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一曲廣陵散（下）
一息過後，萬籟俱寂，這片天地間隻剩下錚錚的琴音，所有人都如同丟了魂一般，愣在原地，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二息過後，風雲變幻，天地之間似乎隻剩下了兩架古琴，甚至連那兩架古琴上的十指都消失不見。
三息過後，驚雷聲起，卻如同附和一般，隻是圍繞著琴音彌漫，不敢越過琴音。
四息過後，龍出霄漢，伴著陣陣雷聲，朝著天空一聲怒吼，勢要比一比這氣勢上的高低。
五息過後，撥雲見日，金龍一聲長嘯，所有人都如同從水底深處冒了出來，一身的冷汗，想要深呼吸卻又發現情難自已。
六息過後，烈日高懸，所有的陰暗均被驅逐，這一片天地隻剩下了明晃晃的燒灼和那無處遁形的自慚之色。
七息過後，風平浪靜，如同一切都沒有發生，眾人感覺自己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心中有悲有喜卻又偏偏發泄不出。
八息過後，落地有聲，每個人都感覺心頭的念想無處遁形，經曆了起伏之後，心中所想的一切都被不加保留的傾瀉了出來，暴露在這烈日之下，接受著琴聲的質問。
九息過後，一切如常，這百花城還是那個百花城，眼前的一切也依舊沒有變化，方才經曆的如同是一場大夢，醒了，便是醒了。
一些定力不夠的在清醒過後，直接栽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生怕喘的慢了一些就會被壓的活活窒息而死。
就算是膽氣十足有些能耐的，此刻也雙唇緊閉，生怕一不留神，一口鮮血就會噴濺出來。
花義搖搖晃晃的勉強維持著站立，他站在雲升萍的身後，所以受到的衝擊還小一些，但是以他現在的本事，還不足以抵抗這些琴音，能勉強維持住清醒已經是不小的本事了。
倒是方萬鶴坐在雲升萍身旁，一臉的平靜，看樣子絲毫沒受影響。
方萬鶴也能聽出這琴音的變化，但是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壓抑，在看到眾人的反應後，方萬鶴也明白了，剛才多半是兩琴相爭，這琴音無形之中便壓住了所有人，而自己不知道為什麽，沒受影響。
想到這裏，方萬鶴心頭疑惑，自己似乎是有天生的定力，從語君三子開始，方萬鶴就發現自己的定力超乎常人，但他又偏偏說不出這種定力是怎麽來的，隻能暫時歸結於是天賦，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自戀吧。
九息過後，便是真正的對決，此刻不管是楚飛虹還是雲升萍，雙目都緊緊的閉著，仿佛天地間沒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睜開雙眼。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個人十指齊齊撥動，開始了正式的較量。
而方萬鶴也在一瞬間開始在腦海中回憶那首波瀾起伏的琴曲。
“破月！那楚飛虹彈奏的竟然是破月！”有懂琴的人驚呼一聲，引得周圍之人的議論。
“這破月在整個虹琴院也隻有幾個人有資格學習，想不到這楚飛虹已經學會了。”
“破月威力很大嗎？”
“豈止是大，虹琴院有句話，叫‘悲不過無涯，傷不過破月’，意思很簡單，在現在虹琴院掌握的所有琴曲之中，最悲的曲子便是《生無涯》，而最傷人的曲子，便是這《破月》！”
“當年虹琴院院主以一首破月擊潰千萬敵人，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挽救了虹琴院，可謂是曲出世驚！”
“就是不知道這楚飛虹將破月練到什麽水平了。”
眾人看向楚飛虹，隻見她十指撥動間，一亂殘月如同在水麵慢慢浮起一般，一點點的冒出頭，直到最後，掛在楚飛虹的身後，散發著冰冷的寒氣，似乎是在哀歎不能身圓的苦痛與旁人不解的悲哀。
在看到這殘月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心頭一顫，一股莫大的悲涼從心頭蔓延開來，就算是最熱血的壯士此刻也心灰意冷，竟然生出了隱退之心。
琴音急轉直下，眾人猛然驚醒，再一看，隻見殘月依舊高掛，隻是楚飛虹身前已經多了無數細如發絲的利刃，這些利刃泛著寒光，和那殘月交相呼應，害人至極。
沒有人懷疑這些利刃的威力，甚至有人相信，方才他們愣神的那一陣功夫，就足夠這些利刃劃破他們的喉嚨！
有一些人則把目光對準了雲升萍，表情怪異。
“雲升萍彈奏的是什麽？為何之前從來沒聽過。”
“不知道，這琴聲發悶，總有種不透亮的感覺，令人聽了心頭發堵！”
“難不成是雲升萍自知無望取勝，索性破罐破摔了？這曲子簡直是不堪入耳啊！你看看，楚飛虹的殘月之刃死死的壓製著雲升萍的琴音，估計再有幾個呼吸，雲升萍就徹底的敗了。”
“我看是雲升萍不小心聽了那小道士的讒言，我可是聽得很清楚，是小道士說自己有必勝的曲子，然後雲升萍才會應戰。”
“哎……繼續聽下去吧……”
看著雲升萍麵前空空如也的一片，大部分人都止不住搖頭歎息，虹琴院的人也不例外，判斷一首曲子好壞的最主要標準就是有沒有異象，現在這雲升萍彈奏的曲子沒有異象不說，聽上去還十分的壓抑，敗局已定。
就在此時，楚飛虹十指變幻，蝴蝶穿花，鳳凰抬頭，一輪殘月猛然落下，所有的月光都灑落在身前的利刃之上，這些利刃一變十，十變百，最後浮在空中的寒光幾乎快要連成一片，從遠處看去，這些寒光組成的圖案，竟像是一輪圓月！
楚飛虹十指一撥，這輪圓月便散出一陣陣寒意，轟然朝著雲升萍飛去，絲毫沒有留情的意思。
花義見狀，險些驚呼出來，要是被這一招擊中，絕無生還的可能！
“老大！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花義看著緊閉雙目的方萬鶴，微微握著拳頭，心中暗自著急。
而就在圓月來到雲升萍麵前不足半尺的距離時，雲升萍的十指終於發生了變化。
原本沉悶的琴音也如同被人硬生生割開一般，所有積蓄的力量都在一瞬間爆發出來，浩浩****的席卷著這片天地，寸草不留！萬物皆退！
一瞬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覺有一把匕首橫在脖子上，那散發著的涼氣讓每個人都停止了呼吸，一些膽小的甚至被嚇暈了過去，一些膽大的也渾身顫顫巍巍的不敢輕舉妄動。
這種感覺太過真實！以至於有不少人忘了這隻是琴音所致！
“化虛為實！竟然是化虛為實！”
一名虹琴院的弟子驚呼一聲，眼中寫滿了驚駭，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一聲驚呼，如同石破天驚一般，驚醒了所有人，那橫在所有人脖子上的匕首也在一瞬間消散的幹幹淨淨，但是這片天地的壓抑似乎沒有好上多少。
“我的天！這首曲子到底是什麽！竟然能夠做到化虛為實！太可怕了！”
“什麽是化虛為實？”
“……化虛為實，是古琴的至高境界，並不是說把想象的東西變成真的，而是說能夠讓聽到琴音的人忘記周圍的情況，陷入一種自認為真實的環境當中，比如方才我們感覺有人拿著匕首架在我們的脖子上……”
“等等，可這畢竟還是假的啊，隻是我們自以為罷了。”
“嗬嗬，你太天真了，如果方才我們有人真的輕舉妄動了，那我們的脖子絕對會被真的割裂，而且到最後都記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
聽到這個解釋，所有人都沉默了，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掛著驚恐的表情，他們哆哆嗦嗦的看向雲升萍，和這首曲子比起來，破月簡直就是最好聽的曲子。
花義也鬆了口氣，因為雲升萍的身前雖然還是沒有什麽異象，但是那圓月已經停了下來，並且顫顫巍巍，隨時可能消散。
楚飛虹和雲升萍的十指俱都不停的撥動琴弦，做著激烈的對抗，兩首曲子彌漫到整個百花城，幾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現在的百花城，本是最熱鬧的時候，但是除了琴音，再無其他聲響，甚至連孩童的啼哭都沒有，詭異之極。
圓月不得寸進，反倒是顫抖的越發劇烈，周圍不少人麵露驚容，看樣子再過一會，這輪圓月就會破散，到時候雲升萍便會取勝！
楚飛虹眉頭緊皺，眼皮微微顫動，麵色輕輕一變，十指陡然發生變化！
一些一直觀察楚飛虹的人見狀，歎息一聲，說道：“果然！楚飛虹用了虹琴院的獨特指法！勝局已定！”
周圍人聞言，紛紛望去，隻見楚飛虹的雙手如同被遮掩在雲霧中一般，看不真切，但卻能感受到那十指上的靈動與飄逸，比起雲升萍那普普通通的指法，這種指法明顯更高一籌！
隨著楚飛虹指法的變換，原本節節敗退的圓月竟然重新煥發了光芒，無數的利刃再生變化，竟然再次以一化十，以十化百！
“我的天！這和真的月亮有什麽區別！”
看著那近乎凝實的月亮，有人禁不住感歎一聲，周圍的人也跟著不住的點頭，這種程度的破月，除了一流高手，誰能敵！
幾乎是在眨眼之間，這一輪圓月便再次以壓倒性的優勢朝雲升萍和方萬鶴撲來，這一次，所有人都不覺得有什麽東西能夠阻擋這輪圓月了……
但是就在此時，雲升萍十指一頓、一變，琴音再次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