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使者(上)

司馬陵知道,眼前的這名幽王,是一個剛剛經曆了血拚才登上王位的人。他的父親幽成王癡迷於變法強國,卻也在強國期間丟失了幽山國易南的祖地。盡管在幽成王在位的三十年中,幽山國在軍事上屢屢被南方的徐國擊敗,但幽山國卻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般羸弱。

幽山國是當初夏朝分封的同姓封君,也是如今天下列國中剩下來的唯一一個夏朝的同姓國。但是據說,幽山國王位在傳遞過程中也曾發生過諸多變數,現在坐在王位上的幽山王族到底是不是夏朝孑遺,恐怕還有待詳查。不過至少幽山國是這麽宣稱的,他們也以此為理由而自稱擁天下正統,貶稱其他諸國為蠻夷。雖然這種事情列國都在做,但是幽山國做得最絕,他們竟然拒絕和列國中的任何一國進行邦交聯盟。這個國策自從九十多年前秦國滅掉夏王畿之後開始實施,就從沒更改過,直到幽成王末年。

夏王畿覆滅的時候,除了與列國絕交,幽山國公族還集體改氏為“王”,此舉可能是為了彰顯自己王位的正統。不過即便改氏,幽山國的國情與地理位置已經決定了它注定與夏朝的王業無緣。

可是此次入幽,看著幽城居民的摩肩擦踵,看著酒舍驛館當中各族人濟濟一堂,看著王宮甲士目光如刀,司馬陵總覺得這個幽山國早就已經不是以前的幽山國了。

更何況,身處幽山王宮的議事殿,司馬陵竟然感覺到群臣中有不少眼神極其犀利的臣工武將,給了他極大的壓力。能讓司馬陵產生壓力感的場所,這還是第一個。

也許那個看似年輕實則老邁的薛國,也該改變一下了,司馬陵默默地想著。

“貴使,薛王最近如何啊?”幽王再次放下手中的帛書,笑語殷殷。

司馬陵拱手道:“多謝大王費心,我王身體康健,一切都好。”

幽王點頭道:“那便好。四十七年前若不是薛王振臂一呼,天下響應,恐怕我幽山國就隻是他秦國的一個縣郡了。薛王對我國,實在是有救命之恩,就算現在我們兩國出現了一點齟齬,也是可以化解的。”

司馬陵淺笑不言,可以化解?幽王恐怕是在暗示著什麽吧?現在畢竟仍是大爭亂世,無利不起早。這次司馬陵入幽,雖然為的是和談,可嚴格來講這場仗還沒有打完,尚未出現輸家。如果幽王想以此要挾薛國,那便是想錯了。薛國雖然不強,但家底尚不薄,至少比幽山國更耗得住,

“貴使。”幽王揉了揉眼睛,放下了手中的帛書,“薛王的這封國書,寫得真是親切動人,言辭華美啊。隻不過我讀了半天,似乎還是沒讀到這國書的真正意圖,煩勞貴使解惑。”

終於來了,將國書寫得空泛一些便是司馬陵讓太子提出的主意。司馬陵有信心在幽山國的朝堂上憑借著自己的口舌與幽王討價還價,如果在國書上已經將價碼開出,便不好回旋了。司馬陵當即拱手道:“大王請講。”

“薛王想和寡人簽訂的,到底是和平條約,還是互不侵犯條約,亦或是同盟條約?”幽王睜開眼睛,目光中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似乎真的隻是在單純地問著問題。

“回稟大王。”司馬陵朗聲道,“刀兵一起,生靈塗炭,我王不願黎民受苦,願意與大王簽訂條約,永結盟好,永罷刀兵。”

幽王點了點頭,“好的好的,薛王不是外人,這些都好說。不知薛王想要點什麽東西作為回報呢?”

司馬陵心中一動,他倒是沒有想到幽王竟然會如此直接,隻好拱手道:“希望大王賠償我軍軍費,任用薛人為相,並且質一子於我國。”

群臣大嘩,幽王卻是如同沒聽到一般笑著道:“軍費多少?何人為相?想要寡人的哪個兒子?”

此言一出,群臣更是嘩然。司馬陵皺了皺眉頭,心中也是暗暗佩服幽王的涵養,本來以為說出這些條件,幽王就算不勃然大怒,也要心懷不滿,“軍費為三百鎰黃金,請幽王任用我國廣平君為相,至於質子……還請幽王盡快冊封一位太子,讓微臣帶回薛國。”

“司馬陵!”群臣中站出一人,痛罵道,“你這個豎子,莫要以為幽山國會受你薛國的擺布!”卻是幽山國的老臣,廷尉柏尚。

“就是,眼下勝負未分,就算是議和,也不該你薛國漫天要價。”群臣內又走出一人,卻是幽山國的一位上卿,叫做柳裕田。

“王上,臣奏請將啟南軍派到幽西,加入戰局,擊敗薛國!”又有一人直接向幽王道,這人是幽山國的武平君王勝,是幽山國封君中武功最盛的。

出來說話的這三人,已經代表了幽山國國中的律、政、軍三界,可謂是聲勢浩大。這三人也正是之前群臣中讓司馬陵倍感壓力的臣子,本身皆非凡人,不是好對付的。

見這三人出手,司馬陵卻是笑道:“三位好糊塗,難道不聞,弗知而言為不智,知而不言為不忠。三位難道不知幽山國現在腹背受敵,岌岌可危?就算將啟南軍也投入戰場,又能改變什麽?徐國國內至少還可以征調三四十萬人,難道諸位要將幽山國所有的底本全部押出去嗎?陵愚鈍,不知諸位是不知呢,還是不忠?”

柏尚、柳裕田卻是默然,王勝還要再說話,卻聽幽王忽然笑道:“罷,罷,武平君,勿再多言,寡人自有定奪。”

武平君躬身道:“謹諾。”卻是立即退回群臣當中,不再說話,神態十分恭敬。

司馬陵心中一動,這個武平君算起來是現在幽王的叔叔,卻對幽王如此恭敬。幽山國南北分裂之時,封地在幽山國北方的武平君竟然也起兵援助幽王職。幽王職招攬人心的本領,實在堪稱一絕。

“貴使。”司馬陵抬起頭,看到了幽王關切的眼神,“雖說現在與徐國的戰爭還沒有結束,我幽山國兩麵受敵,的確不利,但是戰事再拖下去,恐怕西河對岸的秦國就要坐不住了吧?”

司馬陵早就料到了這種說辭,笑道:“千鈞遠慮,也不及一兩近憂,大王想用未來之事套取現今的利益,恐怕不妥吧?再說了,就算秦國伐我,我國亦有一戰之力,不像貴國,已經是火中之冰,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