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勝敗兵家事不期(5)

隨後發生的事情,似乎就有些理所當然了。

王權統治之下,王權本身是不容易被輕易動搖和打倒的,就算是李隆基自己都在上主麵前承認李唐今日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治國不善,咎由自取,他手下的一眾文臣武將也都是有目共睹,心知肚明,卻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將這份國破家亡的責任指摘在李隆基的頭上,卻還是依舊尊他為陛下,隻是將罪責推給了楊國忠和楊玉環而已。

如今楊國忠被亂刃砍死,屍骸不存,楊玉環則是吊死在佛堂之前的梨樹之下,香消玉殞。罪魁禍首伏誅,兵丁將士們的怒火得到了宣泄,此刻已經平息下來,開始思索先前所發生的一切,個個隻覺得宛若身處夢中,又是感慨自己竟然真的能有這等機會,親身參與了誅殺奸臣和妖妃的活動,心中雖有後怕,更多地卻是興奮與釋懷。

平心而論,楊國忠與楊玉環在整個事件之中,也不曾扮演什麽光正無辜的角色。楊玉環身為貴妃,在入宮之後獨得李隆基的疼愛,權勢之大,已經不是尋常外臣所能比擬。女人的枕頭風,乃是人世間最厲害的東西,在進入後宮的這麽多年裏,楊玉環也的確為她一門上下謀取了諸多利益好處,其中不乏些不合規矩的事情,早已受到諸多大臣的怨恨。

而且作為後宮寵妃,楊玉環的生活之奢侈,開銷之浩大也是十分驚人的,所謂“以及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便是對她後宮生活的一個側麵寫照,卻是這等奢華享受,乃是整個李唐江山竭力供養,耗費民力所能達成,比起皇帝們的“萬人煉丹,一人飛升”雖是有所不如,倒也相差不多,著實不是什麽賢德妃子的舉動和表現。

至於楊國忠,則是一貫堅持這自己身為寵臣的做法,結黨營私也好,排斥異己也罷,忌憚忠良也有,是讒言惑君也做。其人能力放在一邊,卻是在朝中的諸多舉動,真實不虛的影響了李隆基在位的最後幾年,幾乎是一手遮天,所作所為,的確不是什麽忠臣良將所有,甚至安祿山起兵造反,最初的借口便是誅殺楊國忠,清君側而用賢人。

隻是情況是這麽個情況,卻也不能將李唐今日的處境完全歸咎於兩人的身上,楊玉環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女子,既不能臨朝,也不能參政,所做一切,都是經過了李隆基的心念考量,話隨她說,決定卻也是需要由李隆基來做,將其視為紅顏禍水,固然不冤,卻也不是沒有了她,李隆基就能穩坐江山,再無禍患。

而楊國忠自然也是一般,卻是他所持有的權力,也是完完全全來自於李隆基的賜予。古往今來,奸臣從來不少,忠臣卻也從來不缺,“親賢臣而遠小人”的教誨,每一位皇帝都是明白,至於要怎麽做,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

此事之中,楊玉環並不無辜,楊國忠也是罪有應得,而李隆基身為皇帝,當然也是難辭其咎,甚至一眾文武大臣,為了保全自身,選擇謹言慎行,不敢仗義執言,發揮自己的作用,任由楊國忠一手遮天,也是自作自受。安祿山起兵造反,不過是李隆基在朝諸多弊端爆發的一個導火索,沒有安祿山,自然會有其他武將爆發,歸根到底,李隆基一朝上下,沒有任何一人,當得起無辜兒子罷了。

而朝政如此,百姓們卻是並不懂得。自有夏以來,王權集中,平民百姓,從來都是在最底層苦苦掙紮的。對於天下百姓來說,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管誰做皇帝,隻要給他們一身衣服,一日兩餐,得以食果腹,衣遮體,便已經是莫大的幸運,又哪裏還敢奢求其他,又哪裏還能關心別處。

因著這般,此番安祿山作亂,攻下神都王城,卻是給中原百姓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和痛苦,叫百姓口中一致將其稱為亂臣賊子,痛恨他之處,不必痛恨楊國忠等人要少上些許。

老百姓什麽都不求,隻求能夠安安靜靜活著,隻求皇帝不要太過逼迫他們,隻要今年年景好,吃得飽,就已經謝天謝地,叩謝皇恩,最是淳樸善良不過。他們不懂得什麽朝中局勢,不懂得什麽漢夷之分,不懂得什麽天機天數,隻知道誰叫他們日子過不下去,誰給他們的生活添了波瀾和險阻,誰就是大奸大惡,誰就該五雷轟頂。

而對於唐王李隆基,老百姓們大多表示十分同情,認為他好端端當著他的皇帝,扛著金鋤頭種田,吃著白麵饃饃沾紅糖,尋常也不給老百姓找事添麻煩,還有一個美豔過人的老婆在後宮之中,為大家帶來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飯後談資,不說他是的明君,至少也不是個壞皇帝。安祿山起兵造這樣皇帝的反,幾乎就是與全天下人作對,與浩瀚無窮的民意天意作對,自然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也是難以持久。

而如今楊國忠和楊玉環已經身死,流傳在老百姓之中的,此番事情的始作俑者,罪魁禍首已經伏誅,百姓們對唐王對抗安祿山時的橫征暴斂所存有的一絲不滿情緒也就煙消雲散,重新表現出十足誠意的忠君愛國,一時便有不少馬嵬坡當地的老學究代表萬民情願,請求皇帝留在此處,莫要再往西逃,他們願意為皇帝拋頭顱,灑熱血,取出安祿山的叛軍。

情況這般轉變,是李隆基所沒有想到的,卻是無論是安祿山的軍隊也好,李唐自己的大軍也罷,都難以對抗團結起來的百姓。一旦老百姓們決定全力支持哪一方,那一方幾乎就已經占據了絕對的上風,卻是兵丁也是人來做,父母親族齊上陣,這個威力實在是太恐怖了一些。

這便是太宗皇帝和宰相魏征多次說起過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卻是古之人誠不我欺,這下子民意統一,李唐這邊卻是一時占據了大義名分,有了真正與安祿山抗衡的實力。

隻是與上主一見之後,李隆基的心意已經不再完全屬於他自己,而是一切按照上主的意思來,以方便上主的計劃為最優先。與此同時,李隆基自己也是受到了楊玉環身死一事的巨大打擊,卻是曖昧,哀莫大於心死,此刻莫說是叫他當皇帝打江山,昊天上帝下屆將三界之主的位子讓給他,他願不願意都還要兩說。

加上楊玉環雖是死在馬嵬坡,一眾將士的怒火卻也不曾完全平息,高力士體諒李隆基的心意,在宣布了這等消息,叫眾人驗證了楊玉環的死訊之後,便尋了一個安全妥善的所在將其掩埋,卻是現在一眾將士想要將其挫骨揚灰,也找不到她埋葬的地點;李隆基想要緬懷些許,也不敢貿然過去。此時此刻,馬嵬坡已經成了傷心地,卻是百姓們再怎麽堅持,李隆基也不願意留在此處,還是執意前往蜀中,其實已經是存了舍棄帝位的意思。

而太子李亨則是被上主一眼看中之後,便擺脫了先前的唯唯諾諾,一時間變得英明果決,卻是一心留在此處,打算重整旗鼓,再聚集一波大軍,將安祿山的叛軍徹底擊敗。李隆基此刻已經沒有了任何想法,一切隻隨著李亨愛怎麽來就怎麽來,卻是連殺死楊國忠,逼死楊玉環的始作俑者陳玄禮都無法追究責任,反而還因著一眾憤怒將士的壓力,不得不給他嘉獎,著他犒賞三軍,以免禍起蕭牆,叫楊玉環白白死去。

一時之間,李隆基與李亨分道揚鑣,父子兩人一個繼續前往蜀中,一個則是逗留在了原地。

不久之後,李亨率眾到達了靈州,在確定李隆基已經抵達蜀中,身子和精神的狀態都是一日不如一日之後,李亨竟然直接登記稱帝,改元至德,遙尊李隆基為太上皇,在沒有施行大禮的情況下,直接坐上了九五至尊的寶座,卻是一時氣數暴漲,李唐的國運也因此得到了些許挽回。

這一切的事情,都被道門高人看在眼中,卻是叫他們一時驚起,幾乎難以置信,不知道此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竟是叫事情的發展偏離了他們預料確定的方向。

原本在一眾高人的計劃中,李隆基逃離長安之後定會因為楊玉環之事而遭遇嘩變,考慮到他與楊玉環的關係,道門高人們一致認為他是寧願放棄帝位,甚至舍棄生命,也不會下詔處死楊玉環的。如此一來,李唐高層之中的矛盾就會激化,皇室與武將之間的隔閡就會越來越深。因著李隆基氣數已盡,命不久矣,待他一死,李唐便是群龍無首,後人繼承帝位,也是在法理上吃虧,不得正統,以此來敗壞李唐氣數,將其推入無窮無盡的內亂之中。

誰也沒有想到,馬嵬坡之事竟然會有了轉機,卻是楊國忠先莫名其妙被人殺死,李隆基真能狠下心來殺死楊玉環,隨後君臣之間隔閡消除,李亨更是在最合適的時候強行繼承了大寶,趁著李隆基還活在人世,又身處蜀中,哀傷心死,無暇顧及,默認了他的法統合理性,卻是一時挽回了即將崩潰的局麵。

道門眾高人的預測,並不是憑空推斷,胡亂揣摩,而是結合了占卜之術和相人之法,無論是天意還是人心,都在他們的把握之中,理當不會出現偏差才是。再加上這一次事情,道門為了求得功德圓滿,甚至不惜逆轉星辰走向,犧牲了二十八位高明修士,叫上百位教宗或輕或重地因此受傷,最後出來的結果竟是這般,卻是叫這些習慣了掌控一切的修士們覺得十分突然。

驚異之下,陳老道隻得親自出手,動用剛剛獲得的宙光法門傳承,回溯宙光,要看一看馬嵬坡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