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待月西廂戶半開(1)
李唐一朝以來,比起前朝隋煬帝來說的確是治國有方,百姓安居樂業了許久,卻是現有太宗皇帝的貞觀之治,後有繼承者高宗皇帝的貞觀遺風,甚至連著玄宗皇帝李隆基在位前幾年,都是一副天下承平的景象,是為開元之治。而在這段時間裏,李唐也成為了整片大陸上實力最強,領土最廣,百姓最多,人道最為昌明的所在,就算是與隔海的幾大政權想必,也是絲毫不落下風的。
然而世間萬事萬物,都存在著一個起承轉合,又或是佛家所說的成住壞空,卻是因果流轉,萬世不變,在始皇帝以來的中原曆朝曆代,都難逃脫一個中期衰落,後期滅亡,新舊交替,卻是守業還比創業難的過程。隻是稍顯特殊的一點是,李唐這一次的衰落,因著中原道門的幹涉,生生被提前了百餘年,叫整個李唐三百年的國運,剛剛顯露出些許威風就被打壓下去。
對於此,道門內部諸多高人都是表示無可奈何,卻是凡事盛極必衰,又是人道浩劫當前,若是叫李唐順著天數,三百年而衰亡消弭,隻怕新朝處立,天下不穩之時,浩劫就要降臨,卻是人道難以存續不說,百姓民不聊生之下,也是無從談起渡劫一事。
因著此,道門在玄宗皇帝末年,直接推動星辰,扭轉天數,一舉將李唐的國運打落凡塵,教其從此一蹶不振,待得世代交替,朝代興衰之時,以李唐這般狀態,自是難以掀起太過浩大的兵禍,自然也就從戰火之中將人道的種子保留了下來,不至於李唐一滅,人道就此消亡,卻是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始終還是留下了一條退路。
這些道理,靈均老道都曾與望舒說得十分分明,也是叫他親眼看見了道門的手段和機數,卻是自安史之亂爆發以來,李唐曆經玄宗、肅宗、德宗三朝,一直不曾從戰亂之中徹底踹息過來,到得如今李適上位,倒是出現了些許轉機,去年便已經將南詔打了個措手不及,心悅誠服歸降。華夏傳承至今,東夷早滅,南蠻歸伏,隻剩西戎北狄,現在看來也不是什麽大的隱患,倒也算是一件不小的功績,值得在史書中大書一筆。
而南詔戰事平息,李適也就開始著手診斷內政,卻是先前望舒在蒲州城中,夜觀天象,見得紫微帝星高懸,輔星大方光明,便知道時有賢人出,帝君親賢明,必將有一場內政改革發生,改變如今天下所存的諸多弊端與不足之處。然而在望舒的眼中,除了紫微和輔星之外,那主管刺奸去惡的大微星卻是晦暗不明,東方七宿之中的心宿也是紅光隱隱,伺機而發,乃是兵禍將起,天下將要大亂的征兆,卻是李適這一次的內政改革,隻怕會引發諸多番軍不滿,空有餘殃,卻是要等事後才能驗證了。
按照先前的打算,望舒原是不準備前往都城長安的,卻是嫌人道匯集之地,紅塵滾滾,清濁不分,不願意將自己卷入這李唐一朝的權力核心所在。然而經過這三四個月的時間,他在遊走天下的過程中也頗有些心得體會,也是一改自己先前的念頭,覺得能夠前往帝都皇城,看一看人道匯聚之所似乎也是不錯,又加上李適新政將起,南詔異牟尋的使節隻怕也趕往了帝都,此番前往長安,倒是有不少熱鬧可看,便也叫他改了心意,一時動身,朝著長安城趕去,倒也不遠。
先前李唐與南詔一戰,直接導致了南詔副君,閣羅鳳原定繼承人鳳伽異戰死拓東城外,時任南詔國主閣羅鳳也是一時嘔血身亡,新任國主異牟尋卻是個年輕氣盛又不甚通曉中原禮數文法的人物,一時也是將南詔的政局大亂,更是因著此戰中南詔與吐蕃聯軍損傷過大,吐蕃赤鬆德讚對南詔國主頗有不滿,加大了兩國之間的嫌隙。在靈均老道的全力指點和中原道門的運籌帷幄之下,南詔倒也是再一次倒戈降了李唐,在二十年的背叛之後再一次回歸中原天州的麾下,與吐蕃決裂,卻是對天下的大勢多少還是有些影響。
先前望舒他們已經從熊道人口中得知,南詔國主異牟尋已經動了歸唐的心思,一方麵向著唐王示好請下詔書,另一方麵也是安排著人手準備前往帝都皇城正式歸降。隻是這國家大事,從來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徹底了結的,異牟尋雖是已經確定了歸降之心,卻是一直也未曾理順國內之時,拖到今日,一眾人等隻怕都還沒有上路,卻是望舒一直不曾聽聞到消息,也想借著這一次機會,試試自己的緣分,看看能不能見見故人,與他們敘敘舊,也算是舒緩自己對南詔的思念之情。
中原華夏文明,乃是上古諸位聖人傳承道統的寄托,也是三皇五帝以來一直不曾撼動的正根所在,一應的選取都城之處,都是人傑地靈的寶地,又是在數千年來曾受了眾多高人的加持,尋常任何一處古都所在,基本都有近乎凝刻為道理的大陣守護,卻是望舒這一級的高手,在天下已經不多,依舊不能在諸多古都之中虛空挪移,神通也是受到諸多壓製,憑此也才能限製這些大能修士的舉動,不叫他們憑借神通撼動了人道正軌。
因著這個緣故,望舒倒是不能直接虛空挪移,前往長安,也是不得不沿途行走過去,卻是長安城周邊百餘裏地範圍之內,絕大部分的長距離虛空挪移手段就已經受到了影響,其壓製力道之大,絲毫不弱於望舒布置出的七劍陣法,卻是上古大能仙人眾多,要做到這一點倒也不難,卻是叫如今的修士高山仰止,隻怕除了上主,再無第二人能夠在這等範圍之內為所欲為。
話說起來,望舒他們一直都還不知道,當年安史之亂之中,上主曾經幾次隨意出入於皇城之中,蠱惑了李唐和安祿山一方的幾位機要之人,卻是絲毫不受到這等古都和天子之氣的影響,十足印證了規矩的存在就是用來打破這一說,卻是陳老道這樣的仙人都要仔細考慮,顧忌三分的事情,雖他來說似乎著實不算什麽,也可以說是十分灑脫了。
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望舒來到長安城的時候,已經是暮春初夏,時值六月,說不上什麽春風得意,倒也真實不虛地感受到了長安城的玄妙之處,卻是一種不同於洛陽古都的氣氛,也不知是人道匯集太過濃鬱,還是萬丈紅塵翻滾不休,歸根到底,總是叫望舒覺得有些不太適應,卻是回到中原這半年來,第一次有了切實的不適感,叫他也是十分奇怪,不斷內視己身,卻也不曾發現什麽端倪,一時間著實疑惑。
相比起其餘的古都,這長安城的所在對於修道人來說卻是更為特殊一些。一千年前,一掃八荒六合,統一天下九州的始皇帝,正是在此處設立了大秦帝國的都城,當時還叫做鹹陽的,卻是中原帝王之道的真真起始之處,也是人道交替邁入一個新的時代的見證之所。
相比起上古三皇五帝,始皇帝嬴政並沒有那麽多的神話故事流傳於人世之間,卻是其所做下的幾件大事,絲毫不遜色與上古聖皇,有些還猶有過之,卻是天下一統,始稱皇帝,焚書坑儒,修長城,建阿房等等,都是被後人牢牢記憶,津津樂道,千萬年不衰的千古第一皇帝事跡,影響之深遠,超過了未來的每一位人王帝主,更是直接造成天下道統衰落歸一,道門兼並諸子百家的重要人物,對於諸多修士來說,都是對這位始皇帝敬畏有加,不敢有絲毫冒犯。
想著自己許是因著無窮宙光之中的絕對唯一,站在這始皇帝建立大秦帝國的所在之處感受到了些許人王霸氣,望舒對於自己的不適也就多少釋然了許多,又是站在大街之上,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房舍,落在正中皇城之上,隻覺得一股浩然偉力順著自己的目光壓迫而來,竟是以他的元神強大之處都不能看透皇城之中的一切種種,又是一時收回眼神,暗歎一聲,知道以自己的修為,若無機緣,想要悄悄混入皇宮隻怕著實有些困難,一時倍感失落,又是無可奈何,知道這一朝氣數所在之地,原不是自己一個教宗所能輕易侵犯了的,便也熄了念頭,隻在大街之上遊走。
事實上,莫說是望舒,就是靈均老道本人站在這裏,想要窺伺皇城之中的一切種種,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花費諸多心思。當年陳老道曾在皇城範圍之內逆轉時光,搜尋上主的身影,饒是當時天子已經出逃,占據皇宮的不過是毫無帝王之氣在身的安祿山一眾,都是叫他筋疲力盡,險些傷及自身,便是這李唐的大明宮中,上順天機星宿,下應地勢乾坤,中接萬民氣數,雖是凡俗修建,本身卻是已經近道,有著莫大人道偉力加持,若非陳老道證就天仙,隻怕還不能回溯其中的宙光,卻是別有一番法理,與外界頗有些不同。
而除了大明宮之外,同樣作為李唐皇宮重地的太極宮和興慶宮也是一般無二的厲害,都是唐初風水大家宇文愷親自操刀設計,結合四方四象,五行八卦,風水六爻之法,在人王帝主意誌的加持之下,已經達到了凡塵俗世的一個極限,卻是上能抵擋天仙下界,下能抗衡九幽陰司,中間把持著人道正統,原不是尋常人所能侵犯。
望舒其實一早就知道這一點,卻也還是有些不死心,又是想要親自試試,可謂是以身試法,也是他並無惡意,自身元神又是強大非常,這才沒有受到絲毫損傷,不過是被隔絕了視線。卻是換另一個人來,隻怕最少都是要震傷五內,卻是窺視帝王,已經冒犯了人道大統,雖是不及對抗天數那般厲害,也著實夠尋常人喝上一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