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枚銅錢五年壽

這枚紅心銅錢,羅瑩已用紅頭繩細心穿好,掛在脖子上,她這短短一句話,卻是說得彼此心中五味雜陳,小時候?倘使當初我們走到了一起,我們二人的命數,會不會都不像現在這麽的苦?

不敢顧及太多,我和羅瑩招呼道:“那個,我家裏還有些事情,就不續叨了。”

羅瑩沒有說話,也沒有留我,我隻有自己起身離開,想來羅瑩還是有些恨我的,其實我也有些恨自己,那幾年自己都是怎麽了?

回到家中,師父已經將大公雞雞冠斬破,將血滴在凳子上的酒碗之中,並按著鬼契之上的詞,不停的念叨著。

“將銅錢放在碗裏,去神龕之上拿三張火紙燒了。”

師父又叮囑道,我依言去神龕之上取下火紙,在碗邊燒了,師父此時卻突然睜開他那渾濁的老眼,驚呼道:“壞了,這紅頭繩是怎麽回事?”

我有些後怕的說道:“羅瑩穿了紅線,因為事情實在急迫,我沒有將它解下。”

師父怒目圓睜,氣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末了他將大公雞擲於地上,歎恨不已的道:“孽緣,孽緣呐!”

“師父?這怎麽了?”

我有些不解,一根紅頭繩怎麽就讓師父失控到這種程度?

“你把這碗雞血酒端到後屋那棺材上去!灑在上麵,要快一點,天色將晚,若是在晚一些,恐怕就來不及了!快點!”

師父著急的說道,我心中此時越發的後怕起來,後屋那棺材,不是師父給自己準備的後事嗎?現在就潑血燒紙的,豈不是咒他早死?

但是看此時師父的樣子,我不敢反駁,急忙將這碗雞血端進後屋之中,按照師父的指示,將它們盡數潑灑在棺材之上,黑漆的棺材赤目的鮮血,格外的引人注目。

師父不知道在哪裏找到一個火盆,急忙端到棺材底下,將許多火紙傾倒在盆中,一發點燃了,火星四散夾雜著煙紙不斷的在火盆子裏盤旋,接著他又點了七星燈,在門口安放了一個紙人之後,他掀開了棺材蓋子對我道:“躺進去。”

我有些害怕,遲遲沒有動作,這一輩子我生是經曆過了,可這躺棺材的死還是頭一遭!心裏慌得很!

師父一把推在我的後背上,將我推入棺材之中,嘴裏說道:“現在不是廢話的時候,我本想用童子雞救你性命,怎奈那枚紅心銅錢栓了紅頭繩,已經用不得了現在我隻能假裝你死了,門口那個紙人暫代了你的魂魄,待會兒無論聽見什麽,你都不準說話。”

師父說著的同時,一把將棺材蓋子合上,哀哀連連的哭了起來:“我的徒兒啊,你怎麽就這樣去了啊!”

午夜時分,我聽得外麵大風勁吹,“砰”的一聲乍響,後屋大門直接被吹了開來,接著一陣莎…莎的腳步聲響,有人從後屋那邊緩緩走來。

這人腳步拖得非常緩慢,上一步邁出五分鍾左右之後,下一步方才邁出,這種詭異的腳步聲,就像是靈魂的喪鍾一般,每一步都敲擊在我的心裏,滲得我膽顫心驚。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深夜之中,有非常沙啞空靈的聲音在呼喊著我的名字“安明,安明,安明!”

我卷縮在棺材之中,整個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在之後,我又聽見有人鞭打紙人的聲音,這一夜一直熬到深夜裏的聲音漸歇,天空逐漸破曉,我方才將棺材蓋子掀了一個小口,透了一口氣。

“嗯?怎麽回事?”

這一掀不要緊,鬆了一口氣之後,我方才回過神來,這棺材蓋子竟然已經上了棺釘,我剛剛這一推,隻推了拇指大小一樣的縫?也就是說,此時棺材之上,三個角都上了棺釘,隻有這一個角沒有釘了?師父這是什麽意思?他又去哪兒了,昨夜後半夜之時,也沒見他,我以為他累了回去休息去了。

我在棺材之中呆了一夜一日,餓得頭昏眼花,也不見師父來救我,難道是師父忘記了我還在這棺材之中,或許他突然之間得了老年癡呆症?這簡直不可能!

直至第二日終午,渾渾噩噩之中,我方才聽到門外有個尖細的嗓音在說話:“趙雞兒,你真是陰險小人,一點兒也不厚道,今翻這長生血,我得不到一半,我就將你當年的事情告發!”

這尖細的嗓音我識得,是村東頭舊塔上的王巫婆,王巫婆一生無兒無女,又無什麽家什,隻得借居在村東頭廢棄的舊塔裏,他說話尖細,杵著蛇杖走路的時候,就像是一隻彎著腰的大黑烏鴉,小時我們這些孩子,都非常的怕她,看見她總是躲得遠遠的。她卻總是從籃子裏摸出個紅蘋果或者其他果子遞哄我們,膽子大的二虎會跑過去拿來吃了。

隻不過二虎七歲那年,無端夭折了,屍體丟在亂葬崗之後,沒多久就不見了,有人謠傳,是被野狗吃了。

“老巫婆,當年的事情,你也參與了一半,抖露出來咱兩都得死。”

我師傅急忙說道,我聽他們二人說得疑惑不解又心驚膽顫,急忙在他們的腳步聲邁入後屋之前掩上了棺材,閉上了眼,假裝死了。

很快王巫婆和師父一起走到了後屋門口,這時王巫婆指著那紙人道:“趙雞兒,你設這紙人瞞天過海,偷換了安明的魂魄,從閻王手裏搶人,實乃技高人膽大哈。”

師父笑了笑回答道:“我這還不是為了得那長生血,當年為了這長生血,我可是下了血本呢,老巫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咱們這就把這長生血放喝了吧,也好助你我二人突破瓶頸,功力再度上升一個大台階。”

我不知道師父話語裏的長生血到底是什麽東西?當年的事情又是什麽事情?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陰謀一般,籠罩在我們得心頭

“趙雞兒,你確定安明還是元陽童子?一縷元陽未破?再說了,你與他師徒二十幾年,你就沒有一點師徒情分?”

王巫婆尖細著嗓音對師父說道,師父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道:“說那麽多幹嘛,我養他就是為了喝他的血,至於元陽之事,你可放了一百二十個心去,前幾年他給我提出來去羅瑩家裏提親,我就不允,將他支到外地做了幾單生意,這小子就是個愣頭青,羅瑩已經是王家媳婦了還惦記著,活該就是個元陽童子。”

我在棺中聽得驚駭不已,又痛心疾首,我是萬萬沒有想到,一向老實打草鞋的師父,會是這樣一個人,而且更讓人寒心的是他那句“我養他就是為了喝他的血!”我和羅瑩錯過了一生,原來不怪時光無情,是他在作祟!這還是我映像之中打草鞋為生,把最好的東西都給我的師父嗎?怎麽突然變得這麽的陌生可怕?

“老東西,我看你是養兒生情,不然這些年,你為何會把卜星術傳給了他。”

王巫婆尖細著嗓子說道,師父明顯有些煩躁,啞著聲音道:“你到底要不要這長生血,不要我要了。”

師父說著,再不廢話,直接敲開了棺材,我閉著眼睛裝死,沒過幾分鍾,我就試著一把冰冷的匕首劃破了我的手臂,順著手臂一直往下拉,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到達腕脈之處。

“大慈大悲雷神普化天尊,九天**魔祖師,求求您們救小子脫難,小子若拖得此難,日後定然香火長供,絕不食言。”

我知道此時我餓得皮包骨頭,渾身無力,跳出去肯定打不贏他們,二來今日師父的話語裏,信息量實在太大,我一時之間,尚且還消化不過來。甚至想著,師父自幼將我養大,他若是要了我這條爛命,就要了去吧。也算是還了他這二十幾年的養育之恩罷了。

“趙師傅,趙師傅!”

可就在此時,院子之中,突然傳來羅瑩的呼喊聲,師父手中的匕首猛烈的頓了一下,終於他舔了舔刀口上的血,罵道:“這丫頭真是煩人得很,數次壞我大事,你且在這裏看著這裏,我去看看這丫頭,莫奈何就結果了她。”

師父將手中的匕首一下扔還給王巫婆之後走了出去,此時我心中又擔心起羅瑩來,不消一時的院子裏麵傳來羅瑩的聲音道:“趙師傅,安明在家否,今日我請鄉民幫我修船,順便在我家裏吃晚飯,以謝當日相救之恩,若安明在家的話,也請你們過去吃晚飯啊。”

師父道:“安明出去辦事情去了,今晚不回來了,明日裏你下船,我叫天明來幫你!”

羅瑩道:“那趙師傅你來吧,大家都在,圖個熱鬧。”

師父點頭應著,院子裏的對話還在繼續,我現在心焦羅瑩,怕他果真著了師父的手,於是我雙目一睜,猛地坐了起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卻提前抵在了我的喉嚨上。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還沒死,你騙得了趙雞兒那個老糊塗蛋,卻騙不了我,現在你得跟婆婆我走,否則這把削金斷玉的匕首不聽話,往前麵這樣一紮,大家就真的得喝血了。”

王巫婆尖細著嗓音說道,此時聽著院子裏的話快接近了尾聲,王巫婆一雙滾豆兒似眼睛裏驀然射出兩道凶光,伸出雞爪一樣的手往棺材裏這麽一抓,她不知施了何種妖法,提我就像是提一個雞兒一般,將我一下甩在肩上,奪後門而出,借著荒草小路的掩映,直往村東頭她的舊塔裏行去。

舊塔在村東頭的山上,巨大的塔影,就像是一座黑暗的城堡一般,陰冷詭秘,而又可怕,這裏充斥著黑暗和無盡的未知。

舊塔裏麵是一所所陰冷的小屋,在王巫婆的屋子裏,我看到了許多孩子的人皮,有小時候的趙靈兒,狗蛋兒的……還有…還有夭折了的二虎的人皮!二虎的人皮直接連著頭部一起寡下來,掛在屋子裏的牆上。

看到這些小時候或是失蹤,或是夭折了的玩伴,一瞬間冷汗不自禁的從南門心裏流淌了下來,我在想,這次我會不會步了他們的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