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意料之外(下)

想到這裏,薛王心情稍定,決定什麽時候把這個林安叫進宮裏,好好考察一番。其父林甫是自己信得過的人才,當不會辱沒林姓一門。

薛武安和莫臼自然也是要用的,薛武安頗有才幹,謀反的嫌疑也已經差不多洗清,要找個機會對他施恩。聽說他和宣平君往來甚密,沒準通過他還能重新激發一下宣平君的心氣。

如果薛王知道現在薛武安與宣平君的“往來甚密”其實隻是練劍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薛武安對於薛王的這些想法全然不知,他當然更不知道有一場新的風暴正在向他逼近。

雖然早就知道農家不會善罷甘休,每次去宣平君家學劍的時候他都會格外小心,駕車走在大路上,絕少給農家機會。但十二月十八的傍晚,薛武安剛剛走出宣平君的宅邸,忽然感覺到有一絲不對。

這天原本早就可以結束的,但是薛武安絕起手三劍的連招還是沒練好,被宣平君訓斥了一下午,最後宣平君親自為薛武安示範了好幾次,薛武安才堪堪練熟,但還是很難在短時間內出手。

全身腰酸背痛的薛武安走向了自己的馬車,他總是怕農家對自己的馬車動手,所以沒有使用車夫,而是自己駕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走到半途,薛武安忽然頓住了。

雖然差距很小,但是薛武安能夠看出來那輛馬車不是自己的。如果隻論看的話,的確很難看出來,但是駕車的馬是軍馬,是自己參與伐幽之戰時自己騎過的一匹馬,很是聽話,薛武安覺得投緣,便順手牽回來了。

那匹馬雖然也很像,但肯定不是自己的馬。

如果要對自己動手,農家為什麽會選擇調換馬車呢?薛武安總感覺有點奇怪,雖然今日學劍學得晚了點,天色漸晚,是那些準備已久的農家弟子動手的好機會,但調換馬車這種事情,也太多餘了些。

“車上有火油。”

如同專門要來解答他心裏的疑問一般,一個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薛武安打了個激靈,猛地拔出劍,四下張望著,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是誰?

“別看了,在這裏。”

薛武安向那輛馬車看去,從上麵下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沒有蒙麵,也沒有穿黑衣,而是穿了一身很普通的麻衣,腰間挎著一把彎曲的刀。

他看上去有點年輕,甚至還有點白嫩,除了衣著之外,再沒有別的地方像是一個刀頭舔血的農家弟子。薛武安看著他,實在不知道此人是敵是友,隻好站著不動,持劍相對。

“別那麽緊張。”那人露出一口白牙,笑道,“雖然假榖主的確想殺你,但不說別的,光是為此得罪華清院,卻也是劃不來。”

他不提,薛武安幾乎都忘了宣平君宅邸的對麵就是華清院的總部,不禁冷笑道:“當初你們都敢和華清院起正麵衝突,還有什麽不敢的。”

“就是因為起了正麵衝突,所以才不敢。”那人笑道,“七名神農衛重傷五名,農家六堂精銳戰死十五名。那一戰之後,我們算是領教了華清院的厲害。雖然假榖主還是一個勁地想殺你,但很可惜,華清院和黑鐵亭沒給我們機會。”

聽他這麽說,似乎在那一戰之後,華清院還是在保護著自己。這並沒有出乎薛武安的意料,這些日子農家沒找他的麻煩,他已經猜到必然是華清院的保護之功。但是這人說的另一個組織,卻是讓薛武安嚇得張大了嘴。

“沒錯,黑鐵亭對你保護得相當嚴實。”那人的笑容裏帶著一分無奈,“就說現在吧,至少有七名黑鐵亭殺手和三名華清院刺客在盯著我。我們不知道黑鐵亭插手的原因,當然也不必知道。總之假榖主要殺你的事情,看來暫時是沒什麽希望了。雖然剛才僥幸更換了馬車,但我知道這種小把戲是殺不了你的。不知為什麽,假榖主他好像總是把你想得很簡單……”

薛武安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你到底是誰?”

“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抱歉抱歉。”他打了個哈哈,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是農家的榖主,方子華。”

薛武安手上一抖,差點把手中的青虹劍掉在地上。

“你說什麽?!”

方子華輕輕一笑,他的白牙在落日的餘暉中閃閃發光,“司馬子來到丹陽後,和我長談了好幾次。最後我還是信了他,親自來晉陽看了一眼。雖然假榖主和你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我本應該偏向於他才是。可司馬子費勁全力地保你,我也不得不給他這個麵子。我已經飭令假榖主日後不得加害於你,假榖主便安排了這調換馬車之計,想最後搏一次……當然他還是輸了。”

聽著方子華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麽多,薛武安腦子都有點忙不過來,“假榖主?血仇?司馬子?”

司馬陵竟然會為了自己去求農家榖主?更可怕的是農家榖主竟然為了他的話竟然就真的離開了神農穀來到了晉陽!他們兩個人到底是什麽關係?這麽說農家是和司馬陵合作的,那司馬陵又為何要保自己呢?

薛武安愣在當場,大腦已經徹底癱瘓。

“喂!”方子華有點調皮地拿出手在薛武安麵前揮了揮,讓薛武安集中注意力,見薛武安的眼神沒有那麽渙散了,才又笑了起來,“說實話,剛開始的時候我對薛國還是缺乏信心的,直到今日才真正決定要把賭注押在薛國上。薛君,雖然你我派別不同,支持的儲君也不同,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們都希望薛國能夠好起來。所以在日後,我們雖然會成為敵人,但有些時候還是需要合作的。”

薛武安看著方子華那張白淨到有點油膩的臉,咽了口唾沫,“你……什麽意思?”

方子華輕笑一聲,“信鴿昨天就把消息送到了,你們的王上卻也忍得住。不過不要緊,今晚你們的相邦就能回來,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說完,方子華對薛武安再度一笑,回身便走,跳到馬車上,輕輕一揚韁繩,馬匹便聽話地邁開了步子。

“薛武安,不要讓我失望。”雖然已經看不到方子華的臉,但是他的聲音依舊清晰,“我有預感,我們兩個人也許誰都離不開誰。”

薛武安不知道方子華說的是什麽意思,正想多問幾句,但是方子華已經駕著馬車離開了,也不知道馬車裏的火油方子華打算怎麽辦……

薛武安在原地站立了好久,實在是難以平複自己的心情。農家的榖主竟然這麽年輕,自己還在晉陽親眼見到了他!

薛武安掐了自己一把,想試試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晉陽人現在越來越喜歡做夢了,自己現在沒準也被其影響,把噩夢當作美夢,醒不過來了。

但是讓薛武安失望的是,手臂上掐過的部分毫無疑問是在疼的。

他長出一口氣,也許自己應該去喝兩壺酒冷靜一下。

但是他看了看四周空無一人的街道,不禁啞然。深思熟慮之下,他隻好向半空中喊了兩聲:“喂,保護我的兄弟姐妹,不知你們誰能借我一輛車?”

回答他的隻有令人尷尬的死寂。

當薛武安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晚上了。他邁著兩條走得酸疼的腿走進宅邸,正要叫莫臼出來,忽然看到莫臼已經站在正屋門口等他了。

“你去哪了?”出乎薛武安的意料,莫臼說這句話是帶著三分怒氣說的,“你知不知道王上兩次派內侍來叫我們兩個?”

“兩次?”薛武安一愣,“是什麽事?”

莫臼頓了一頓,麵色複雜地道:“公輸起回來了。”

一瞬間,薛武安的腦海中盡是那張白淨到有點油膩的臉龐,還有那個更加油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