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平明送客楚山孤（4）

不過片刻光景，靈均老道感悟宙光法門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蓬玄洞天，叫一眾道人都是嘖嘖稱奇，又是紛紛對靈均老道感到讚歎。

在這之前，靈均老道在眾人的心中，乃是一名尋常的高手，雖然修為不差，卻也不是多麽出彩，不過是憑借著相比起別人，對天數和未來的把握更深刻，加上收了望舒他們三人做弟子，才爭得西南傳道的符詔，稱宗作祖，掌握了一方不完整的福地洞天，算不得什麽。

縱是拓東城前，靈均老道出手擊殺太一道人之時，曾經爆發出超越常人的戰力，幾乎達到了陳老道的水平，眾人定多也就是稱讚兩句，認為他掌握了什麽爆發實力的法門，也不眼饞，卻是這等法門，一般都對自身有著十分嚴重的傷害，尋常學來也用不到，乃是傷人傷己的雙刃劍，有悖於道門性命交修的原則。

而如今，聽聞靈均老道感悟了一層宙光法門，卻是叫眾人對他刮目相看，一時間態度都是有所改觀，卻是宙光法門這等直指混元大羅的道理，要說誰不想得到那是騙人，卻是大家都想從靈均老道那裏得到傳承，一時間有求於人，自是要親和許多，在不想著找他的麻煩。

隻是眾人都是不知，所謂“感悟宙光法門”，隻不過是一眾人為了掩蓋自身推演出的天機的托辭，相比起靈均老道等人先前推測出來的駭人隱秘，隻怕這一層宙光法門也不算什麽，隻不過是泡出來掩人耳目的幌子罷了。當然，這一個幌子的吸引力也是著實巨大，成功將諸多高人的注意力轉移，卻叫他們無心再追問其他。

陳老道承諾會將這等法門傳授開來，眾人自然也是十分信任；隻是同樣是傳承，多少一兩句話都有著莫大的影響，眾人雖是暫時不好前去拍靈均老道的馬屁，心中多少還是存了些與他交好的意思，一時間倒是叫那些先前就跟靈均老道關係不錯的幾位暗暗歡喜，卻是現在的錦上添花，哪裏又能比得上當年的雪中送炭？若是靈均老道那邊有什麽好處，自然是要叫這些老朋友先得到的。

隨後，眾人便在蓬玄洞天之中小住了幾日，也是承蒙崔子鈺的款待，又是大家遠道而來，能夠在一方福地洞天之中多住些日子，體會此處所蘊含的獨特法理，對於修行也是有著比較大的幫助。雖然說福地洞天之中的法理並不完全，可這不完全的法理，剛好留給眾人仔細感悟，若是向現實之中的法理，卻是完整到連發現都困難，更莫說從其中領悟什麽了。

中原道門統禦之下，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都是各有各的特點，彼此之間不盡相同，從底層的虛空構築方式開始，到得福地洞天所代表的某種法理，都有很大的差別。尋常諸位高人，也就隻能守著自己的一方福地，想要進入其餘所在，卻是多少要付出些代價。也隻有道門召集大會，選擇了一處福地洞天的時候，眾人才有機會前往。

泰山作為往古以來人王帝主封禪的所在，又是有著泰山府君的神力加持，百餘年來也數次被選為眾人齊聚之地，算是比較開放的一處。隻是因著泰山曆史悠久，神祈道理眾多，上至古神西王母，下至封神台上冊封的東嶽大帝，在泰山蓬玄洞天之中都隱約有道理流傳，有心人仔細感悟，還是能夠領會不少，多少得些好處，比枯坐在道觀之中的修行要快得多。

靈均老道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蓬玄洞天，望舒他們卻是初來乍到，這幾日間在元武的引領下也是著實暢遊了一趟。說來倒也奇怪，先前眾人來時，嘉月對著蓬玄洞天十分抵觸，倍感恐懼，可是進來之後，那股感覺卻是一時煙消雲散，未曾糾纏於她。對此，望舒解釋為是嘉月自己膽小，對未知抱有恐懼，一旦親眼見了，也就沒有什麽。嘉月自是不承認，幾番與他鬥嘴。

而幾日間，靈均老道借著交流宙光法門的名義，一直與陳老道悶坐在屋中，甚少出現，叫一眾高人有心巴結，卻也找不到門路，隻得對到處亂逛的望舒等人和顏悅色，小心交流，希望能夠套出些什麽，又是一無所獲，失望而歸。

從幼年時代開始，望舒他們便是跟著靈均老道四處遊走，四海為家，在三清觀建立之前，也沒個安定的落腳之處。那些年裏，望舒他們雖是年幼，卻也深深記得師徒四人被人趕出道觀的窘迫境況，一直耿耿於懷，這下子卻是鹹魚翻身，受到萬眾矚目，無論走到哪裏，都有道門中真實不虛的高層人物向他們頭來和善的目光，看得眾人渾身發毛，卻又是十分受用，真正感受到了一絲尊重與自尊，倒也是十分歡喜。

三日之後，靈均老道便提出告辭，陳老道也要率領終南山一脈的修士回轉，正好帶著靈均老道師徒四人一起。崔子鈺及一眾高人苦苦挽留無果，又是無法違逆陳老道一個仙人的意誌，隻得愁眉苦臉地送一群人出了蓬玄洞天，眼睜睜看著陳老道施展仙術，逆轉虛空，直接率領十幾人破空而去，回轉終南山中。

仙人施展的虛空法門，自然是要比凡俗中眾人都要強橫許多，加上陳老道成仙之前，枯坐太陰煉形之法數百年，對道理上的理解遠遠超過尋常眾人，一時動手自然是無聲無息，春雨潤物一般，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已經發現自己站在了終南山的洞天之中。

望舒他們作為土包子進城，第一次看見中原的各處福地洞天景象，自然是對終南山的環境又是十分好奇，四下張望。陳老道想來對他們疼愛有加，也就召來終南山掌教，當著他的麵對望舒他們說道：“有朋自遠方來，卻是遠來是客。望舒嘉月，你們首次來到終南山，以後也要常住此處，太過陌生卻是不好。今日掌教就在麵前，老道鬥膽做一回主，允許你們展開元神精神，四下張望，熟悉環境。隻是千萬記著，莫要冒犯了別人才是。”

陳老道此言一出，望舒他們一時也是欣喜，卻是一方完整的福地洞天，自身的虛空法門已經圓滿，尋常有人掌握之時，外人想在其中彌漫精神卻是十分困難。加上元神彌漫開來，觀察一切，多少有些張狂冒犯，若非長輩和地主允許，他們卻是有賊心而沒賊膽，不敢大肆窺視。

終南掌教聽得陳老道發話，自然是點頭領命，隨即接觸了望舒他們的元神氣息，暫時對他們開放了整個終南山的禁製，除了某些隱秘所在和高人靜修之處外，都隨便他們任意觀察。

一時間，望舒他們紛紛凝神作法，逸散元神，將自己的元神之力融入周遭的虛空之中，仔細感知著這終南山的一切，一時也是驚歎萬分，卻是這終南山的洞天與泰山不同，沒有那麽多零碎漂浮的浮空山，而是一整篇連綿不絕的雪山，環繞著一座高高懸浮在半空之中的宮殿。那些雪山每一座都是高大無比，可稱萬仞，又是冰冷凍土之下，隱藏著洶湧不息的地熱，陰陽相合，竟是十分協調，叫眾人心中感歎，暗讚一句“人間仙境”。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陳老道和終南掌教相視一眼，又是齊齊轉向靈均老道，三人一時露出微笑，卻是望舒他們的元神強大之處，在此時也是暴露無餘，尋常教宗修為的修士，想要觀察終南山一座雪峰都是困難，他們幾人卻是神念一掃，一切盡在心中呈現，不論修為，單論元神本質，卻是叫陳老道這個仙人都感到驚訝歡喜，頻頻點頭。

靈均老道並不是第一次來終南山，也不可能像一群小的一樣肆意神念掃射，不過到了他這等修為，憑著他對虛空和宙光的理解與掌握，卻是一眼看去，一切盡收眼底，不單看遍虛空，更是隱約照見過去未來，比起單純的神念掃射，卻是更加清晰，別有一番意境，盡在不言之中。

過了片刻，靈均老道輕輕拍了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輕聲道：“好了，看得些許，也該知足，別攪擾了諸位道友的安寧。”

望舒他們乖巧點頭，又聽嘉月大讚道：“陳祖師，終南山不愧是福地洞天，卻有這般人間難見的氣勢！相比起來，泰山似乎還有些比不上你這呢！我們以後就有留在此處修行了麽？”

靈均老道苦笑一聲，道：“嘉月，讚一處不必貶一處。泰山人文氣息濃鬱，你不喜歡，也不該隨意評講，落在別人耳中，總覺得有些不妥。”

陳老道笑著擺了擺手，說道：“無妨，各抒己見罷了。今後你師徒幾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要留在此處修行，他們喜歡，乃是緣分，不必苛責。”

靈均老道點點頭，心中倒也是十分歡喜，卻是他向來都是個野道士，自己這一脈的道統乃是東拚西湊，辛苦領悟出來的，並沒有什麽傳承。難得陳老道不棄，這些年來對他們百般照顧，靈均老道嘴上不說，心裏還是以看待師尊的禮數感念陳老道的恩德。如今眾人離開南詔，失去了早些年經營的基業，卻是有幸能夠在終南山落腳，不可謂不是禍兮福之所倚，倒是叫他歡喜許多。

眾人留在終南山，自是沒有許多需要操心的事務，不必南詔萬事小心，此處卻是有著陳老道坐鎮一切。隻要師徒四人自己不見外，陳老道還是很願意好生照顧指點他們，叫他們安心修行，爭取諸多機緣，隻要有一人能夠證得天仙果位，陳老道心中就是無限歡喜了。

雪峰頂上，一股寒氣順著淩冽狂風撲麵而來，吹動眾人鬢角衣袖，卻是叫他們心中溫暖，絲毫不覺得這初春的終南山有絲毫的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