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月暈天風霧不開(5)

上一次馬嵬坡的事情,雖然說超出了一眾高人的預料,叫他們的打算落空,倒也不能因此而確定就是有人再背後擾亂了道門的計劃。畢竟從靈均老道的角度來看,他數十年前就已經透過窺視後世的詩詞,把握到馬嵬坡將會發生變故,雖然那詩詞中並未闡述太多有關時局的情況,倒也叫眾人勉強可以接受理解,承認自己推算錯誤。

可如今安祿山驟然身死,卻是著實叫一眾高人憂心忡忡,卻是此事他們把握得十分周密詳盡,斷沒有出現任何偏差的可能。如今事實與他們的預言發生了偏差,隻能證明這背後有某位大能,能夠在一位仙人,三位祖師,上百位教宗的麵前逆轉天數,遮蔽天機,不單改變了安祿山的命運,甚至還蒙蔽了一眾高人的感應,叫他們直到事情發生,才發現天數改變。

這等大能,若是在封神時期,雖是少見,卻也不是沒有。可如今萬法凋零,高人不出,天地之間,能夠做到這一步的,在陳老道等人的認知裏,也隻有那一位神通廣大,詭異莫測的上主了。

先前陳老道就已經懷疑,上主的本事遠比自己等人所認知的要厲害的多,懷疑他與終南山的王老道之死有關。不過因為這麽多年以來,上主對道門一方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明顯的敵意,甚至幾番出手,相助望舒,才叫陳老道不好過多懷疑他,隻是自己加著小心。

可如今這般情況,大能逆轉天數,要說與上主無關,卻是叫陳老道有些難以相信。上主那等威能手段,已經叫如今身為仙人的陳老道吃驚,試問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夠連陳老道都蒙蔽了去,強行逆轉天數?

反過來,若是此事真的與上主無關,更是要叫陳老道活活嚇死,卻是上主那樣的大能,難不成這世間還有第二個麽?靈均老道曾經與望舒等人說起過天地間法理變化之事,直言人世間容不下超越凡人極限的大能。單單有一個上主能夠打破這等限製,已經叫整個道門上下警惕不已,若是這樣的大能不止一個,事情就著實太恐怖了一些。

靈均老道與陳老道對視一眼,也知道陳老道的懷疑,一時又見周圍諸位高人,紛紛傳信給自家弟子,叫他們動員一切力量,想辦法混入叛軍的王宮之中,將安祿山之死調查個水落石出。修士掌握著凡人沒有的各種神通,人世間的許多陰謀手段在他們麵前並沒有太大的作用,隻要有一名修士混入,假以時日,自能將安祿山身死的前因後果弄個清楚,也算有個交代。

至於意念降臨,回溯時光之事,陳老道如今卻是不敢施為。先前是因為不知道馬嵬坡之事的情況,陳老道並沒有太多顧慮,才敢作法回溯時光;如今已經懷疑此事與上主油管內,若是還要通過這等手段探查,隻怕真真就是找死,卻是想要親身體會一下王老道是怎麽死的了。

眾人慌亂一片,靈均老道也是趁亂散去了自己的元神顯化之身,意識直接回歸在數千裏外的三清觀中,一時扭轉時空,便是朝著望舒等人的臥房趕去,卻是上主在中原出手,與他十分有緣的望舒,又是對此知曉多少呢?

而此時此刻,望舒等人正糾集了委蛇他們,連熊道人都被他們拉下水,卻是趁著靈均老道不在,正在臥房之中飲酒作樂,消遣日子,好不快活。

因著靈均老道已經進階祖師修為,又是在先前馬嵬坡之事上,做出了不同於諸位高人,最終被驗證肯定的預言,故而這一次道門組織推算天機,靈均老道也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位,卻是時時顯化元神在終南山中,甚少關心三清觀裏的諸多情況。望舒等人平日裏都被靈均老道約束著,這幾天就像是脫韁的野馬一般,自然是放肆些許,縱情玩樂。

熊道人對他們這般舉動,也是感到哭笑不得,卻是自己雖然道理高深,卻是沒有絲毫神通可用,麵對望舒等人,他著實沒有什麽辦法阻止他們。加上從內心來看,熊道人倒也覺得偶爾放鬆有益修行,不一定要時時刻刻都緊繃神經,也就放任他們胡鬧,沒有跟靈均老道告狀。

這一下委蛇做了不少吃食,望舒他們又是找到了靈均老道藏著的好酒,一時拉了熊道人同樂,眾人正在臥房之內飲酒,一時就聽得門外腳步聲大作,隨即大門被一把推開,靈均老道的身影出現的麵前,生生嚇得他們都是一愣,歡聲笑語頓時寂靜,望舒更是一口酒噴在文狸臉上,又叫文狸差點被嘴裏的烤肉噎死,一時間兩人嗆咳聲不斷。

靈均老道看到這般情況,也是微微一愣,隨即心念一動,也就明白了前因後果。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情追究眾人放浪形骸,而是直接大袖一揮,將眾人麵前的酒水美食直接變走,隨後伸出手來,虛空一招,便將望舒拉到了自己麵前,一時低聲問他道:“望舒,為師問你,你最近可見到了那位大能者上主,又或是有沒有聽到與他有關的消息?”

望舒見靈均老道隔空將自己攝去,已經做好了受到責罰的打算,一時還暗暗懷疑,師父是怎麽知道自己是主導之人,始作俑者。這一下聽見靈均老道發問,望舒直接一愣,卻是沒想到自家師父的思維這般跳脫,竟然莫名其妙地問起上主。

靈均老道與一眾徒弟說話,甚少有重複的時候,卻是有些時候,話語說出,別人不曾聽清,並非是詞句或是聲調的問題,單純是他們心念不在這裏,稍稍反應也就能夠回答,沒有必要多問一遍。

望舒愣了一愣,也就反應過來,暗道僥幸,又是連忙答道:“回稟師父,弟子自遺跡虛影之後,便再不曾見到上主,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靈均老道這才送了一口氣,一時點了點頭,又見望舒滿臉油汙,滿嘴酒氣,一時也是無奈,環視噤若寒蟬的眾人,見熊道人竟然也在其中,更是氣得差點笑出聲來,再無辦法,隻得說道:“你們玩鬧些許,老道原是不幹涉的。隻是這三清觀始終是道家情景之地,你們這些酒水葷腥的,叫人看見實在不成體統。老道自認為十分開明,從不以清規戒律約束你們,也不講求什麽‘過午不食’的規矩,隻是你們自己也要自愛些,珍惜身子才是。”

眾人聽靈均老道這般說,都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卻是正如靈均老道所說,南詔三清觀的戒律,比起中原許多道觀來說,已經是鬆懈到要被抨擊的程度,一切肉食酒水,除了少數幾樣有忌諱的之外,眾人這麽多年都是日日享受,更是有山下南詔王宮不時送來的諸多供奉,從來不曾虧了他們的食腸。

這一次胡鬧,其實也不過是趁著靈均老道不在,做做平日裏不能做的事情而已,眾人倒也沒有十分越界,靈均老道也就隻是隨便說說,並未責罰。嘉月看自家師父沒有真的生氣,也就連忙上前笑道:“師父這話說得,就像我們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般。弟子等隻是想著平日裏這般玩鬧,會打攪了師父你老人家的清淨,這幾日有了機會,才放肆些許,還請師父贖罪則個。”

靈均老道看嘉月笑吟吟的樣子,也是十分無奈,暗道徒弟長大了,總是不能被自己牢牢抓著的。若非他們幾人都證得了教宗修為,平日裏放肆些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隻要不動搖了道心就是,靈均老道簡直就想罰眾人抄寫經文。

看靈均老道這樣,望舒也是湊上前來,輕聲說道:“師父,弟子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今日飲宴,卻不料攪擾了師父的心神,打攪了師父與諸位高人參悟,弟子有罪!”

靈均老道搖了搖頭,說了句“與此無關”,便也將安祿山已經身死,與眾人先前的算計不符的事情說了出來,卻是他擔心望舒與上主的緣分之間,怕是會扯出什麽其他的事情來。如今中原的種種事端,靈均老道卻是不希望望舒等人參與其中,有了因果糾纏,這才忙著回來確認一番。

說到此事,熊道人在一旁卻是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是先前他與眾人一同胡鬧,也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找點什麽話語,將先前的事情遮掩過去才好,便也說道:“道長說起此事,老道倒是有些想法。”

靈均老道聞言一震,連忙向熊道人請教,就聽熊道人有些不甚確定道:“此事老道也拿不準,隻是說了給道長做個參考罷了。我曾聽望舒與我說起,說是道長在數十年前,就已經把握到李唐的因果氣數,甚至算準了馬嵬坡之事的發展,與其餘高人的判斷大相徑庭,不知是否確有此事?”

靈均老道點點頭,輕聲道:“不瞞道長說,老道把握未來天機的法子,除了推演天數之外,也還有窺探後人詩文的手段。因著我自身對詩文一道較為精通,容易預見以及揣摩後世流傳的詩文,此番馬嵬坡之事,卻是今後要有一篇不得了的長詩流傳,才叫我有了不同於其餘諸位的判斷。”

熊道人聞言點頭,一時又是歎氣,說道:“若是如此,隻怕道長及諸位高人,都遇上莫大的麻煩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神色一變,連忙看向熊道人,等候他講述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