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月暈天風霧不開(2)
因著望舒從女媧陵遺跡之中,帶回來了有關宙光法門的奧妙,陳老道得道成仙之後,也是對其有了愈發深刻的感悟,卻是不單將這一門早已失傳的神通法門重新傳承了下來,更是從宙光反推虛空,將流傳於人世間,並不完善的虛空法門又做了些許提高。
靈均老道本人在虛空法門之上的成就,原本就是極高,早年間便是靠著虛空法門,大道了教宗級別的高度,叫人豔羨。如今陳老道又傳了宙光法門給他,叫他自身領悟之後,小心傳授給望舒等人,他自然也是領命。
虛空和宙光,乃是人世間最難探究的東西,卻是相比起來,什麽氣運之類都沒有這兩種法門複雜。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虛空和宙光合一,便能夠形成宇宙的最基礎框架,其餘一切法門,一切存在,都要依托於這兩者而存在。這便是元始天尊開天的最大因果,最高法門,卻是尋常人想要理解領悟,還是十分艱難。
望舒等人的資質,可謂是年輕一輩之中最好的,可是就算是他們,跟隨靈均老道聽了幾十年的虛空法門,所得還是極少,感悟也是不深,便是天賦的問題了。靈均老道自己也知道不能強求,隻是每日花費一個時辰的時間,為眾人闡述虛空奧妙,再加上一個時辰的經文典籍,道德箴言,也就算是全了一天的修行功果。
在中原李唐的太子李亨稱帝之後數日的某個中午,一眾人聽靈均老道講完了今日的課程,眼看著靈均老道又要起身離開,卻聽望舒一時謹慎開口道:“師父,你這段時間到底在忙什麽?怎的每日除了講經這兩個時辰,尋常時候都不見你?”
靈均老道也知道自己這般行蹤詭異,一定會招來徒弟們疑惑的,他們能夠忍到今日,已經算是心性絕佳了,便也歎道:“中原的事情,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道門一眾前輩,認為先前我等對未來的推算和把握或許還有偏差和不足,這幾日正召集一眾擅長推算天數的修士,在終南山與陳祖師一齊推衍。為師也是精於此道,自是受到征召,日日元神顯化,與諸位高人一並推算天數。”
說著話,靈均老道也是露出些許疲憊神色道:“因著此番中原事了,曆史便要揭開一個新的篇章,個中蘊含無窮變化,又是被我道門道人攪亂了天機,誰也說不準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你們雖是身處西南,偏安一隅,卻也還是在這天地之間,自是難免受到諸多牽連,為師不願意耽擱你們的修行,隻得每日抽出兩個時辰來講經,也是身心俱疲,著實艱難。”
眾人這才知道,靈均老道這段時間竟然每日都元神顯化數千裏距離,降臨在終南山中與一眾高人推算天數。元神顯化的法門,原本就是十分耗費精神,再加上推算天數,也不是那麽輕鬆容易的,靈均老道還能抽出時間來給眾人講經,也算是盡到了一個師父的責任,叫人佩服。
過去已經發生,恒定不變;未來卻是諸多變化,萬般可能,需要細細參悟,小心把握,結合過去的經驗,現在的情況,人道的規律,天道的運轉,才能稍稍把握一絲。道門一眾高人,因著先前馬嵬坡之事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使得他們之前推算出來的未來發生了改變,一時間也是十分著急,自然是聚在一處,重新推演。
天數原本就是迷霧重重,道門眾人先前又聯手逆轉了星辰,更是將中原未來的天數攪得一片混亂。如果說先前靈均老道這等級別的高人,還能稍稍把握些許中原天數,如今卻是要叫陳老道這等仙人都耗盡精神才能算計些許。加上此事又是牽涉體大,十分重要,雖然困難,卻也是不得不為,一時叫諸多道門高人都是忙碌不堪,又是疲憊。
靈均老道在眾人之中,已經算是最輕鬆的一個,卻是他證得祖師修為之後,壽元也是大增,年紀卻是要比諸多祖師都年輕不少,自是精神飽滿,不像某些高人那樣,走路都已經開始喘氣,推算半日天機就幾乎要身死道消。
這件事情,其實熊道人是知道的,卻是以他的經驗和閱曆,靈均老道也時常要向他谘詢些許,又是陳老道邀請他重回道門,這些事情自然是不用瞞著他。隻是靈均老道自己不願意弟子們為他擔心,不願意告訴他們,熊道人自然也就不會多嘴,隻是平日裏多幫忙照顧著三清觀的香火,分擔靈均老道的壓力罷了。
望舒等人聽得靈均老道這般辛苦,一時間也是十分感動,卻也知道他們師徒之間,已經不需要用任何行為來表示感謝,心意一到,彼此間自然知曉,一切付出,都是無私而不求回報的。
隻是中原之事發生變化,不單單是要叫一眾道門高人頭疼,首當其衝的,其實還是底層百姓。望舒他們也曉得這一次的事情,有道門高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一切種種,都是表現道門的意誌,雖是他們不曾看見中原的情況,卻也對百姓們心存愧疚,時時掛念。
聽得靈均老道說起事情發生變化,嘉月也是一時開口問道:“師父,這中原之事,原本就是一場兵禍浩劫。如今再起變化,豈不是要叫百姓們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麽?我等雖不知諸位高人為何要掀起此事,卻也相信高人們的算計。隻是這樣一來,卻是著實苦了這一世的百姓,太對不起他們了一些。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乃是大道,我等卻是知易行難,心中難免掛牽。”
嘉月這話問得,少不得要有些莽撞,卻是長輩所做的事情,她作為弟子晚輩,原本是不能置喙的,就算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也隻能忍在心裏,別說提出來講,就是抱怨一兩句,也是不應該的。
靈均老道對此倒是沒有什麽不滿,卻是知道嘉月古道熱腸,一切都是因為同情百姓,才直言說出,也就解釋道:“無論這一次的事情,是否發生變化,李唐氣數,是否得以起死回生,中原百姓們所受的災難,都是不可避免的。為師也不用什麽天道輪回,因果報應一類的話誆你,此事的確是我道門對不起百姓們,非戰之罪,而是我等全力運轉。”
“李唐的國運氣數,不單單牽涉到他李氏一門,文武大臣,還與天下百姓的福祉息息相關,自是要緊。更為重要的是,李唐國運,還影響了今後數百年的人道發展,卻是他李唐最多隻有百多年的光景,中原的人道卻是要代代相傳的。”
“因著某些關隘,為師不能將如今之事與你們說得太過分明,卻是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要承擔更多,卻還不是時候。你等隻需知道,如今犧牲的一眾百姓,乃是為了遙遠的未來,某一件事情而犧牲。而那一件事情,牽涉的就不隻是千萬百姓,而是我人族的氣數道統,著實要緊。”
說著話,靈均老道也是緩緩起身,看向外麵,歎道:“聖人不仁,乃是一句實話。一切芸芸眾生,在天道聖人的眼中,都是一般無二,不分高下的。隻是你我身為人道修士,自是要為人族的氣數考慮著想。有些時候,必要的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的。”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也是從靈均老道的口氣中感覺到了些許無奈和哀歎,一時間不好再多說些什麽。好半天之後,才聽望舒輕聲道:“可是此次安祿山作亂,聽說已經席卷了大半個中原。那安祿山雖是李唐叛臣,卻不是漢人的子孫,對中原百姓們或許沒有太多同情,隻怕也是一場莫大的劫數。經此一事,李唐自是衰敗,百姓們不也跟著遭殃?卻是損失了這麽多凡俗百姓,這‘道’,今後該向誰傳?”
靈均老道聞言一時沉默,好半天才輕聲道:“安祿山的氣數,隻在數月之內;不過這一場兵禍,卻是要延綿幾年方修。這幾年中,或許因為兵禍,或許因為天災,或許因為稅賦,無論如何,隻怕會有千萬百姓因此遭難。自古以來,刀兵之下的亡魂不可計數,我等或能竭力叫安祿山早死,卻難以提前平息這一場災禍。畢竟,這災禍原本就是我們一手引發的。”
“不過,這千萬百姓的性命,絕不是白白犧牲,在未來的某一日,你們自會了解到這其中的關鍵。至於人口上的損失,原本是不足為懼的,卻是你們自幼隨為師修行,經曆雖廣,卻還是低估了百姓們的毅力。曆史之上,十室九空的災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天塌地陷的場景也多見諸史書筆端。一切平息之後,戰爭帶來的創傷終究會被彌合,人道不絕,乃是定數。”
眾人聞言歎氣,知道靈均老道所說不錯,卻是不說現在,就是百餘年前李唐崛起之時,天下百姓的傷亡也不會比現今少上些許。人道發展,本身就遵循這一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戰爭循環,天地間根本就沒有長久的和平,有的隻是短暫的休戰。他們作為修士,本身超脫,無論是壽元悠長之處,還是法力無邊的神通,都已經是尋常人眼裏的神仙人物,能夠理解這等道理,卻是真遇上的時候,難免要感慨許多。
靈均老道知道一眾徒弟的習慣,也尊重他們的自我意誌,除了許多不能與他們言明的事情之外,靈均老道都是選擇直接陳述事實,由他們自己做出決定,從而增長經驗和閱曆,同時也是磨練道心。
這一次的事情,基本事實就是靈均老道所說的這一部分,至於望舒等人要怎麽想,甚至要怎麽做,靈均老道都不會多加幹涉,就如上次柏節夫人一事一般,他作為師父,所能做的和應該做的,隻有這麽多,卻是不能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