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傅拾雪

第七章 傅拾雪

這兩日用過姬蔻蔻所給的藥後,她臉上的膿包已經退了,但仍留下大片青青紫紫的疤痕,極為猙獰,她到了山下市集,眾人見她麵容醜陋,衣衫破損,更有鞭痕隱隱露出,紛紛側目。顏暄彷徨四顧,看到前麵一家店鋪名為異獸堂,心下了然。想必這裏就是飼養靈獸的鋪子了。

她的目光久久停在上麵,神色極為猶豫。那異獸堂的掌櫃此時正倚在門口,約有四五十歲的樣子,那人原本百無聊賴四處張望,突然看到顏暄,見她目光一直盯著自家牌匾,心中已有一番計較。他眼中流露出算計的光芒,笑嗬嗬上前,一邊打量顏暄,一邊問道:“姑娘,你是來我這裏做工的嗎?”

顏暄聽到卻突然跳到一邊,如避蛇蠍,她一邊拚命搖頭一邊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是來做工的。”那掌櫃聽到卻嘖了一聲道:“每日損失的精血也不多,我給你五枚赤靈幣,並保你無性命之憂,姑娘,這樣輕鬆來錢快的活計可不多啊!”顏暄卻是連連搖頭,到後來已是慌不擇路的跑了。那掌櫃望著她的背影嗬嗬冷笑,心道等你無路可走,最後不還是要來找我?他心裏思索著到時候一定要把工錢再壓低一些,商人重利,同情心對他才值幾個錢,何況是做這種生意的。

顏暄一路奔跑,大街上的人都被她驚的四處躲避,她一直跑一直跑,好像身後有魔鬼追著她一樣,又好像要逃出命運的手掌,直到後來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而跑,她已是淚流滿麵。

兩個坐在牆角茶棚的路人正在聊天,其中一個青衣男子指著從身邊飛奔過去的顏暄說道:“看著像是瘋子,長得真是醜陋。”

另外一個身穿湖色短褐的男子也點點頭:“可不是麽,不過太好看了也不是個好事情,你聽說過無念門的姬蔻蔻沒?那桃花債,嘖嘖,真是數都數不過來,單說大易劍派的大弟子楚醉,那可是響當當的人物,都為了她數次求娶,更別提……”他這邊正說,卻見青衣男子一臉驚異的盯著某處。

短褐男子也就狐疑看看了過去。隻見是百草閣裏出來了一名男子,身後跟著兩個童子。

那男子眉目清華,神色淡然,一頭灰白的長發隻豎了一根織錦發帶,穿了一身雪白的儒衫,卻在這盛夏係了雪狐毛的鬥篷。他容顏算不上十分出色,至少沒有楚醉俊朗,但是氣質卻格外出塵,即使頭發灰白也不覺得滄老,隻讓人不禁生出些自慚形穢的感慨。他身後的兩名童子麵容精致,十分好看,但在他的映照下,就顯得不那麽打眼了。

那短褐男子此刻也有些驚疑不定,他斷斷續續道:“這……這不是‘生死不問,問拾雪’的傅拾雪?”

青衣男子聽聞,麵上也是驚駭莫名,他接道:“瞧這容貌和裝扮,想來不會有錯了。其實他這個名號也有一段出處的衍變,不知你可聽說過。”

短褐男子道:“風源大陸但凡常在外走動的,誰不知道傅拾雪的大名?據說天底下沒有他醫不好的病,沒有他救不活的人!說起他‘生死不問,問拾雪’的名號,我也是聽人說,當年現任機巧閣主裴隱還是個小子的時候,遭人暗算生了一場大病,這病遍尋名醫皆治不好,上任老閣主帶了三百枚紫靈幣去北曲山求傅拾雪看病,傅拾雪卻閉門不見,那老閣主也是疼子心切,竟抱著五歲的裴隱在山門外守了三天三夜,待傅拾雪出門那日正直大雪,他卻不問病人,隻望了望天歎了一聲‘白雪何辜受此塵垢’。”

那青衣男子聽到此處接道:“沒料到躺在老閣主懷裏奄奄一息的裴隱聽聞竟然笑了一聲‘子非雪安知雪誌?’傅拾雪奇道‘雪有何誌?’你猜那裴隱怎麽說?”

“汝不知我亦不知,萬裏河山知。”短褐男子已笑著接道。

青衣男子哈哈一笑,道:“然後傅拾雪竟然破例給他看了病,並且分文未取,從此就落下這麽一個‘生死不問,問時雪’的名號,說他看到病人不關心病情,卻感慨此間風雪。後來傳的多了,就變成了,‘生死不問,問拾雪’了,意指是生是死,全憑傅拾雪拿捏,可見他醫術高明,真是難以想象!”

短褐男子聽到也不住點頭,他又道:“不過那可是三百枚紫靈幣啊,嘖嘖,放眼整個大陸,哪個門派也沒有這等手筆了!”

青衣男子歎道:“傅拾雪性情古怪,神出鬼沒,據說每年去尋醫的人不下上百,但能得他瞧上一眼的卻不過二三人而已。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如此傳說中的人物。”兩人這邊閑話不提,那邊傅拾雪身後的童子卻在竊竊私語。其中一名童子指著剛瘋跑過去的顏暄,對另外一名童子狡黠道:“你猜猜這人長什麽樣?”

另外一名童子似是不屑,一邊搖頭晃腦一邊道:“《骨姿考據》裏講,‘見其骨知其肉,視其韻知其神’這女子身量纖長,行動協美,體態比例頗有一番法則,我想應該是位美人。”

沒想到之前那名童子聽到卻哈哈大笑起來,道:“你剛沒看到這女子的容貌,那可是我見過最醜的,蘇木,怎麽樣,這回你猜錯了吧?”那蘇木不服,道:“我又沒看到,你大可以胡謅。”

兩人正鬧,卻聽傅拾雪淡淡道:“蘇葉說的不錯,那名女子確實容貌醜陋。”這下叫蘇木的童子目瞪口呆了,他喃喃道:“可是這女子確實符合《骨姿考據》裏的美人法則,傅先生您也說過那本書還算有些道理的。”

傅拾雪聽聞卻盯著顏暄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蘇木也說的不錯。”這下輪到蘇葉張口結舌了,他正猶豫要不要問,卻聽傅拾雪已道:“隻不過那是被毀容前。”兩名童子齊齊“哦”了一聲,恍然大悟。

顏暄自然是不知她身後發生的這些,她不知跑了多久,整個人都十分疲憊。身上的傷口也已經裂開,發麻發疼起來。突然街角出來一個人,顏暄一個不小心正好撞了上去,那人是個女子,容顏清秀,一身水綠色的束腰襦群顯得她腰肢纖細,體態婀娜。

那女子被顏暄撞上,神色頗為不耐,正想開口責罵幾句,卻突然一臉吃驚的看著顏暄。顏暄看到她的眼神以為她被自己容貌嚇住了,心底無奈苦笑。卻見那人蹲下身子撿起一枚物什,反複看了後,驚疑不定的上下打量著她。顏暄看到那人撿起的正是白慕憂給她的落虹島徽記,想來是剛剛那一撞,從懷裏掉出來的。

那名女子終於平靜下來,她望著顏暄道:“我叫阮秦,是落虹島的弟子,這是少島主的信物,不知姑娘從何處得來?”顏暄淡淡道:“是白慕憂給我的。”阮秦聽聞,卻沒有再問,也沒有懷疑的神色,隻道:“姑娘若需要幫助,可到前麵的鳴符閣找我,我是那兒的掌櫃,姑娘既有少島主的信物,有什麽能幫得上的,我自然不會推辭。”她說罷,雙手捧著那徽記遞到顏暄麵前,神態極為恭敬。

顏暄沒料到白慕憂給的這枚徽記還真有這等效果,她略一猶豫,拿了過來。那阮秦見她收下,行了一禮正要走。卻聽顏暄突然開口道:“你能不能每日給我三枚赤靈幣?”

阮秦聽聞十分詫異。實話說,這枚徽記的權限極大,別說每日三枚赤靈幣,就是日取三千枚,或者說讓她把掌櫃之位讓出來,她也不敢有所怠慢。竟沒料到此人用徽記提這樣的小小要求。不過她雖然這樣想著,卻已開口答應道:“姑娘是現在要取嗎?”顏暄點點頭。阮秦道:“請姑娘移步鳴符閣,隨我去取吧。”

當天,阮秦給了顏暄一千五百枚赤靈幣,說是一年的,讓她花完了再來取。顏暄自然知道她是多算了的,她心中十分吃驚,卻不知道白慕憂這麽大方,由於顏暄沒有靈力,用不了儲物戒,所以最後她是背著一個錢袋子回去的,還好那時候天色已晚,顏暄又衣裳破舊,沒有人會知道她背上背的那個袋子裏全是靈幣,所以奇跡般的,顏暄竟然背著這一袋子錢一路安全的回到了落英峰。後來顏暄自己想起來也覺得不可思議。

顏暄回去之後,就開始思索明日該如何跟田菲菲他們糾纏,這一千五百枚靈幣自然是不能讓她們知曉的,也不能讓她們看出她得錢的十分容易,顏暄想了一會兒,心中已有主意。

她將這些靈幣放到榻下,隻拿出三枚出來。然後闔眼寧心,又開始嚐試聚氣,同之前一樣,那靈氣隻要碰到靈脈就會潰散,顏暄又強自嚐試數次依然如此。

顏暄經曆種種,此刻心誌已極為堅韌,她並非輕言放棄之人,這時明明知道自己可能在做無用功卻還是一遍一遍聚氣,又一遍一遍潰散。漸漸的顏暄又睡著了,她不知道在她睡著的時候,身上突然霧氣彌漫,漸漸將她包裹在裏麵,像一個繭。

顏暄又做了一個夢,夢裏那幹涸的溪流突然如脈搏一般**起來,彌漫在上麵的黑霧因此瘋狂的席卷,幹裂的河床在震動中卻漸漸湧出一些甘水,雖然極為細小,卻緩緩流淌著,滋潤著縱橫交錯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