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提督回贈的禮物
許三寶其實比他們還要震驚，因為看起來，這些人所掌握的工藝竟是遠比後世記載的要發達得多，隻是不曾廣泛采用，甚至失傳。有的是技術水平極高的匠人，有的甚至是史書中有記載的明末極為有名的科學家。這些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過得非常潦倒，一來跟科學研究都需要燒錢有關係，二來自然是因為大明朝糟糕的體製，把大家壓得活不下去。
許三寶不禁要唏噓起來，明末清初的鬥爭也摧毀了太多的技術，到民國的時候，許多技術都還落後於《天工開物》在三百年前的記載。
此時，幾十名能工巧匠和大科學家聚在大屋之內，內置通鋪，外設工坊、熔爐，一個高科技研發小組已然初具規模。大家一麵討論機甲的結構，一麵按照結構圖重新鑄造零件，計劃將機甲重現。
一個月過去了，許三寶的提督紅茶加工終於圓滿完成。
漁村的各家嬸子、妹子、老老小小，凡是來做工的都按天算錢，得了至少幾兩銀子的工錢。大家歡歡喜喜把茶葉裝箱一點一點運到漁村，又用漁船一批一批運到洋人的船上。
若是大宗貨物自城門進出，自然會被盤查得非常仔細。但是大家每天運一些茶葉到漁村，就沒有人會關心。就算偶爾覺得茶葉包裝精美，但畢竟不是違禁貨物，不進港口，海關的官兵也管不到。
最後一批茶葉，許三寶自然要親自坐船送去。帶上合同和一些禮物，由漁村坐上小船，前往和尼德蘭人約定的海域。
一艘四桅大型帆船就停在離海岸不遠的地方，這是斯蒂芬提督所乘坐的旗艦“鬱金香號”，橙白藍三色國旗在桅杆頂上高高飄揚，船體遠比三桅戰艦高大。船首上有一尊巨大的獅子造型的船首像，寫著一句格言，經人介紹，是尼德蘭格言：“堅持不懈。”
任何國家的崛起都有其意誌精神之所在，許三寶站在船頭，仰視著這四個字，心潮澎湃。
在漁船麵前，這麽大的船簡直就像是龐然巨獸。密密麻麻的大炮從側麵清晰可見，令靠近的人感到頭皮有些發麻。
不過見到許家村的漁船，船上的尼德蘭大副就知道是送貨的人來了，立刻放下了梯子，請許三寶上來。
“歡迎，我的朋友。”斯蒂芬提督盛情招待許三寶，而且因為交談的欲望，他的英語水平居然也流利起來了，明語也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一口地道的官話。
因為李華蘭被禁足，許三寶隻能一個人過來，用英語和對方交談。一些許三寶的英語和斯蒂芬提督的明語都不好表達的部分，尼德蘭艦隊的翻譯官在場，不時發揮一下作用，將會晤的過程引導得倒也十分順利。
斯蒂芬提督收下了最後一批茶葉，清點之後非常滿意，命人將銀票拿給許三寶。
許三寶將一套按照他的要求燒製的特別的瓷器茶具和幾個精美的木雕茶盒作為禮物送給斯蒂芬，說實話，也沒花幾個錢，因為這些他覺得洋人會喜歡的樣式在大明並不流行。不過燒製的匠人既然收了錢，還是做得很用心就是了。
“我的朋友，我也有禮物送給你。”斯蒂芬提督顯然對這些茶具很喜愛，特別是底部落款都有他的名字，這是一種榮耀。
斯蒂芬命人拿來一個匣子，起初許三寶以為是一把火槍什麽的，因為西洋人火槍火炮最先進。誰知不是。
盒子裏麵靜靜地躺著一塊金屬片，有巴掌大小，上麵是大明文字：“天工”。
字體因為是藝術加工過的，不是很好辨認，相信斯蒂芬是不認識的。而金屬片像是某種用紅銅為主材料鑄成的合金，入手非常沉重，形狀不太規則，有薄有厚，既不圓也不方，倒有些像半塊肺葉，所以許三寶猜想，搞不好是一坨銅水隨意凝固的形狀。
斯蒂芬說：“大約兩百年前，大明的艦隊曾經到達好望角。就是這個地方。”
說著，斯蒂芬打開一張航海圖，許三寶卻率先指出了好望角的位置：“這裏？”
“是的。”斯蒂芬說，“我的祖父是一位偉大的航海家，第一次航行到那裏的時候，得到了這個東西，並且聽說了大明水師的傳說。”
“據說大明水師的艦隊由二百六十六艘大艦組成，其中有六十艘寶船，大的有一百五十米長，而旗艦的長度超過兩百米，寬六十米，有九根桅杆。這個東西是當時的艦隊總督委托給好望角國王保管的。”
“但是那位國王的統治一百年前就結束了，所以後來我的祖父用一箱酒就換到了這個東西。他認為，這是海上霸者的證明！”
“直到今天，你看到了，最大的帆船也沒有那麽大。就現有的技術來說，那麽大的帆船如何不斷裂，如何能在兩百年前行駛到好望角，都是未解之謎。我們家族幾代人為此一直立誌航行到大明，但是聽說大明實行了海禁，寶船已經不能下海了。”
“而大明，也不再是我夢中的偉大帝國了。這東西，也不再是海上霸者的象征。”
“所以，我把它送給你。因為你是一個不太一樣的大明貴族。”
斯蒂芬慷慨激昂地講完了故事，許三寶有些冒汗，因為這東西其實隻是一個金屬腰牌。
不過，好意還是要領的，何況是從外國人口中聽到了關於鄭和寶船的傳說。
許三寶一臉激動：“斯蒂芬閣下，真是太感激了。”一麵靜待斯蒂芬提督的下文，可以感到他送這個禮物是下了心思的，所以肯定有下文。
果不其然。
“我們是朋友。”斯蒂芬繼而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明年還能買到更多的提督紅茶。你給了我很多好處，我不會白占便宜，我將為你的貢獻在奧蘭治親王麵前謀求一個爵位。”
“等等，一年的時間你就可以再次來到大明了嗎？”許三寶非常敏銳地抓住了斯蒂芬提督措詞中的漏洞。
“是的！看來你還不知道。”斯蒂芬提督說，“因為黑船的出現，各國都已經開始建造新型的戰艦了。我這次回國，就是要更換最新型的戰艦。這種新型的戰艦不再需要風帆了，它可以用三個月的時間就完成從尼德蘭到東亞的航程。”
“其實，這種黑船在五十年前就完成處女航了，但是因為它不需要纖夫，拖船業主們強烈反對使用這種船。它的速度和可靠程度也很有問題。因此各國都沒有繼續建造。”
一瞬間，許三寶的表情變了。
什麽是黑船，他大概已經猜到了。
“但是現在，黑船已經證明了它的價值。為發財而高興吧，朋友！”斯蒂芬還以為許三寶首先想到的是這其中帶來的商機，依舊興奮地說著，“我將在波斯灣更換我們尼德蘭總商會為我準備的最新型的黑船。至多一年，我們就可以再見麵了。”
差不多一年兩次的航行能力，和兩年一次相比，這是四倍的利潤啊！
但是，如果下次再來的時候，帶來的不是錢，而隻有大炮呢？
許三寶感到就連嘴裏的茶水都不是滋味了。
為什麽斯蒂芬已經不再崇拜鄭和寶船，毫不在乎地把那個東西送給了他，他現在明白了。
斯蒂芬在和許三寶用餐的過程中滔滔不絕地講起自己的國家，可以看出他深愛著這個國家。
而尼德蘭的夢想是取代西班牙成為日不落帝國。
這並非不可能，在斯蒂芬口中，尼德蘭是一個很神奇的國家，因為它目前沒有國王，而叫做“尼德蘭七省聯合共和國”，是世界上第一個使用共和製的國家。
這是一段在許三寶聽來十分奇葩的曆史，大致原因是尼德蘭的商業過於發達，貴族坐吃山空，於是終於把整個國家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都賣給了商人，於是沒有了國王。
這時候西班牙占領了尼德蘭，尼德蘭沒有抵抗。似乎尼德蘭屬於誰都一樣。但是就在不久之前，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被大不列顛海軍殲滅。而西班牙國王菲利普同時在對法國開戰，這時候，他缺錢了，把手伸向了尼德蘭商人的腰包，強取豪奪。結果，要錢不要命的尼德蘭人民憤怒了，起義了，然後獨立了，於是誕生了尼德蘭共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