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眾生苦
“你，還好吧？”羅瑩試探性地問道。
二虎似乎是聽出了羅瑩的意思，擺擺手：“嗨，都現在了，還說什麽這些事兒。”
旋即又愣了愣：“罷了，憋了這麽久，也沒個人聽，如果你不嫌煩的話，就當聽個無聊的故事罷。”
突然，二虎伸了伸手：“有酒嗎？”
羅瑩忙轉身，抱出了一個壺，一個碗，渾濁的**傾倒在碗中，打著旋兒，不等停息，二虎就端起來，一飲而盡。
咂咂嘴，然後說起了一段我們都未聽過的故事版本。
“我啊，從記事開始，就感覺我爸媽和那個弓腰駝背，走起路來像老烏鴉一樣的婆婆走得很近。
那個老婆婆每次都會提著一個和黑布蓋著的籃子，鼓鼓的，不知道裏麵裝的什麽。但是那是我就有點害怕這個奇奇怪怪的老婆婆。她總是提著鼓鼓的籃子來我們家，每次我爹看到她來，都要把我趕到他書房，關上門，叫我不準偷聽不準偷看。
我也就在房裏玩我自個兒的。
後來有一天，我從書房的窗上看到她離開，她就像是知道我在偷看一樣，回頭，望著我的方向陰笑，我當時就被嚇蒙了，坐在地上就哭起來，結果，我爸以為我在偷看，進來就是一個耳光。”
講到這裏，二虎停了一下，歎了口氣。
羅瑩也沒催他，又給他倒了碗酒，他端起來一飲而盡，方繼續下去。
“我還記得，當時那個老太太，來的時候籃子鼓鼓的，走的時候卻空了。她一定是把什麽不好的東西留在我們家。那天晚上，好像因為爹誤打了我，娘特意做了肉給我吃。
肉很香，隻是我一直在想其他東西。後來，我聽安明哥他們說，那個烏鴉一樣的老太太就是王巫婆，我更怕了，我下定決心要偷看到底王巫婆要對我爸媽做什麽。”
我記得那時年少不懂事，二虎問這個的時候，我們還笑了他是別人的代替，是沒用的廢物，而現在講述的時候，不知是忘了還是怎麽，卻隻字未提，心中隻覺一陣羞愧。
“下次王巫婆來的時候，我在爹爹書房裏藏了個小板凳，門鎖上後，我就用板凳墊腳，從門欄上看。
我看到王巫婆從籃子裏掏出一塊肉，血淋淋的，然後我爸媽拿了很多錢給她。
我想起每次王巫婆來的時候，晚上我都能吃到肉，難道就是王巫婆給的？我當時就很想哭，但是竟然沒有讓自己哭出來。我的爸媽一定是在給我吃哥哥的肉，然後想讓哥哥回來，代替我！！”
過去的事情，但現在講述，仍然有些情緒。
自從原來的虎子死了後，不知怎麽的，我們並沒有再和二虎一起玩。
關於他的事，我們並不是很明白，也從未在意。
“那，你為什麽覺得那是你哥哥的肉，你……”
羅瑩試探性開口問了一下，旋即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便閉了嘴。
一個小孩子，出生就冠上哥哥的名字，周圍的人都說自己隻是個替代，父母也總是有意無意在自己麵前提起哥哥，還看到那樣的畫麵，這個小孩，應該怎麽想？
我能理解父母失去孩子的悲痛，可孩子都是沒錯的，這個二虎，何嚐不可憐啊。
隔了一會兒，二虎繼續說：“我當時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悄悄把板凳收起來。等到晚飯的時候，我借口說我不舒服，沒有吃任何東西。然後晚上，趁他們睡著，我就跑了。我出了門，周圍一片黑，我沒有停下，隻是想跑越遠越好，找個新爹娘，不要讓哥哥吃了我。”
二虎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然後我跑啊跑，跑啊跑，跑到了一個很高，很舊的塔下，塔裏麵燃起的光看起來很暖和，很舒服，我就走了進去”
二虎的家，是村子裏離王巫婆的塔最近的，二虎當時應該也沒跑多遠，隻是當時一片漆黑，他又隻是一個小孩子。
“然後我就看到王巫婆麵對著我，陰陰地笑，我當時嚇的大哭起來，可是王巫婆說，就算我叫破喉嚨也沒有人救我，塔裏麵的聲音是傳不出去的。
我想我徹底完了就哭起來，我看見王巫婆在一口鍋裏煮著什麽，說是要吃了我，和我哥一樣。湯沸騰了，我就以為王巫婆要煮了我時。我聽到了我爸媽的聲音。他們來救我了。
王巫婆雖然看起來沒想到，但是一點也不怕，不知從哪裏找出一條蛇，作勢就要去咬我，我爹衝過來，把蛇給攔住了，我媽過來給我鬆綁，帶著我想要跑。王巫婆沒料到我爹會奮不顧身地去和蛇糾纏，就，用一把匕首，直接捅了我爹一下，我爹就不動了。這時候，大蛇就跑過來追我和我媽，我娘一把把我推開，叫我跑。我，我哪裏跑得動啊!大蛇張嘴，隻是咬了我娘一下，我娘也不動了，然後就向我衝過來。”
說到這兒，二虎就大聲地喘氣，似乎是說不下去了
羅瑩上前，拍了拍二虎，卻沒有再倒酒。
“可是明明已經沒了聲息的娘，卻在最後抓住了蛇的尾巴，隻是輕輕，輕輕抓了一下，就不動了。那條蛇愣了一下，就把自己的頭死命往塔上撞，把自己撞的血肉模糊，也不動了，我這時候才意識到，就跑，沒命跑，出了這個村子。”
然後，二虎把臉埋下，用手捂著頭不再說話。
那隻大蛇，應該就是妮子，說是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可是看到那一幕，像是被喚醒了一般，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在短短的奪回控製權的時間讓自己喪失行動能力。
村裏說，二虎一家人連夜搬家，我心裏百感交集。
這世界上，有良心泯滅的王巫婆，也有舍命救子的父母，也有隻想活下去的二虎，也有被二虎父母所感動，而拚命阻止自己繼續殺戮的妮子。
慈悲觀，眾生之苦，以得苦樂。悲，時間流逝，無數生死離合，迷障種種，重重。
慈，欲得救度，欲救他人。眾生雖苦，卻交替彼此，我是乞丐，是孩童，也是羅瑩，在不同的角度選擇不同，卻貴在有心。
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