身旁忽然有人伸出手來扶住自己。白姝向旁邊一看,卻是莫臼。
她禮貌地衝莫臼笑了笑,輕輕掙脫了莫臼溫熱的手。
莫臼也隻是笑了笑,再沒有其他的表情。這幾日他一直替代白姝保護公子舂。雖然調集了十幾名武功較高的甲士和自己一起護衛,可以讓公子舂在室內安然無虞。但是當公子舂堅持要來看一眼陳離時,他就有了不妙的預感。果然,在路上的時候,黑鐵亭就發動了又一輪襲擊。隻不過這次是由好幾個黑鐵亭刺客共同發動的刺殺。
不過莫臼看著地上黑鐵亭刺客的屍體,眉頭還是皺了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前來刺殺公子舂的黑鐵亭刺客隻會越來越熟練、越來越強大、越來越難以提防。在公子舂當上梁王之前,他們都是一股非常大的阻力。
“沒事吧,公子舂,莫臼?”薛武安和楊益收起佩劍,走上前來,問道。
公子舂隻是臉色有點蒼白,對薛武安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莫臼也向薛武安點點頭,道:“公子舂聽到今日外麵嘈雜得很,心中不放心,所以才要來看陳大夫。今天是怎麽了?”
這幾日莫臼一直守護著公子舂,幾乎寸步不離,對外麵的事情都不是特別了解。薛武安忙道:“楊將軍和魚將軍接到了命令,要撤退了。”
聽到這個消息,公子舂的臉色微變,而莫臼卻隻是歎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
楊益看著地上的幾具黑衣人的屍體,微微一笑道:“鬧出個這樣的事情也好,我讓鍾華盡快過來吧,今天也不用搞一些摩擦了。到時候我便又多了一套說辭。”
薛武安一愣,隨即意識到楊益說的是在隨王麵前的說辭,不禁莞爾一笑道:“這種小事當難不倒楊兄你。”
楊益笑著拱手道:“我該走了,保重。”說罷,又向公子舂一拱手,道:“對不住公子,此事實非我隨國食言,實在是情勢所逼,不得不如此,望公子不要責怪外臣。”
公子舂連忙回禮道:“將軍言重了,舂怎敢怪罪將軍。”
楊益微微一笑,又轉向了莫臼,“兄弟。”
莫臼的臉上露出了此行少有的笑容,他走上前,結結實實地砸了楊益胸口一拳頭,楊益也回擊了一拳。
“兄弟,回去了一定要小心。”莫臼微笑著道。
薛武安卻幾乎看呆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莫臼。莫臼和楊益曾是仇敵,也是多年的好友,和楊益打交道,莫臼不用顧忌主客身份的限製,能夠做到坦**磊落,肝膽相照。這反而是薛武安和莫臼永遠都做不到的。
“好好幹吧,兄弟。”楊益瞥了一眼薛武安,“你的主人很優秀。”
薛武安臉上一紅,莫臼卻道:“我知道。”
莫臼的回答如此不假思索,語氣如此堅定,倒讓薛武安愣住了。他是一個自我評價不高的人,站在薛武安的立場上,其實是很難理解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誇讚自己的。聽著莫臼和楊益這樣誇讚自己,帶來的疏離感更是讓薛武安恍惚。
楊益騎著馬離開了,他要去組織隨軍整軍開拔,他即將邁入的是與薛武安完全不同的道路。薛武安看著楊益遠去的背影,實在很難想象自己下次見到楊益時,他會成為什麽樣子。
後來的事實也證明,薛武安的確“想象不到”。
晚上的時候,陳離蘇醒了。
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他終於睜開了眼睛,重新打量著這個令他感到有些疑惑的世界。
白姝留下了欣喜的淚水,將陳離的頭抱在胸口不斷啜泣著,絲毫沒注意到陳離那漲得通紅的臉龐。一旁的公子舂忍不住大聲笑起來,薛武安和莫臼也跟著笑。
這是一個像夢一樣的場景。它本不該發生在軍旅之中,也不該發生在強敵環伺的此刻。但不知道為什麽,薛武安總是會不斷地想起這個場景,不斷地想起陳離、公子舂、白姝三個人臉上快樂的笑容。陳離撿回了一條命,公子舂和白姝為他的“複生”而感到了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愉悅。薛武安相信,這是至樂之事,在莫臼蘇醒的時候,他也有過這種感覺。
多年之後,當薛武安再度回想起這種感覺時,卻不由得淚流滿麵。
深夜,安頓好陳離之後,薛武安終於鬆了一口氣,離開陳離的軍帳,準備回到自己的中帳好好睡一覺。莫臼也終於從護衛的職責當中解脫了出來,便陪著薛武安一起回中帳。
走進中帳,薛武安和莫臼都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正要說些什麽,中帳門口忽然傳來一聲“砰”。這聲“砰”不大也不小,似乎是什麽東西從天下砸下來的聲音。
莫臼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驚恐地看著還沒有掀起的門簾,從背上摘下了長鈹。
“莫臼?”薛武安正在案幾前收拾散亂的書簡,察覺到了莫臼的反常,連忙回身。
“南嶺雲雁渡。”莫臼回頭解釋道,向薛武安的方向退了幾步。
農家的人?難道農家的“假榖主”不聽方子華的號令,還是執意要殺自己嗎?薛武安冷哼一聲,拔出腰上的青虹劍,笑道:“農家的人想來殺我,沒那麽容易。”
這話說得並不囂張,宣平君將薛武安的絕誌劍重新打造過後,薛武安的劍術有了非常大的進步。就算現在有一個神農衛撲上來,憑借著他與莫臼合力,也絕不懼他。
簾外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一個人的聲音傳來:“薛將軍,我沒想來殺你。莫臼,不要那麽緊張,又不是每個農家的人都要來和你們作對。”
聽到這個聲音,莫臼愣在了原地,似乎還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了半晌,他終於尖叫出聲:“劉淇!”
他沒有說錯,簾外的農家弟子,正是如今南平君的門客,劉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