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嫂子用不著你擔心

不過許三寶的家卻偏偏因為荒僻而逃過了一劫。

許三寶來到門前的時候,發現十幾個倭寇的屍體被丟在路邊的荒草裏任憑野狗啃食,自家大門雖有破損卻無大礙,這才鬆了口氣。

見到許三寶安然歸來,眾人也都鬆了口氣。

原來一隊倭寇剛衝進此地,就被鄧弘和茅元儀殺了。一個是成名已久的老劍客,一個是久經沙場的將軍,頃刻間將一個小隊的倭寇全部砍死。好在這裏原本就荒僻,倭寇沒有大量來襲。

許三寶感慨之餘,心中忽生警兆。若是沒有武力保護這裏,隻怕倭寇一來全部死光光,就不要空談什麽拯救大明了。

心裏惦記一個人,許三寶飛奔跑向王勇家。

隻見門裏門外都是傷兵,勇字營的人在這一場惡鬥中幾乎死光了,所剩隻有周大用為首的十幾個人,也都全部掛彩,周大用坐在門檻上唉聲歎氣。

周月玫見到許三寶,隱約鬆了口氣,又冷漠地說:“你來做什麽?”

許三寶唯唯諾諾道:“我擔心你……”

周月玫攔住他的話頭:“我用不著你擔心。”

許三寶和李家二小姐那點兒事情,她後來聽勇字營的人說了,原本沒啥的。

不過周大用他們都屬嘴賤,一心希望許三寶當真拐了李華蘭那小妞,出口被李家欺負的惡氣。周月玫聽著有點兒別扭,但是也不能表現出來。

她和王勇感情很深,對於許三寶的人品,原本也是看不起的。但是忽然間倭寇來了,勇字營又死了這麽多弟兄,她便忽然想起許三寶來了。

許三寶當日曾大聲疾呼,若是那種機關甲人一下子來了幾百個,上千個,那該怎麽辦?

周月玫聽說,李家的二公子李成雲所乘坐的大艦,被一艘無帆的黑色鐵甲船擊沉,李成雲和艦上的高手爬上黑船肉搏,被兩個和王勇所遇相同的機甲武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李家二公子的功夫不比王勇差,手下高手雲集,竟在機甲麵前如此慘死。

“李二公子死了?”許三寶愕然。

看來黑船改變了獵物之後,首當其衝的就是李成雲的船。可憐李成雲當了他和洋人的替死鬼。

周大用嘿了一聲,一副頗為解氣的樣子,嘟囔起來。當初李家對勇字營冷嘲熱諷,事後也在呂奉麵前告了狀,使得勇字營上上下下都被臭罵。結果現世報來得快,現在李家傷亡慘重,要給李成雲辦喪事了。聽說李老爺和李大公子哭得死去活來好幾次,發誓散盡家財也要報仇。

不過這一仗打下去,李家的戰船沉了一半,還有一半也不夠維護自己的商道了。李家的生意以高麗和東南亞兩條航線為主,現在都不安全了。若是直接將艦隊開往東瀛決一死戰,隻怕遇到那條黑船的話,便連一艘也回不來了。

說報仇,隻怕是癡人夢話而已。

“周大用!”周月玫寒著臉道,“李家也是抗倭才犧牲了這麽多人。你說這些私人恩怨做什麽?若不是李家,隻怕泉州城死的人十倍、百倍也不止呢!還不帶人去吊唁李二公子!”

對著許三寶也說:“你也走吧。”

“等一下!”許三寶忽然說,“我還有事。”

周月玫原本已經轉身走了幾步,回過身來問:“你能有什麽事?”

許三寶小聲道:“我和幾位老師找了一群朋友,在研究那機甲的技術!如果能研究出來,便可以打敗他們!我,我需要高手保護!”

周月玫道:“弘老不是在你那裏麽?”

許三寶道:“我要保護的不是我自己,是幾十個技師、匠人。弘老一個人是不行的,再說,不知道哪一天弘老就會走的。其實,原本他早就說走的。所以我想,五虎門……”

周月玫冷冷道:“那些旁門左道,魑魅魍魎的勾當,五虎門根本不會管的,你想都不要想。”

許三寶道:“不讓大家白忙,我給錢……”

周月玫眼中閃過一道怒色:“你當五虎門是什麽地方!”

周大用在一邊唯唯諾諾地聽著,忽然叫了起來:“嫂子!你這麽說就不對了!你讓我們去給李家吊唁,我們二話不說,乖乖地去。許兄弟耗盡家財要想法子給王大哥報仇,原本他一個小孩子,又何必當自己的事來做呢?這叫義氣!被打傷了,五虎門不管。現在還要被嫂子罵。我周大用,第一個看不過!”

轉身對許三寶說:“許兄弟,王將軍生前常說,我們勇字營的弟兄上下一條心,攥成一個拳頭,便是一隻鐵拳。以後誰要跟你家過不去,勇字營第一個不答應。大家說是不是!”

門裏門外好些人,一起大聲附和。

周月玫沒有料到一向乖乖的周大用會忽然頂撞,氣得俏臉通紅,忽然飛起一腳。周大用正大聲疾呼,一道繡花鞋的影子一閃,周大用連著許三寶和門口的人一起飛了出去,哎呀一聲摔在院裏,三四個人一起變成滾地葫蘆,屋門在背後砰的一聲關上了,從門縫裏傳來周月玫的一聲:“滾!”

許三寶痛得齜牙咧嘴,周月玫之前說“我用不著你擔心”的意思,這一下全懂了。周月玫的武功竟是如此高強,隻怕不在王勇之下。

“快走吧。”周大用說,“等下五虎門的人回來,定會把我們打得半死。”

原來五虎門的人殺了許多倭寇,又追擊著一股逃走的倭寇從北門出去了。聽說一個機甲怪物殺了許多官兵,砸爛了北城門,與上千倭寇一起帶著搶劫的貨物揚長而去,其中還有忍者。秦天壽老頭聽說之後,眼都紅了,當即就和四個徒弟追了過去。

愛麵子、死腦筋是一回事,要說王勇死了他的師父和同門不傷心,那便是胡說八道。

許三寶抱歉道:“對不住,連累你們被嫂子罵。”

“這說的什麽話。”

周大用帶著一群人和許三寶狼狽逃竄。幾個人合計了一下,李家還是要去吊唁的。

許三寶想著,一來看看情況,表達一下哀悼,冤家宜解不宜結嘛;二來,李華蘭不曉得怎麽樣了,答應要給她分錢的,大丈夫自然不能貪墨小丫頭的私房錢。

跟周大用商量之後,便一起去了。

一群勇字營的人正好一個個傷得紗布裹頭,連衣服都不用換了。

李府一片縞素,開在通湖大街上的府第正門原本是氣勢恢宏、俗人免進的,如今紅燈籠換白燈籠,連門口的大石獅子也被倭寇打碎了一隻頭沒有工夫換。

那天晚上李家的人都在海上拚命,倭寇上岸後重點攻擊了茉園,幸好李家火器犀利,莊丁護院不乏高手。死傷大片眼看要守不住的時候,倭寇撤退了。

李成雲的靈堂就搭在前院裏,李府上千仆役全身縞素,哭聲不斷。李存孝聽說已經哭得無法自己吃飯,也站不起來了,已被攙回去休息。

管家福伯、李姓族親和十幾個婦孺披麻戴孝在靈前燒紙,大公子李成風仰天靠在台階上,也不曉得是累極了還是喝多了,也可能兩者都有,手裏拿著一個酒壇子,一身的酒氣。

見到許三寶和勇字營的人來燒紙拜祭,李成風癱在台階上動也沒動。

一幹人依次祭拜,李府的人表示了感謝。

一個頭戴白花的小美人在人堆裏抬起頭來,偷偷對著許三寶眨了眨杏仁眼,正是李華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