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茶攤兒上的相親大會

花義見方萬鶴走了上去,也連忙跟上。

茶攤兒上,一位正在飲茶的老者抬頭瞥了方萬鶴一眼,便又把頭低了下去,甚至連臉上的皺紋都沒有抖動一下,一雙渾濁的雙目古井不波,似乎已經到了超脫世外的境界。

而周圍的四位,兩男兩女,甚至連頭都沒有抬,各自為伴,低聲探討著什麽,時不時傳出一陣低笑,男的豪情萬丈,女的笑臉含花。

方萬鶴自然也不會去注意這些人,都是行走江湖的人,有緣分就聊上兩句,結個朋友,沒有緣分便擦肩而過,永為過客。

“喝茶還是相親?”

還沒等方萬鶴靠近,一直沉默著的青衣劍客便發話了,聲音沙啞,似乎是硬生生從嗓子裏擠出來的,讓人聽著渾身不舒服。

方萬鶴聞言一愣,江湖上的茶攤兒還有這個作用?

清風拂過,拭去了方萬鶴心中的一絲塵埃,露出了最原始的本心,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方萬鶴生出了找個紅顏知己一起遊覽這大好方寸的想法。兒女情長,本就是這江湖中最耐人琢磨的一部分,也是不少人想要闖**江湖的本心所在。

而就在方萬鶴徜徉在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中時,花義在身後推了方萬鶴一把,讓其猛然驚醒,如同從三伏天陡然置身冰窟,一身冷汗。

“竟然被人控製了……”方萬鶴長出了一口氣,深深的看了麵露驚訝的青衣劍客一眼,心中有些忌憚,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控製住了自己的思維,這萬一多說幾句,豈不是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這和我的能力還有點像啊。”方萬鶴退後了幾步,摸著下巴,心中暗道。

想著想著,方萬鶴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回頭看了一臉營養不良的花義一眼,納悶的問道:“你為啥沒受影響?”

難不成這個看上去一臉肌無力的花義還有一些特殊的本事?

花義聞言,咳嗽了一聲,瞬間換上一副高人的神態,慢慢悠悠的說道:“因為……我無欲無求……”

黃沙漫漫,北風陣陣,瘦弱少年,無欲無求。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似乎都是悲劇的成分更多一些。

方萬鶴聽完這句話,卻用一副“是男人都懂”的表情看了花義一眼,認真的說道:“沒事兒,老大以後替你留意有沒有什麽職業是解決這種難言之苦的。”

一句話說出口,花義險些一口鮮血噴出去,苦笑一聲:“老大,剛才劍客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才想起來他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流高手,被人稱作瀟灑劍客的夏流風。剛剛出來闖**的時候練了幾招嘴上功夫,說出的話很容易蠱惑人心,按理說別人得了這種功夫,都會去幹一些大事,但是這夏流風卻不一樣。”

說到這裏,花義抬頭看了看正在倒茶的夏流風,繼續說道:“夏流風偏偏喜歡用這個神奇的功夫去當月老,擺個茶攤兒,對著過往的人說上兩句,提供點免費的茶水,便很有可能撮合出一對神仙眷侶,但是他這個能力也不是沒有缺點,那就是說出來的話對每個人隻能作用一次,比如老大你,現在清醒過來了,那麽他的話對你就沒什麽用處了。”

“至於我……剛剛出來那一陣,就碰上他了,結果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吃的,甚至沒有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麽。”花義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這種事情說出來也確實不光彩。

方萬鶴聽完,點了點頭,看向對麵的夏流風,嘴角又掛起一抹危險的笑容,狐狸之賊,莫過於此。

“花兒啊,走,老大帶你喝茶去。”不等花義反應過來,方萬鶴就一把拉起花義的手,走向了夏流風。

花義一愣,雖然不知道自己老大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能喝上茶,解解這口中之渴,倒也不虧。

正在一旁休息的夏流風看到方萬鶴又靠了過來,也是有些糊塗,自己這茶攤兒似乎還沒有什麽回頭客,那些相親成功的自然不會再來,相親沒成功的也不想再聽自己說話,至於一開始就沒有受自己的話語影響的,從頭到尾,似乎隻有三個人,除了今天這兩天衣著狼狽的外,似乎幾年前還有那麽一個人,根本不聽自己說的是什麽,一口一個吃的,很是不堪。

但是無論如何,來了就是客,夏流風拿出掛在肩膀上的抹布甩了甩,迎了幾步,低聲說道:“喝茶還是相親?”

同一句話第二次說出來,本來是沒什麽作用的,但是方萬鶴卻如同再次中招一般,整個人愣在原地,迷迷糊糊的開始幻想著什麽東西。

身後的花義見狀,一瞬間明白了方萬鶴的打算,連忙也跟著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

這一下倒是讓夏流風有些迷糊,難道自己的功力有所長進?還是說,這兩個人的定力實在是太過不堪。

“想我夏流風出道二十多年,成就姻緣無數,為此卻犧牲了我自己的幸福,如今功力能有所長進,也算是不枉我付出的這些辛苦,那些還在孤獨落寞的人啊,我會找到你們的。”夏流風微微握了握拳頭,慵懶的目光陡然之間變得犀利至極,似乎是看到了一段段千古姻緣在這方寸之中流傳……

江湖中,光怪陸離的事情從不少見,千奇百怪的人物也各自奔波,每個人心裏都有各自的豪情壯誌,夢想要完成的偉業也大有不同……

一時間,夏流風心裏有些洋洋得意,看著對麵仍舊站在原地的方萬鶴二人,目光也變得親切了好多。這是恩人啊,讓自己意識到自己功力的長進,今天說什麽也要好好的幫助這二位找到合適的伴侶。

“看來二位是來相親的,請坐,我為二位斟茶,相信你們命中的有緣人很快就到。”夏流風將毛巾再一次搭在肩膀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所指方向,正是那得到超脫的老者所在的桌子,另外一張桌子上的兩對男女,則從頭到尾都沒有往這邊看一眼,顯然已經是愛河深陷,想要自拔,難矣。

老者見狀,眉頭微皺,臉上竟然難得的有了一絲神情的變化。

“這是什麽意思?老子這麽大歲數,在這看了一上午的恩恩愛愛,本來就難以自控了,現在又來兩對?這真真是豈有此理,自己什麽時候才能等來那命中之人啊。”老者心中長歎一口氣,老光棍的悲哀是常人難以理解的。

雖然心中不滿,但老者也忍了下來,反正已經等了一上午了,再等等也無所謂,更何況這兩人想要等到緣分中的人,也需要不少時間。

想到了這裏,老者心裏倒是舒坦了不少,微微出了一口氣,繼續老神在在的閉目養神了。

而方萬鶴和花義則沒有絲毫顧慮的坐到了老者身邊,夏流風一甩長袖,兩個有點缺口的茶杯便落到了方萬鶴二人的身前。

“不知道,二位想要什麽樣的伴侶,我也好為你們挑選。”夏流風一邊倒著茶,一邊問道,倒真有些月老的意思。

“啊,不用了,我們二人本就是惺惺相惜,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方萬鶴迫不及待的拿起茶杯,頗為滿足的喝了一口後,深情的說道。

一邊說著,方萬鶴的手還慢慢的搭在了花義那骨瘦如柴的小手上。

一時間,天地變色,所有的喧囂都化為茶杯落地的聲音,嫋嫋炊煙在不遠處升騰,卻硬生生的換了個方向,不願意涉足這裏。

“噗!”

花義在短暫的愣神後,呆滯的看了自己手上的那個爪子一眼,還沒來得及咽下的茶水就全部噴了出來,一滴不落的轉移到了對麵緊閉雙目的老者臉上。

老者方才似乎是在雲遊四海,所以沒聽明白方萬鶴說了些什麽,此刻隻感覺麵部一陣濕潤,枯地逢雨,竟還有些舒服。

“想不到這天氣真的和這江湖一樣,風雲變幻、晴雨難測啊。”老者長歎一聲,慢慢睜開雙眼,卻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春日高照,自己臉上的濕潤雖不知道從何而來,但老者也顧不上這些了,因為除了自己和那個小道士模樣的少年,其他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如同被人抽了魂魄。

夏流風也算是經曆了不少坎坷,自然知曉江湖上有一些人的非同一般,這其中甚至有一些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對此夏流風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江湖上的兒女之事,誰又能說的清呢?

所以在經曆了短暫的出神之後,夏流風最先反應過來,輕輕拍了拍方萬鶴的肩膀,長歎一聲,把茶壺放了下來,揮了揮袖子,站到旁邊,沉默不語,似乎是有了什麽感觸。

感受到夏流風的鼓勵,方萬鶴輕輕一笑,目光卻直直的對準了桌子上的茶壺。

“花兒啊,你可知道,我對你的愛,是那樣的濃。”方萬鶴肉麻的說了一句後,便迫不及待的拿起茶壺,直接對著茶壺嘴兒往嘴裏灌了一口。

對麵的花義依舊處在人生一片灰暗的狀態,呆呆的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

“這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好喝……就是我愛著你……味道不錯……你卻什麽都不知道……恩……”方萬鶴每說完一句,就往嘴裏灌一口茶水,喝的不亦樂乎,那腦海中千奇百怪的話又一次不自覺的冒了出來。

而聽著方萬鶴這些新鮮的情話,旁邊桌子的兩位女子明眸一亮,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這邊,惹得旁邊的兩位護花使者有些不滿,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比這更好的言語。

“啊,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茶葉有點多……我卻用他來盯著你。”

“啊,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呸呸,這麽多沫子……”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嗝……”

“……”

說到最後,方萬鶴已經把滿滿的一壺茶喝下了肚,順帶著把肚子裏那些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意思的話全都倒了出來。

一時間,滿座皆驚,除了一直處在惡心狀態的花義,無論是對麵桌子的俠客俠女,還是站在一旁的夏流風,亦或是那一直強裝淡定的老者,都沒了往日的從容,俱都雙目圓睜,恨不得看透這小道士肚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東西。

“佩服!佩服啊!這位兄弟,今日我算是開了眼界了,這世間的江湖兒女,多是快意恩仇,卻對這所謂的情話嗤之以鼻,今日小兄弟你這一席話,簡直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原來這兒女間的私話還有這種說法。”夏流風激動地一屁股坐到方萬鶴的對麵,不住的讚歎起來,那雙目放光的樣子,竟絲毫不輸旁邊的女子。

“不錯,老夫今日也算是長見識了……老友,看來這恩恩愛愛之事,我還是差了點什麽,今日就告辭了,改日等我悟透一些紅塵,再來叨擾。”老者喝下了最後一口茶,感慨道。

夏流風點了點頭,站起身,做了一個恭送的動作,這茫茫江湖,有些緣分的人一旦別離,下次相見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對了,這位小兄弟,這是我的信物,以後碰上些許麻煩,可以拿著它到方寸東麵的東離洞來找我。”老者最後看了看正在試圖把最後一絲茶水灌進嘴裏的方萬鶴,扔下了一枚木製的袖珍小劍,腳步挪移,拂袖而去。

“這個人情,我可算是還了……”老者一邊走著,一邊往白雲深處瞅了一眼……

“東離洞?”方萬鶴拿起袖珍的木劍,眉頭微皺,而旁邊的一些人,目光卻變了變……

……

白雲宗內,青山,長亭,一黑一白對視而坐,中間放著一盤圍棋。

“啪。”白雲道長一子落下,對麵的黑老怪眉頭挑了挑。

“這步棋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不大,不大,在我的對手眼裏,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