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滌掃妖氛但指期(2)
待得走到那村落之前,望舒才發現自己此番似乎是來的太過魯莽了一些,卻是見那村落之內,正在做一場盛大法事,看樣子應該是超度亡靈的水陸之會,隻怕是有了白事。
照理來說,所謂隔行如隔山,望舒對這種佛門的法事並不是十分了解,尋常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來。隻是今日這場法事,著實是太過明顯了一些,卻是村口開始便有人在焚燒紙人紙馬,沿路上更是紙錢飄飛,各種象征著招魂接引的紙旛四處懸掛,實在是太像道門的超度法事了一些,要不是聽著隱約傳來的誦經之聲是佛家經文,簡直要叫他認為自己是遇上了某位同行。
而這一場法事,也不單單是在形式上有些奇怪,沿途的一眾特殊儀軌也是叫望舒心中疑惑非常,卻是進得村落之後,就發現每家每戶的門前似乎都潑灑這什麽東西,像是血跡一般的暗色一片,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息,叫他一時心中發緊,卻是這等潑血的儀式,乃是某些民間用來驅邪的法門,用在這村落之中,難不成是出了什麽怪事?
心下愈發疑惑,望舒便也順著那誦念經文的聲音朝著前麵走去,又是發現沿途的村民看見自己,似乎眼神中頗有些不太友好的感覺,又是叫他覺得此地民風似乎並不是十分友好,卻是對外來之人十分警惕,絲毫不曾表現出熱情來。
先前在南詔之時,望舒也時常有翻山越嶺,穿越個個部族村寨的時候,卻是每到一處,無論那村落之中的百姓是否知曉他的身份,都是一應的禮數款待,顯得十分熱情大方,卻是與這中原村子形成了鮮明對比,叫他一時間頗有些不適應,心中雖是嘀咕,倒也能夠理解,卻是看眼前這般情況,這些百姓的日子也是過得艱難,隻怕對外來者自是不會十分友好熱情,倒是也能夠理解。
再往前去,便是尋到了那一戶正在做法事的人家,望舒站在門外,探頭朝著那十分狹窄的院落看去,一時也是笑出聲來,卻是先前他所見的一切,的確是十分符合他的認知,原是因著那發台之上站著的,乃是一名真實不虛的道士,並非僧人。
雖然不知道這道士為什麽要將法事做得如佛門水陸法事一般,又是口中誦念著佛家的經文,望舒倒是十分確定這人的確是道門的道士,並非外道。自東漢以來,道門的諸多儀軌接近完善周全,一應的裝束也是有著十分嚴格的約束,卻是世俗那些不修仙的正道道士,所穿著的道服都是十分嚴謹,叫人一眼看上去就能認出,斷斷然不會有了什麽紕漏。
既然見得那作法的法師是個道士,望舒倒也就樂得少遇上些麻煩,一時間搖身一變,靠著障眼法、搬運法和小乾坤袋的妙用,直接給自己換上了尋常的道袍,一時站在門口,看著那院子裏的法事進程。
以望舒的手段,這斷斷一瞬的變化自然是沒有落在任何人的眼裏,再加上那院子中擁擠著的諸多百姓,注意力都是集中在了法壇之上的法師身上,誰也不曾朝他這邊多看一眼,倒也就徹底沒有發覺門口多了個道士。隻有那法壇之上的法師,因著一直麵對著院落大門,瞟眼看見了望舒,一時也是十分疑惑,卻是不知道哪裏來了個同行,知不知道他會不會跟自己搶生意做。
當然,那法師的想法自然是十分多餘,卻是以望舒的修為和手段,如今已經是看不上這等尋常的法事儀軌,他能解決的問題,一般不需要開壇;而真遇上了他解決不了的,這開壇也沒有太大的作用。靈均老道一門,從來不以儀軌法事聞名,弟子們所得傳的知識也大多不在這一點上,眼下望舒隻不過是看看熱鬧,想要見識下凡俗的道士是如何解決日常的諸多問題。
那法師雖是見了望舒,卻是因著自身還在儀式之中,不能隨意活動,一看望舒隻是站在門口看熱鬧,便也沒有多留心他,隻是在整個儀式過程中顯得愈發嚴謹,卻是不能在同行麵前丟了麵子。
隻是從來天不遂人願,卻是這法師自身的修為和學習著實還有不過關之處,整套儀式過程之中,頗有不少錯漏之處,又是因著望舒就在門外看著,搞得他精神壓力也是不小,更是出了不少不該有的差錯,一時間弄得自己手慢腳亂,卻是看得台下的眾人疑惑不解,不知道平日裏淡定從容的法師今日到底出了什麽岔子,竟是幾次三番出錯,叫他們都看了個滿眼。
片刻之後,望舒終於看得忍無可忍,聽得那台上的法師誦念錯了神祈的名號之後,終於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鬧了那台上的法師一個大紅臉,也是叫院落中的眾人轉頭看了過來。
眼見眾人的眼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望舒一時間也是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朝著眾人道歉,想要將這一篇翻過篇去,又是聽得人群中一名老者開口問道:“這位法師是什麽時候來的,竟是我等都不曾發覺?聽得法師先前發笑,卻不知我等這儀式上,是否有什麽紕漏和誤差?”
望舒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好半天後才稍有些臉紅道:“並非諸位的法事有何紕漏,原是我見了道門中人,喜不自勝,歡喜之下,笑出聲來,失禮之處,還望諸位海涵。”卻是他不請自來,看熱鬧就算了,要是攪擾了人家的法事,影響了同行的生意,心中著實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便也沒有揭穿,隻是尋了個借口將其遮掩過去。
那老者看望舒年紀輕輕,倒也不像是什麽歹人,想著他許是一時失禮,便也沒有追究,微微點了點頭,有時看向台上的法師,示意他可以繼續,這才不曾多問什麽。
望舒好容易將此事遮掩過去,一時也是有了警惕,提醒自己這民間法事,自是難求個十全十美,同行稍微有些紕漏,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事實上,尋常的諸多法事儀軌,用來解決日常生活中所可能遇見的麻煩都不是十分有效,卻是道門儀軌,尋常三五人難以順利完成,民間所能調動的資源,所運轉起來的儀軌,幾乎都是十分有限而無力的。
再加上道門弟子眾多,也不是每一個都修仙求道,大多數還是負責維持道觀的運轉,有些甚至是年景不好的時候收入門牆來保一條性命的,自是不是個個都有法力在身,有些時候的法事,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給人以心理上的安慰,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
也是先前望舒接觸的高人太多,自己看待道門中人的態度就著實有些不同,許是眼界太高的緣故,卻是一時對別人的要求也太高的起來。平心而論,作為一名尋常道士,自己能夠支撐起這整場的法事已經是十分難得,中間有些紕漏倒也真算不得什麽,被望舒過路看見純屬是無妄之災,卻是望舒也沒有念頭要砸了他的場子。
隻是話說回來,要是那法壇之上的是陳老道一級的高人,出了這麽多的紕漏,倒也還真是著實好笑的。
進行自身,閉口不言之後,望舒也就乖乖站在人群之中,看著那法師作法,也是存了待得法事完畢,自己上前去與他說句抱歉的心思,畢竟這等眾目睽睽的場合之下,自己的確是給了對方一個難堪。
那法師被望舒先前一笑,這下子愈發緊張,更是顯得手忙腳亂,卻是他三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比望舒大了許多,先前望舒發笑之時,正好是他念錯神名的時候,他自己心中有數,也是著實捏了一把冷汗,要是望舒說破,隻怕這些老百姓便不會輕易原諒了他,莫說今後的生意泡湯,隻怕今日要走都是艱難。
好在望舒還算上道,沒有太給這法師難堪,這法師跌跌撞撞之下,還是磕碰著順利完成了儀式,弄得自己滿頭大汗,也著實顯露出了辛苦,叫一眾百姓對他十分感激,一時忘了他先前的諸多紕漏,還是上前感謝。卻始眾人不知,尋常這法師作法也就是敷衍了事,今日乃是見了望舒,才著實認真了一場,自然是要顯得愈發疲憊,又是身子骨都有些吃不消。
聽著眾人不斷感謝稱讚,法師心中也就輕鬆下來許多,一時朝著人群外的望舒看去,卻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嘴唇微動,卻不出聲,直接有一道聲音在自己的腦海響起,說道:“先前冒犯了,還請恕罪。”
這一下子,直接嚇得這法師臉色發白,卻是望舒這一手,已經不是尋常的伎倆或者武功所能解釋的,乃是真實不虛的神通法術,卻是一時間叫著法師像是做夢一般,難以置信。對於這種安慰也罷,欺騙也好的法事,這位法師這些年來做得太多,又是自己身在道門之中,卻是不曾見過任何一名高人,心中隱約對道門已經產生了懷疑,自己都是抱著騙人的態度出來做事,隻當什麽神仙法術一類的說法乃是古人留下的虛妄之言,自己已經是著實不信,卻是今日見了望舒,一時發現這位的確是有法術在身的高人,自是叫他心中一緊,整個人差點昏死過去。
見那法師神情變化,望舒一時間也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暗歎這民間的道士,縱是真有些知識的,也還有對大道心存疑惑之人,卻是不知這是道統傳承的紕漏,還是大多數高人都藏在福地洞天之中修身養性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