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道士送傘（一）

鑼鼓街的人非常討厭道士。假如有道士到商店裏，店裏主人的眼神就像踩到了狗屎，由於某種契機又不能發作——就是老板現在的樣子。

“我們沒有素食。”

老板沒有拿菜單的意思，門神一樣守衛門口。

十三四歲的小道士嘟囔著：“我們不忌油葷。”

“徒兒不得無禮，還請施主來兩碗米飯，行個方便。”

老道士發髻高紮，顯然曆經紅塵，臉含微笑，雙手合十作揖。小道士不甘地退步行禮。出家人如此低姿態，老板隻好讓身為打工仔的李洛約去廚房盛米飯。考慮兩個道士身型，李洛約給小道用了大碗，老道用小碗，添兩勺泡菜。小道士選了少的那碗，動作斯文，老道士端了大碗，吃法生猛。

李洛約主動搭訕：“道長是火居道士嗎？”

“老朽及劣徒正是正一道火居道士，小施主也是道門中人麽？”

李洛約搖搖頭，他隻是想到了一個好友。那人叫阿信，以前是火居道士，常常在別人麵前炫耀“咱火居道士呀可以喝酒吃肉討老婆”。老板假裝喝茶，眼睛一直盯著兩個道士身邊的黑布傘。過了二十分鍾，老道士吃完最後一點飯粒，把手伸入懷中。

“道長不用了，兩碗米飯而已。”

老板居然裝大氣。老道士也不堅持，摸出兩個黑色粗陋的小布袋遞過來。

“裏麵裝的是這些年收集的一些五穀雜糧，聊表心意。”

等兩人離開後，老板就恢複了正常姿態，倚在門口，扯張報紙做掩護瞄街上往來的長腿女孩。

“老板？”

李洛約指著一張貼在門口處的小告示，上麵寫著‘請於十二號晚九點於xx處參與會議”落款是銅鑼街業委會。

“那個是商鋪業主自發組織的團體，叫業主委員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召開會議，商量銅鑼街未來的發展方向交流心得什麽的……當然我是沒有興趣的，你想去？”

李洛約趕緊搖頭。高端，真是一群充滿上進心的商人啊。

外麵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往行人加快腳步，城市節奏一下子提速，好多身著裙衫的女孩子猝不及防，被雨勾勒出青春線條。老板露出中年人猥瑣的笑臉。

“老板你笑什麽？”

“你不懂。”

“噢。”

李洛約當然懂。

“現在的小女孩對老板我啊完全沒有吸引力……事情發生在一九九八年的夏天……說了你也不會懂。”

老板抓了抓腿毛，換上“致青春”的惆悵姿態，點上火，吐出一條長煙圈。

“知道我們鑼鼓街最煩什麽嗎？道士。”

他自問自答。

“下雨天如果鑼鼓街有道士光顧，就容易出事。”

“在我之後，對麵彩票店的也收到了，真是一群禍害。你不懂。”

李洛約心說，我真的懂，不然我來這裏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