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有什麽不可以麽？
眾人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到白楓身上。
現在的白楓看上去十分狼狽，也許是好幾次嚐試著將孟婷婷喚回來的關係，白楓身上的白色運動服都皺了，原本就翹著一撮毛的頭發也更加淩亂。
但隻有那雙眼睛，明亮得簡直不像是平日裏的白楓。
張旭鬆的表情也微微地變了。
“白楓，你是位好醫生，你應該能理解我的苦衷吧？”
突然，與蕭喬針鋒相對的張旭鬆，在麵對白楓時態度卻軟了下來。
熟悉的慈眉善目再次回到了張旭鬆的臉上，白楓堅定不移的眼神瞬間動搖了。
“上次和你聊天，我感到很愉快，不管你和那兩個人是不是一夥的，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敵人，至少作為醫生，我認為你跟我有相同的理想……”
不知道張旭鬆說這番話究竟是在演戲博同情，還是當真有感而發。
不過不管是哪一個，張旭鬆想要治好病人的心情，是真的。
又或者，張旭鬆真的很想把自己長久壓製的情緒在一位誌同道合的人麵前釋放出來。
“我曾經……害死過一位患者……她叫趙麗萍……”
莫名其妙地，張旭鬆就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中。
不過蕭喬、鴻律嵐以及白楓三人誰都沒有打斷他。
“我知道她婚姻不幸福，丈夫總是徹夜不歸，但我並沒有想過她會那麽想不開……那時候，她總是問我‘醫生……為什麽我吃了這麽多去痛片卻還是覺得心好痛’，而我也總是回答她‘去痛片隻能緩解身體上的疼痛，卻沒辦法治療心裏的疼痛’……然後那晚，我就離開了，第二天才得知她跳樓自殺的消息……在國內，心理疾病並沒有很好地被重視起來，即便我能治好外在的傷口，卻治不了內心的傷痛……所以，小琴也自殺了，因為抑鬱症……我明明身為醫生，卻什麽也沒能做到……”
張旭鬆口中的“小琴”白楓有些印象，他記得張旭鬆的妻子就叫王琴。
“就像趙麗萍經常說的……如果有治療心痛的藥就好了……如果大家都感覺不到心痛，就會幸福地活下去……”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出發點麽？”
聽完了張旭鬆的話，蕭喬輕聲呢喃。
他發覺，每一個因“力量波及”而得到異能的普通人，其異能都能滿足自身迫不及待的需求。
就像白奕婉，沒能自殺成功，於是誘導他人自殺，因為孤獨，所以能夠操控自殺者的靈魂使它們留在自己身邊。
而張旭鬆，則是想要治好病人心中的疼痛——用一種極端的方式。
“可是啊！連內心都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的話……那樣還算是個人了嗎？”
蕭喬平靜地說出了一句細細品來十分有道理的話。
可是顯而易見，這種道理對張旭鬆行不通。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方法能夠消除人心中的痛苦，我不會讓你破壞它的！她們……都是我的病人，請你不要打擾我對我病人的治療。”
張旭鬆聲色俱厲斬釘截鐵的話語等同於是在下逐客令。
他希望蕭喬等人離開他所創造的這個空間，因為這個空間就是專門用來治療有心病的病人的。
“怎麽說的好像我們才是壞人似的……”
鴻律嵐不由煩躁地抓了抓自己那頭自然黃的短發。
“你那樣子哪裏是在治療病人，根本就是在殺人，結論就是你的治療導致這些人全都因‘睡美人病’而死亡，遺體不少都被火化了，你……不配做醫生！”
稍稍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鴻律嵐最後喊出了這麽一句話。
“你不配做醫生”——這句話顯然觸動了張旭鬆脆弱的神經。
張旭鬆的臉色，變了。
“你懂什麽？！”
突然，張旭鬆怒吼一聲，嚇得鴻律嵐一哆嗦。
“你一個小毛孩知道什麽！我怎麽不配做醫生了？啊？我把畢生都奉獻給了醫療事業，就是為了能救活更多的人，讓更多更多的人免受病痛的折磨！你那個植物人的弟弟難道不是被我喚醒的？你怎麽可以恩將仇報！”
“我……”
總覺得張旭鬆像瘋了似的把自己當成了出氣筒或是感情宣泄的堤口，鴻律嵐張張嘴，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了。
寶寶心裏苦啊……
而就在鴻律嵐為自己的躺槍默哀三秒鍾的時候，張旭鬆仍在喋喋不休地強調自己的苦衷。
“我也很辛苦的好不好？每天都承受著莫大的壓力，每天看到的全都是愁眉苦臉的患者，可我還得衝他們和藹可親地微笑！已經夠了……我不想再看到那麽多人難受的表情，現代醫學所能做的是有限的，所以趙麗萍死了，所以小琴也死了！而在這裏，你們看啊！她們笑得多麽開心，她們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她們活得很幸福！你說我在殺人？說她們被我殺死了？你錯了！我是在治療她們！拯救她們！她們並沒有死，她們的靈魂一直活著，活在這裏，幸福地活著！”
張旭鬆越說越激動，聲音都變了調。
目睹這樣的張旭鬆，鴻律嵐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就像被傳銷組織洗腦的人一般，思想已經被操控，完完全全脫離了正常的軌道。
“什麽幸福地活著啊你這不過是在逃避！利用你的異能幫這些人逃避現實罷了……我也活的很辛苦，也有心結，可即便如此我還是選擇活在現實中……”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強大。”
張旭鬆突然弱下來的一句話反而震動了鴻律嵐的心髒。
“你……”
“彩虹說的沒錯，你不僅是強行幫這些人逃避現實，而且還在利用這些人來幫助你自己逃避現實。”
在“強行”兩個字上加了重音，沉默良久的蕭喬悠然的話音終於再次響起。
“你這話什麽意思？”
張旭鬆眉心漸漸隆起一座布滿褶皺的山峰。
“就是字麵意思啊！所以才說張教授你以前語文肯定不及格。”
蕭喬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蕭喬，張旭鬆同時也感到自己在被蕭喬凝視著，那兩顆像極了黑洞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的魂魄都吸走。
這個人，很危險。
本能向張旭鬆發出信號。
這時，他聽到蕭喬接著說：
“你用治療和拯救這些人來自我陶醉與滿足，其實不過是在利用他們安撫你自己內心的傷痛，因為你沒能察覺到患者的異樣結果患者自殺了，因為你沒能好好地開導自己的妻子所以妻子自殺了……你被沉重的自責壓得喘不過氣，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能夠做到，能夠救人……然後，由於‘力量波及’你得到了這種異能，這危險的異能幫助你逃避患者和妻子的死亡，你借由所謂的治療這些人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給自己製造出正在救人的假象……”
隨著蕭喬波瀾不驚的話語，張旭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由慘白變得鐵青……而現在，已經完完全全暴露出殺意——
張旭鬆想要殺死蕭喬。
“嗯，看你這個表情就知道用說的是行不通了……”
前一秒還在消滅那些不斷湧現的白色火柴人的幽紫色骷髏，此時開始整齊劃一地朝著蕭喬這邊走來。
“哼！你該不會是想要在我創造的空間裏跟我動手吧？”
張旭鬆上翹的嘴角發冷。
“有什麽不可以麽？”
蕭喬歪著頭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