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八德池邊常演道(2)
望舒聽到這些,一時也是皺了眉頭,卻是除了楊法律和尚以外,他與密宗修士並沒有什麽太深的往來。相反,在西南這麽多年,他還與委蛇聯手坑死了一個吐蕃的密宗修士,更是在中原道門高人聯手布置法理天塹的那一天,趕跑了兩個偷渡而來的密宗僧人。
這一下鳳伽異說想要在南詔重新傳播密宗法門,卻是叫望舒一時間感到有些為難。他對密宗的修行並不是十分熟悉,卻也聽靈均老道早年間閑聊說起過,隱約知道密宗的修行傳授,與中原流傳的大乘佛教法門多有不同,乃是發源自吐蕃以西的身毒,是一種外來教派。
回想著靈均老道先前說過的一些事情,望舒一時也是疑惑道:“國主,容我多問一句。當年楊法律國師傳授衣缽和慧明法師,取大乘佛教傳承,乃是為了順應唐王的意思。如今南詔與吐蕃交惡,要想信仰點別的,我倒也能夠理解。隻是我曾聽聞,密宗在吐蕃的傳承也不是十分順利,吐蕃本土對其也是十分排斥,甚至由讚普牽頭打壓。南詔就算要引入信仰,也該引入吐蕃盛行的苯教才是?”
鳳伽異這下倒是有些驚訝,卻是望舒對這密宗的了解,似乎也很深厚,知曉頗多,甚至還知道吐蕃的苯教傳承。一時間,鳳伽異也是開口道:“望舒道長博學,叫我汗顏。道長所言不錯,密宗在吐蕃本土的傳播,之前一直不是十分順利,甚至受到曆任讚普和苯教大能的打壓。不過如今,這等情況隻怕是要發生變化了。”
望舒聞言心頭一震,一時坐直了身子,嚴肅了神情,開口道:“願聞其詳!”
老實說,南詔地方信仰的變化,對道門有一些影響,可影響也不會太大,卻是區區南詔之地,如今有一位祖師和三位教宗坐鎮道門氣數,加上吐蕃與南詔之間存在法理天塹,就是密宗信仰傳播起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而鳳伽異此時話中的意思,卻是不單牽涉的南詔,還關係到吐蕃,似乎是吐蕃本土的信仰局麵將要發生變化,自是叫望舒十分上心。
鳳伽異微微一笑,其實他今日請望舒前來,就是要說這一件事情,便也不再賣關子,一時道:“早些年,吐蕃本土乃是原生苯教信仰為主,曆任讚普和苯教大德對密宗的傳播都是持打壓態度。不過這等情況,在八年前,中原爆發戰亂的時候,出現了些許轉機。”
望舒想了想,問道:“是吐蕃爆發叛亂,赤德祖讚被殺,赤鬆德讚幼年繼位一事麽?”
鳳伽異眼神中透出一絲驚訝,說道:“不錯!道長果然明察秋毫!八年前,吐蕃屬國叛亂,戰亂中赤德祖讚被殺,幼子赤鬆德讚繼位。而這一位赤鬆德讚,對身毒的佛教和密宗很感興趣,佛緣深厚,意欲扶持佛教,打壓苯教,在吐蕃興起密宗信仰。我父親便是得吐蕃使者暗中傳遞這個消息,才有意在南詔傳播密宗信仰,乃是親近赤鬆德讚,為他提供支持!”
望舒聞言搖了搖頭,還以為鳳伽異要說出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卻竟是這般。他想了想,也就盡量用世俗所能聽懂的方式對鳳伽異說道:“國主,照你這般說,我倒覺得此事可以稍緩一緩。吐蕃本土的苯教發源自千餘年前,流傳至今,高人大德無數,幾乎可以與中原道門抗衡。像我這樣的修為,在整個苯教之中隻怕也有幾十位,像我師父那樣的,苯教中隻怕也有一兩個。密宗想要在吐蕃傳播,必定就要麵對一眾苯教大德上師的手段,我不認為他們能夠抵抗苯教的鎮壓。”
說著話,望舒也是暗暗歎氣,卻是人性如此,此事隻怕也在中原道門算計之中。法理天塹樹立,雖然隻能維持一個甲子,可這一甲子時間裏,吐蕃苯教的內部矛盾就難以通過與中原交鋒來轉移,又不可能對抗更西邊身毒的原始宗教,自是容易發生內亂,損耗自身。
隻是誰也不曾想到,這一任的吐蕃讚普赤鬆德讚竟是這般激進,直接打算推翻前人的禁佛令,引入密宗,對抗苯教。隻是世俗皇權,對於一眾修士的手段認知卻是十分有限,隻怕是那位年紀比鳳伽異還小的赤鬆德讚錯估了苯教的勢力,做出了錯誤判斷。
畢竟,現在要是望舒告訴鳳伽異,單憑自己一人,就能夷平整個拓東城,隻怕鳳伽異也是不相信的。
就在這時,對麵巫教一方席上的老師娘緩緩站起身來,朝著望舒說道:“望舒道人,你的眼界和經驗,叫老婆子十分佩服。難怪你能在娘娘的遺跡之中,救了我那不成器的師弟出來。”
望舒一驚,想起靈均老道說起過的事情,連忙起身還禮道:“小子眼拙,未能認出老師娘來,還請老師娘恕罪!”
老師娘見他這般有禮,也是滿意一笑,又是咧著沒有牙齒的癟嘴道:“望舒道人不必多禮。老太婆這下出頭,隻是有點事情想要跟你說得分明,卻是那小……,”說著話,老師娘指了指鳳伽異,又繼續道:“那小子是個凡夫俗子,有些話若是由他說出,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望舒心中大駭,按照老師娘這般說法,接下來要牽涉到的事情,隻怕是有關大能者了,也隻有涉及到大能者的事情,才不能輕易從凡人口中說出,怕引起他們的感應,招來麻煩。一時間,望舒十分嚴肅地說道:“請老師娘指點!”
老師娘亦是嚴肅道:“老婆子久居南詔,從未離開一步,對你說的苯教不太了解,卻也相信以望舒道人的眼光,所言自是不差,那苯教定是一方大教,高人眾多,不是世俗力量所能阻擋。隻是這一次,那赤鬆德讚似乎是並不打算以世俗力量對抗神通,而是請來了同樣神通廣大的高人,聯手宣揚苯教信仰。”
望舒這下徹底嚇住了,按照老師娘所說,那赤鬆德讚該是請來了何等高人,才能對抗得了苯教的一眾大德?要知道,近千年前,苯教可是與中原道門在昆侖之巔,拚了個不分上下的結果,饒是當時苯教重創,傳承幾乎斷絕,可千年以來,估計也已經緩過了一口氣。
如今的吐蕃大地,在陳老道證得天仙果位之前,都沒有那個道士敢說要前去傳播道門信仰,對抗苯教大德。強如中原道門,也不過是在昆侖山留下了道統,卻是憑借著當年玉虛宮投影崩潰之後留下的福地洞天才堪堪守住。這一次赤鬆德讚請來的,難不成是一尊仙人?
老師娘見望舒神情變化,也知道他驚訝於什麽,自己心裏也是頗有些感慨,卻是她自己對修士之間的神通等級,也頗有些了解,十分驚訝於赤鬆德讚請來的那位高人。
事情說得越久,被那位大能者感應到的可能也就越大,老師娘一時也就不再拖延,直接開口道:“這一次,赤鬆德讚那小子請來的,乃是身毒高僧,神通廣大的蓮花生大師!”
望舒聽得“蓮花生大師”這個名號時,心中頓時劃過一道雷霆閃電,雪亮一片,瞬間知道了此番赤鬆德讚的儀仗為何,一時也是感慨道:“原來是那一位!我在道門之中,久聞了那位大能的威名,卻是傳聞之中,他已經無限接近立地成佛的果位,神通廣大之處,以一己之身,對抗一方大教也有可能!原來如此,竟然是他!”
老師娘所說的這一位蓮花生大師,乃是來自身毒的一位高僧大德,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即是在遠離身毒十萬八千裏的中原,他的名頭也是十分響亮。這位蓮花生大師,相傳出生於一朵諸天神佛加持的千瓣蓮花之中,由阿彌陀佛心中一支金剛杵轉生而成,曾在李唐太宗時期,玄奘法師修行的那爛陀寺之中學習,已經證得無上圓滿,無論是在密宗還是顯宗之中,都是聲名顯赫,傳頌於無數僧人口中的存在。
佛門的修行,與道門頗有些不同之處,望舒自己也分不清什麽金剛菩薩,尊者佛陀果位之間的區別。不過按照道門中流傳著的說法,這位蓮花生大師證得的無上圓滿,大概相當於道門的天仙果位,也就是說,這位大能,與如今的陳老道修為應該不相上下。
陳老道是什麽人?那是中原道門近千年來,唯一一個立地升仙,證得天仙果位的仙人!以陳老道的手段,隻怕一念之間,覆滅一個小國都是等閑,若非上主插手,隻怕如今的李唐已經被他攪亂成一個破碎的王朝。這等大能,已經不是凡人所能理解,所能想象的,更別提這位蓮花生大師,出身不凡,似乎還與阿彌陀佛頗有牽連。
阿彌陀佛是誰?那是天地之間,僅有的六位混元大羅聖人之一,西方教大教主,創立極樂世界的接引道人化身,與截教的通天教主一樣的人物,掉下一根頭發都能鎮壓一方境界的無上大能。望舒隱約想起,自己的確聽靈均老道講封神秘聞的時候說過,接引道人所持有的寶物,除了十二品蓮台,菩提妙樹之外,便有一支加持佛杵!難不成,這位蓮花生大師,便是……
想到此處,望舒渾身一顫,不敢再想,一時甩了甩腦袋,對鳳伽異和老師娘說道:“若是赤鬆德讚真能請動這一位大能,隻怕鎮壓苯教,也不是空口虛言。我師父清靜平和,衝虛自在,並不是十分在意百姓信仰之事,若是南詔國主打算宣揚密宗法門,我想他是不會反對的。”
說著話,望舒又是起身,朝著鳳伽異與老師娘深深一禮道:“兩位今日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此等秘事,此番心意,望舒銘記,道門銘記!”
直到現在,望舒終於明白,鳳伽異告訴他這件事,根本就不是為了商量什麽傳教信仰的事情,而是要將這等天大的秘聞,告知他,告知道門,叫他們有所準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