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叩關(下)

薛武安吃了一驚,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蕭築不耐煩地罵道:“你到底想不想要。”

他連忙接過兵符,有些木訥地向蕭築行了個禮,“多謝將軍。”

蕭築搖頭晃腦地一笑,“記住了,薛將軍,我隻喜歡有能力的人。如果你不能向我證明這一點,就別怪我排擠你了。”

其實這種隻看能力,不看出身的行為是極合薛武安的胃口的。但是薛武安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會落進“出身高貴”的那一撥。隻好苦笑一聲,“末將知道了。”

出了帳門,向令卒交待了命令,又叫上莫臼點齊了丙軍,這才知道丙軍竟然是蕭築從晉陽帶出來的三個常備軍之一。

“薛將軍,末將陳殊。”丙軍的軍主是一個略顯文弱的青年,個頭也不高,說話也細聲細語的。更重要的是,這個陳殊的口音竟然有非常濃鬱的梁音。

“陳將軍是梁國人?”一軍之軍主,雖然可能沒有將軍職位,隻是個軍中都尉,但習慣上已經稱其將軍了。陳殊拱手道:“末將父輩是梁國的貴族,後來中落。我是跟隨我的兄長來到薛國的,托兄長奔走,為我謀了個軍職。”

薛武安沒想到陳殊竟然還是梁國的貴胄之後,不禁驚道:“陳?難道陳將軍是梁國三戶的後代?”

梁國的公室氏百裏,但這也隻是正式場合的說辭而已。其實連梁國人自己都不怎麽分姓、氏了。百裏氏建梁國時為羋姓,但是過了這麽多年,這個姓已經沒什麽人提了。宇文鄴和皮密新都叫百裏氏為“百裏姓”,其實是誤稱,但就算百裏氏自己也不是很在意。

羋姓人數甚多,後來慢慢分化出了許多氏族。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陳氏、吳氏和嶽氏,此三氏稱為梁國的三戶,一直是梁國最有權勢的大貴族。

雖然陳氏中落的消息薛武安在梁國也聽過,但他也沒想到竟然有陳氏子弟流落到薛國來。看著陳殊文弱的外表,不知為何,薛武安竟是對他產生了一絲同情,拍了拍陳殊的肩膀。

是因為他有點像自己嗎?

一旁的莫臼,看著這個陳殊,卻隻覺得這個人眼熟,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什麽,眼神一變。

而陳殊看著莫臼,也是麵色異常。

領了丙軍,薛武安便向東南進軍,由於丙軍全部都是薛軍精銳,所以行軍速度還算快。一路上都是險山峭壁,薛武安隻覺得稀奇,不斷唏噓。走出大山的時候,他們經過了一個極其高深的峽穀,叫飛虎澗,旁邊還有流水經過。看著這陡峭的山壁和狹窄的通道,薛武安苦笑道:“如果在這山穀口埋伏一隊人馬,我們恐怕要盡數死在這兒啊。”

莫臼笑了笑,“瞎想什麽呢,走出這個山穀,沒多遠便是唐城,怎麽可能會有人在這裏埋伏。”

薛武安也是隨口一說,聽了莫臼的話之後,便不再說話。

很快,部隊便到了唐城。

唐城和杳無人煙的中人城不同,是一個大城,有七萬餘人口。由於蕭弭之前已經來過,所以本地居民也被幽軍的騷擾嚇得不輕。薛國自從建國以來,和幽山國還沒有打過仗。不過幽山國邦交較為死板,比較封閉,所以也沒有建交。此次開戰,便是連戰都不宣。這些老百姓在這裏住了半輩子,大都沒經曆過什麽戰禍,對薛武安的部隊,顯得又驚又怕。

薛武安還覺得奇怪,之前蕭弭率四萬人經過這裏,鬧出的動靜隻怕更大,怎麽這些居民倒跟第一次看見大軍一般?

問過唐城令之後,薛武安才知,蕭弭的四萬人根本沒有進入唐城,隻是在唐城郊外紮了營。自己這一萬人,還當真是唐城居民的稀奇“玩物”。

看著那些百姓的眼神,薛武安感到了一絲無奈。如果戰鬥在唐城打響,這些百姓才能真正體驗到戰爭有多麽可怕。恐怕到了那個時候,隻要是穿著盔甲的,都是恐怖的瘟神了。

薛武安剛剛在唐城中紮下營,忽然就看到一個親衛跑了過來,滿臉慌張地向薛武安一拱手:“將軍,唐城令請見。”

薛武安看了看,發現這個親衛就是當夜給自己充當譯人的那名親衛,好像是叫劉景的,當下笑道:“劉景,你急什麽?”

“將軍。”劉景咬了咬牙道,“似乎……是不好的消息……”

薛武安心中一凜,當下手起笑容,道:“快讓他過來。”

“諾。”劉景領了命,匆匆趕過去。過了半晌,白發蒼蒼的唐城令邁著虛弱的步子走過來,顫顫巍巍地向薛武安一拱手,“給將軍行禮了。”

薛武安連忙扶起唐城令,“免禮,老縣令,有什麽事就說吧。”

唐城令抬起頭,滿臉寫滿了驚恐,“將軍,我剛剛收到前軍軍情報告,蕭弭敗了。”

薛武安心中一凜,叫道:“你說什麽?”

唐城令被嚇了一跳,用發抖的聲音道:“將軍,前軍急報,蕭弭敗了。幽山國領兵的是上將軍盧綰,設下奇兵埋伏,一舉生擒蕭弭。四萬大軍隻剩兩萬,現在駐紮在陽城以西的山中……將軍,我們該怎麽辦?”

薛武安的心猛地一跳,蕭弭有何能力他是清楚的,蕭弭手下四萬大軍都打不過敵人,自己這一萬人豈非是去送死?

但是薛武安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皺眉道:“你剛才說,幽軍領兵的人是誰?”

唐城令回答道:“是……是幽山國上將軍,盧綰。”

盧綰?

那個自己曾在重泉城頭遇到的白衣文士?

薛武安隻覺得心中冰寒,盧綰當時在重泉是在隱瞞身份?還是說這短短數個月的時間他就當上了幽山國的上將軍?他和公輸起到底是怎樣的人。為何一個在幽山國領兵拒敵,一個卻在薛國鼓動薛國出兵?

當初他對自己頗多讚譽,薛武安對他的觀感也比神神秘秘的公輸起要好上太多。沒想到隻過了短短數月,他和盧綰就已經互為敵人,站在了同一個戰場上。

一旁的莫臼聽聞,也是大吃一驚,皺眉道:“會不會有詐?”

唐城令從袖中掏出了一卷竹簡,遞給薛武安。薛武安展開竹簡,和莫臼一起參詳了半天,卻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薛武安蹙眉問道:“竹簡上的封泥是什麽印璽?”

唐城令愣了一下,回答道:“上麵寫著‘將軍弭’三個字。”

薛武安繼續問道:“送信的人呢?”

唐城令道:“送信的人是一個普通的青年,把信交給我之後便說軍中事務繁忙,先行離開了。”

薛武安和莫臼相視一眼,不由得各自苦笑。他們之前在閑聊這些文書保密性的時候怎麽會想到,他們很快就會遇到這個大問題。

“軍情不是軍令,傳書之人無法如令卒一般登記在冊。”莫臼看著那卷竹簡苦笑道,“如果蕭弭將軍真的敗了,我們就隻能在這裏呆著等待蕭築。但如果這是敵人的假消息……那我們怎麽辦?”

薛武安長歎一聲,狠狠地一卷竹簡,道:“不論如何,主將給的軍令仍然是攻打陽城。不管蕭弭將軍是否真的被擒,陽泉附近至少還有我們的兩三萬人,不可不管。”

莫臼咬著牙罵道:“這軍情實在太過可怕,我還真不知道要不要信它了。不過……不管這個消息是真是假,盧綰的手段,都不一般啊。”

薛武安把手中的竹簡遞給了唐城令,默然點頭。他意識到,盧綰已經成為了繼周傲之後第二個讓他感覺無所適從的地方武將。

不同的是,上一次薛武安手裏隻短暫地握住了三千墨士。而這一次,他手裏有一萬精甲。

可即便如此,薛武安還是感覺不到任何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