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今日之後,又當如何?

千鈞一發之時,從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腳步聲,一台同樣高大的機甲邁開大步衝來。明軍見了,都山呼起來。

那機甲穿著明軍的戰袍,頭戴飛龍盔,深藍色的雙目宛如雷火凝成,與東瀛機甲的邪惡紅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身穿黃金甲,胸前一麵巨大如水缸的護心鏡上雷光閃閃,手持一把巨大的長劍,造型威風凜凜,仿佛廟裏的金剛走了出來,那威風的姿態與魔神機甲的五短全然不同。

明軍頓時都振臂高呼了起來:“鐵將軍!鐵將軍!”

鄧弘駕著“真武雷神”高高躍起,竟有兩丈多高,在空中噴射蒸汽,輕輕越過明軍人群,落在地上,倭寇紛紛尖叫著丟下大炮逃走。鄧弘從地上抄起一門正要發射的東瀛大炮,搬動炮口轉向另一邊。轟的一聲,炮彈飛出一裏,擊中了正要對熱氣球開炮的魔神機甲。

許三寶和朱坤儀隻見下麵鋼鐵碎片橫飛,都瞠目結舌,好炮擊!

一台魔神機甲被打得支離破碎,另外幾台都放棄了開炮,向後躲開。再要開炮時,熱氣球已經被大風吹著轉了方向,飛快地逃離了地麵。

之前輕微故障的魔神機甲武士已經被修好,引擎全開,帶著巨大的轟鳴聲狂奔中撞向真武雷神。鄧弘控製機甲側身一閃,長劍爆出雷光,硬磕上斬馬刀。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擊聲後,斬馬刀斷裂,機甲武士被當胸切斷,轟然倒地。

炮聲響起,幾發炮彈飛來,鄧弘從容躲開,以梯雲縱步法驅動真武雷神趕空躍起,追向那幾台手持火炮的魔神甲胄。在更換炮藥的時間裏,真武雷神便已經到了近前,一劍將一台魔神甲胄劈為兩半。

天空上,朱坤儀歡喜道:“鐵將軍揚我天威,還沒打完,倭寇就全跑了!連機甲都不要了!”

許三寶扭頭一看,發現九州軍士兵正在如潮水般逃走,隻剩下幾台魔神甲胄向著真武雷神圍去。

許三寶一驚,在空中大喊:“快跑!要炸!他們要自爆!”

隻見所有的魔神甲胄都一起向著鄧弘所禦的真武雷神圍來,機體裏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鄧弘猛然驚覺,驅動真武雷神,長劍帶起一道雷光衝向一台魔神甲胄,忽然高高躍起,一腳踏在對方頭上,將那機甲的鬼麵頭顱生生踩扁,真武雷神則以梯雲縱步法躍出戰圈。

便在同一時刻,幾道光從這幾台機甲的胸腔內爆開,猛烈的衝擊波籠罩了方圓數十丈的範圍。

許三寶一把將朱坤儀扯到吊籃內臥倒,隻聽無數砂石打在吊籃和熱氣球上的聲音,熱氣球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吹出一裏以外,仍在猛烈搖曳。

朱坤儀嚇得渾身發抖,這一刻哪有半分武國侯的樣子,吊籃一**便連聲尖叫,直往許三寶懷裏鑽。

許三寶抓牢筐沿,將她護在懷裏。吊籃猛烈顛簸,幾次都差點兒把兩個人甩出去,終於還是穩定下來。

“好了,沒事了!”許三寶驚魂未定,拍拍懷中猶在顫抖的肩膀,“不要怕了!”

將腦袋伸出吊籃去看,隻見已經到了極高的空中,地麵已經看不清了,但是一片火光濃煙之中,依稀出現了幾丈寬的大坑……

懷中卻忽然響起一陣淒淒慘慘的抽噎聲,朱坤儀一抬頭,臉上的黃金麵具已然掉了,咬著嘴唇,兩眼裏淚光盈盈,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她已經憋了不曉得多少年,隻有這一次恐懼到了極點,一下子眼淚鼻涕一起流,把許三寶的胸襟哭得濕淋淋一片。

良久之後,許三寶拎著自己的胸襟苦笑:“侯爺,若被人看見我這衣服,你說這是哭的還是汗的?好大的水啊!”

朱坤儀已經戴上了金麵具,怒道:“你自己去想法子跟你那些嫂子、妹子解釋,跟我有什麽關係!”

許三寶望著遠方的戰場憂心忡忡,也不知道鄧老怎麽樣了。那巨大的爆炸,便是真武雷神鋼鐵之軀也難以抵擋。東瀛武士會用機甲進行自爆,主要的目的自然是不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材料供大明研究。

朱坤儀埋怨道:“你在想什麽?”

許三寶歎了口氣,眼中默默垂淚。這一戰,又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不論如何,大明的死傷總比倭寇高得多。縱然趕走了倭寇,又真的能算是贏麽?

朱坤儀道:“我告訴你,本侯是因為你說一定要打,才下令決戰的。今日之內,綠營趕到,和京營殘軍兩麵夾擊,九州軍自潰,撤回海上。但是今日之後,又當如何?”

許三寶稀奇道:“侯爺為何要問我?”

朱坤儀理所當然道:“我不問你,我能問誰?”

許三寶默默想了一會兒,艱難道:“你若說是當今朝廷當如何,便是當和談。”

朱坤儀失聲道:“你說什麽?”

許三寶道:“我們早就探討過這個時局,大明積弱,內憂外患,腹背受敵。既然小勝,便當趁機議和,爭取時間。弱國外交,本當如此。此戰後南方水師傷亡殆盡,要恢複元氣,至少也要兩年。北方水師需要自蓬萊駐地支援遼地戰局,萬不可再投入兵力與德川幕府火並。倭寇襲擊沿海,不過是趁火打劫。趁火打劫不成,便會考慮與後金聯合。此等形勢,若我朝與後金、德川同時開戰,必然加速亡國,唯有趁此時機提出合議,擺脫外敵,整飭內……”

話未說完,眼前劍光一閃,許三寶愕然望著插在自己心口的長劍,朱坤儀一劍刺在他心窩,劍尖入胸半寸,血如泉湧。

朱坤儀紅著眼睛,一字一字說:“死了那麽多大明子民,你跟我說和談!”

許三寶嘴裏流血栽倒,指著朱坤儀,咳血說道:“終於還是死在你這壞脾氣的無知女子手裏,你當我喜歡和談麽?”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許三寶醒來的時候,發現吊籃裏到處是血,但是傷口已經被包紮了,上了金創藥,以魚腸線細細縫了。

朱坤儀麵具丟在一邊,手上、蟒袍上全是血,一臉木訥坐在旁邊,潔白的臉上也有幾道血痕,卻是自己用手擦淚的時候抹髒的。

見許三寶醒了,朱坤儀冷冷道:“你繼續說。”

許三寶腦子亂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劍尖並沒有刺到心髒,隻是刺破了胸口的皮肉,又被朱坤儀救回來了。隻是出血太多,身體虛弱。這莽撞的女子,倒是各種江湖救急的東西全都帶在身上。

許三寶整理了一下思路,嘴唇顫動,勉力道:“大明如今國力太弱,既打不過後金,也打不過倭寇。但不管是後金還是德川幕府,若想完全占領偌大的大明,也需要三思。這便是和談的基礎,須得趁還有籌碼時來談。對後金無非暫割遼東,對倭寇無非開放貿易和航道,對朝鮮置之不理……”

說到這裏,已經嘴唇幹燥,喉嚨沙啞。

朱坤儀拿起水壺,小心地喂他喝下。若隻看這一瞬,便似是溫婉的妻子伺候丈夫一般。

喂完了水,聲音便略顯凶惡。

“你繼續說。”

許三寶道:“若泉州這一戰不打,我大明便是想求和也無可能。倭寇都是得寸望尺,欺軟怕硬之徒。打不下泉州,便知國力相差不大,不敢起侵占之心。此時求和必成。後金也是一樣,若他們打不進山海關,自然同意求和。當今皇上勵精圖治,有不同於曆代君主的一麵……”

朱坤儀麵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你這賊子,總算說句人話。”

“若能暫撫外敵,求得喘息時間,則可以集中精力整飭朝政,平息西北動亂,恢複民生,大明便可有一絲生機。若一味死拚,國力愈發低下,民不聊生,如大船將覆,文武百官屍位素餐,內憂外患之下,不出幾年,必然亡國。”

許三寶微弱道:“固守山海關,求和,安內,再圖振興,這是大明唯一存活下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