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幽燕(下)

呂勳卻隻是搖了搖頭,晃了晃手中的竹簡,道:“王上沒有同意我們的上書,但是也沒有駁回。詔書上說,必須與幽山國再打一仗,否則他不能邀請盟國參戰。援軍的事情,王上也沒有答應。”

雒希長歎一聲,“看來沒辦法了,隻能一戰。”

呂勳歎道:“王上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如果弄不好,容易被秦國乘虛而入啊。”

雒希對這些邦交之事並不是太懂,但是見呂勳這麽說,卻也點點頭,“我明白了。擂鼓聚將,合兵進攻!”

“諾!”呂勳一拱手,高聲喝道。

八月六日,徐軍再度發動了一次進攻。徐軍在易水的東、西、中三處地點進行強渡,東處流水最寬,也最緩,徐軍便用浮橋的方式強渡。而西、中處都是用舟楫進行強渡的。

戰鬥一開始,徐軍就遭遇到了極其猛烈的反擊,幾度敗退下來。雒希親自上陣督軍,才堪堪穩住了士氣。在激戰了一個時辰之後,徐軍終於在易水北岸站穩了腳跟。

“全軍跟上!”雒希大喜,連忙命令全軍突擊。

一時間,易水水麵上盡是徐軍的舟楫,現在徐軍能夠遇到的抵抗已經比較稀薄了。天空中的飛箭也變得越來越少,雒希看著寬廣的易水,心中燃起了熊熊的**。

“將軍!不好了,將軍!”

呂勳忽然從一旁閃出來,高聲叫道。

雒希看向他,對呂勳攪擾了自己的好心情有點懊惱,“怎麽回事?”

“將軍!”呂勳滿頭大汗地道:“易水西側被幽軍反渡!”

“糟了!”雒希聞言大驚失色,沒想到那個神秘的幽山國上將軍盧綰竟然會把東側水道讓出來,然後他自己從西側強渡。這樣一來,就算自己能夠攻破方城,也無疑在自己家的後院裏放下了一隻野狼!

“全軍回撤!”雖然心痛,呂勳仍然下令。很快,易水上的舟楫紛紛掉頭,士氣高昂的徐卒們莫名其妙地劃了回來。

易水由西向東流,在幽山國國土的西南角由正北向轉變為正東向,盧綰就是在那裏強渡的。那裏十分接近薛國領土,薛國和幽山國也相互撕扯了很多年。雒希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盧綰竟然會在那樣一個敏感地帶反攻。

當雒希率軍趕到時,以逸待勞的盧綰用四萬中王軍擊破了雒希的前軍。雒希倉皇逃竄,如果不是呂勳率軍護佑,早就落得如薛國公子銓一般的下場了。

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又聞報幽軍在攻下徐國三城後便不再進軍,駐紮在了武緩。雒希長籲短歎,卻是無能為力。

“將軍。”呂勳今日為了救雒希,身受重傷,現在臉上的血都還沒有擦幹淨。

“呂君,實在辛苦。”看著呂勳,雒希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委屈你了。”

“不,將軍,言重了。”呂勳向雒希一拱手,“隻不過,末將在想,敵將現在背易水而戰,如果我們能夠將其牽製住,然後攻下易水以北,與薛境相鄰的那些城池……”

雒希心中一震,呂勳的這個想法在兵道上無疑是站得住腳的。但問題是,他手中現在隻剩下七八萬的殘兵,還要分兵,恐怕會被盧綰一舉殲滅。

呂勳似乎看出了雒希的猶豫,道:“我們隻負責牽製便可,背後捅刀的事情,可由薛國來做。”

“薛國?”雒希一愣,沉吟片刻後又道,“一卷盟書,隻怕薛國不會出兵啊。”

“若把易北幽西之地許給薛國呢?”

雒希先是一怔,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厲害,厲害啊,呂君,我就知道你必不是凡人。趕快給王上上書,讓王上聯合薛國一起伐幽!”

五日之後,奏疏送到了徐王呂辛的手上。他讀完之後,一個人在王宮中思索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就下令朝會,在朝會上把雒希的奏疏念了一遍,然後看著群臣,眼睛放光地問:“眾卿,如何?”

群臣麵麵相覷,卻是一時說不出話。一方麵,他們驚駭於幽軍的頑強,另一方麵,讓徐國求助於薛國這種弱國,總讓他們覺得大失麵子。

徐王即位不久,做王正做在勁頭上。在他眼中,拓土強國的君王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現在伐幽受挫,他是不可能回師的。求助於薛國,雖然在他看來也是一件頗失麵子的事,但也總比出師無功要好。

“王上。”徐相上官衍輕步站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計雖然是好計,但臣以為不可行。”

“哦?”徐王聽言,頓覺意興闌珊,有點不高興,“上官相何意?”

“薛王老邁昏聵,國中又出了文信君之禍,西境尚有蒲伯虎視眈眈,可謂是內憂外患。”上官衍的聲音依舊是那樣不喜不怒,聽不出任何情感起伏,“如果隻叫薛國,恐怕薛國畏懼秦國而不敢來。不如將三秦一起拉來,幽山國必不戰自降。”

不戰自降?徐王頓時大感無趣,但是細想上官衍的分析,又覺得頗有道理。如果自己遣使去薛國而被薛王拒絕,恐怕是比打了敗仗還要丟人的事情。

“上官相此言差矣。”

上官衍抬了抬自己細長的眉毛,向身後一看。說話的人穿著紅色的長袍,身長八尺,英俊威武,年齡不過二十餘歲。

上官衍有點詫異地看著他,這個人便是人稱“四方公子”之一的東武君呂言,雖然年輕,但是封邑東武城卻是徐國境內首屈一指的大城。呂言也因此而與北平君、安西君、南平君合稱四方公子。但平心而論,呂言年齡太輕,尚無多大成就,比起北成、安西二君來還是差得太遠。

不過這東武君平時也甚少在朝會上發言,今日卻是怎麽了?隻見東武君踏步出列,躬身道:“稟王上,上官相所言,固然是穩妥。但問題就在秦國身上,若秦國在我們發動‘四國伐幽’時東出秦關,與三秦爭雄,我們不僅拿不下幽山,還會深陷中原。”

徐王點點頭,對於這個族侄,他一向甚是喜愛,“那東武君有何高見?”

東武君微微一笑,道:“上官相無非是擔心薛國畏懼秦國,不敢一國獨來而已。但是臣在隨國有一位朋友,身居高位,可為我等分憂。他一向主張遏製秦國,如果薛、徐聯合瓜分幽山,徐國必將西進與秦爭天下。對於飽受秦國之患的三秦來說,不啻久旱逢雨。我可修書一封寄給他,說明利害關係,他一定會同意的。以他在隨國的勢力,一定可以使隨國全力釘死秦國,這樣,薛國也無後顧之憂。再遣臣為特使,前往薛國,薛相北成君與我乃忘年交,我這邊也好說話一些。不日必將大成。”

“好!”聽完之後,徐王隻覺得熱血澎湃,“好啊!東武君,此計甚妙,此計甚妙啊!”

上官衍卻是眉頭一皺,用淡然的語氣問道:“東武君,不知君在隨國的好友是……”

東武君說得也是熱血激昂,但徐相問話,他也隻能強按下心中的激動與不滿,笑著回答道:“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捭闔家高徒,在隨國受上卿爵位的公輸起了。”

聽到這個名字,不知為何,上官衍的眼睛中,竟然生出了一絲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