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這裏是死氣沉沉的天邊,也就是神界與魔界的交界之處。沒有陽光,沒有星星,也沒有雲彩。隻有一根通天的石柱。

一燈如豆。

黎黑的死河亙古不變的圍繞石柱轉了一圈,把那條瞎了一隻眼的惡龍死死的困於其中。

惡龍頭頂燭台,盤曲在石柱之上,百無聊賴的打了一個嗬欠,口齒不清的哼哼:“該死的燈,怎麽還不滅?”

它是鴻蒙時期的一縷元氣,吸取混沌精華,經曆了三千年方化成龍形。若是論資排輩,它和盤古大神還是同輩的人物哩。

盤古大神開天劈地那會兒,手頭事情太多,沒工夫搭理它。惡龍也有自知之明,隻是在天邊占了一小塊混沌地,號稱“魔界”,自立為魔王。

後來,又有另外九縷小元氣化了形。它們陸陸續續的逃逸出來,投奔於它。

手下全是一幫初開靈智的菜鳥,用起來非常非常的不給力。惡龍童鞋正為這事發愁呢。見到有能之士,它當然是熱烈歡迎之。都是元氣所化,同根同源的,惡龍和它們序齒作起了兄弟,號稱十方魔王。惡龍資曆最老,是理所當然的大魔王。

十兄弟在魔界呼風喚雨,作威作福,好不暢快!

然而,好心沒好報,這些家夥翅膀硬了後,居然嫌老大過於保守,沒有一統天地的進取之心,有一天集體造了反。

大魔王戰敗,又於亂戰之中瞎了一隻眼,唯有飲恨逃出魔界,卻被騰出手來的盤古大神逮了個正著。

盤古大神這次變得從來沒有過的好說話,竟首次承認了魔界的存在。他用寶劍在腳邊斬出一條溝壑,咬破舌尖噴入一口血沫,化作血河。兩人約定,以此河為界,東為神界,西為魔界,從此和平共處,互不侵犯。

可是,惡龍這會兒已經是一個光杆大魔王。一想到自己和盤古大神簽定此約無異於替那幫白眼狼搭台作嫁,它便恨得差點咬碎一口鋼牙。

盤古大神見狀,搖頭歎息:他本人也看不上那種忘恩負義的東西。他之所以會承認魔界跟魔王,全是因為欣賞惡龍。所以,他很願意幫惡龍奪回魔界。但是,眾所周知的,天地初開,他手頭的事太多了,一時半會兒也空出不手腳。除非惡龍願意在這裏等他一等……

惡龍受寵若驚,當然迫不及待的滿口答應。

於是,盤古大神在身上搓啊搓,不一會兒便搓出了一根小兒胳膊粗的白色蠟燭,點燃。隻見燈光所到之處,混沌迷霧立散。一根通天大石柱赫然立在惡龍跟前。

大神又變出一個青銅燭台,把蠟燭安在裏頭,交給它,說,燈滅之前,請惡龍務必不要離開石柱。燈滅之時,就是他盤古歸來之期。那時,他不但會放它回魔界,還會傾全力幫它奪回魔王之位。

這根蠟燭粗是粗了點,但也就一尺來長,想必是燃不了多少時日。惡龍當下是滿心的歡喜。

不想,盤古大神威武,這黑心的蠟要數萬年才好不容易燃短一分,卻是眨眼的工夫又自動長回去了。這不都好幾百萬年過去了,界裏翻滾的血水早已變成黑乎乎的死水,頭頂的這根蠟燭還是一尺來長。期間,縱然惡龍想了無數個辦法,卻至始至終也沒能弄滅它!

去了個勒。惡龍琢磨了數十萬年,終於回過味來:感情它是著了盤古小兒的道——魔界的聲勢日漸壯大,盤古大神卻分身無術,暫時空不出手來收拾它們,便拿了它這個始作俑者來當神獸,封印住魔界哩。

“盤古小兒,你給我出來,你出來啊!”憤怒的惡龍衝著東邊吼了數十萬年。不要說盤古大神,就是連隻小鳥也不曾出現過。

終於,它沒力了,絕望了,自認倒黴的盼望盤古大神能早日到來。

然而,貌似盤古大神放了它的鴿子。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惡龍等啊盼啊,終於有一天,等到了一個總角的白衣小女童。

一問之下,它方知外麵的世界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盤古大神早就不知去處——有人說他殞落了,連身體都化作了山川日月星辰;也有人說天外有天,這世上還有更高級的空間存在,他飛升了。

現在,不但天與地早就完全的分開了,就連天界的元靈之氣也分了兩層,元氣化作神界,靈氣則凝為靈界。

目前站在神界最高處的乃是小女童所在的家族風氏一族。小女童正是風氏一族的聖女,也就是下一任的族長。人家此番前來,是巡視未來的領地邊界滴。

見從小女童的嘴裏掏不出盤古大神的確切消息,惡龍心情大壞,不耐煩的打斷了小女童的顯擺,不屑的哼道:“神界算個屁!象老子一樣,你要是也能另外再開辟出一界,那才叫真本事!”

小聖女打從娘胎裏出來就沒聽過這麽難聽的話。小家夥跺跺腳,紅著眼圈,扼腕離去:“獨眼龍,你且等著!”

惡龍以為她是回家找後援,大樂。在這個冷清清的地界呆了數百萬年,它正無聊著呢,巴不得小家夥能給他找點小樂子。

然而,它又失望了。

數萬年過去了,惡龍盤在石柱上麵,望眼欲穿,卻遲遲不見小女童回來。

“該死的,居然被一個小屁孩給騙了!”惡龍唉聲歎氣的頂著燭台,從石柱上懶洋洋的滑下來。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隆”聲。石柱晃了晃,柱身“滋啦”裂出一道丈許的細紋。就連數百萬年來也沒有起過一絲波瀾的死水竟也掀起數尺來高的黑浪。

“啊!有人在鬥法?”惡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神力在劇烈波動,它聞到了久違的鮮血與死亡的味道,不由心血澎湃,滋溜又重新爬上石柱,八卦的翹首張望。

果然,遙遠的雲際線上此刻雲團如海浪般洶湧。

緊接著,“轟——隆——”巨大的聲浪再次向四周層層蕩開。一道金色的炫光氣壯山河的騰空而起。雲際線上升起一朵巨大的亮白色蘑菇雲,直竄天界上空的那道隱形護罩。

“喀吱喀吱。”護罩現形了。暗藍色的透明護罩上竟象菊花一般龜裂開來。金色的火花四射,險些閃花了惡龍僅存的那隻老眼。它趕緊捂住獨眼。

這分明是盤古那老小子的功法。隻是力度弱斃了。

管它是弱是強!吼吼,老子解放了!惡龍激動的念道:“乖乖滴隆,盤古那老小子終於來了!”

可惜來的不是盤古。從雲際線裏跑出來的是一名渾身是血、狼狽之至的一位半老婦人。她跑路的工夫不錯,此刻已經逃到了死水河畔。

黑色的河水頓時無風起浪,嘩啦,憑空在她麵前立起一道數丈高的黑色水幕,擋住她的退路。

“哪裏走!”一聲驚雷式的喝斥陡然炸開。一員騎著碧眼金毛麒麟瑞獸的金鎧小將提戟緊追而至。

“將軍,你與聖女自小親如兄妹,為何竟也要斬盡殺絕!”半老婦人退無可退,索性心一橫,轉身提劍怒目相對,“聖女私辟人界,破壞了盤古大神所創之天地法則,已經應承你等之要求,今日就要剔除仙骨,下界曆劫。你等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這是哪裏冒出來的毛頭小子,身上怎麽可能帶著盤古那老小子的氣息?還有,“聖女”又是誰?難道就是以前的那個風姓小女娃?私辟人界?她腫麽鳥?惡龍藏身於石柱後麵,聽的是目瞪口呆。

被稱作“將軍”的金鎧小將勒住座騎,垂目輕歎:“靈姑,您誤會了。太一願以心魔起誓,隻要你肯交出玉簡,定放你安然離去。”

“休想!”靈姑乍然變色,挽個了劍花,橫劍守於胸前,“太一小兒,要玉簡沒有,要命有一條!”

太一收了三鋒黃金戟,跳下座騎,揖首懇求道:“靈姑,請相信家父。家父隻是仰慕玉簡中記錄的開天神功,並無心奪美。等家父閱過此中功法,太一定當雙手奉還。父命難違,請靈姑成全。”

靈姑聞言,身上的殺氣更甚,厲聲挑破窗戶紙:“太一小兒,你當我風靈是傻瓜麽?你方才所用的不是開山神功,又是什麽!你們花家分明早就偷會了我們風家傳族玉簡裏的功法。你家老賊還要這玉簡作甚!哼,定是內鬼告秘,你等已經知曉主上將聖女的一魂一魄藏於此簡中。花家狼子野心,妄圖陰謀徹底滅掉我風氏一族早已是路人皆知的事實!哼,太一小兒,你索求神功是假,幻想毀掉聖女最後的一魂一魄,斷我風家的傳承才是真。我風靈活了數千年,豈會上你這黃口小兒的當!”

“靈姑,太一怎麽可能會風家的開天神功?太一明明自小習的是我花家之祖傳絕學——問天十式。”太一難以置信的抬頭,擰眉問道,“還有,希妹妹隻是下界曆劫而已。度劫之後,希妹妹就能歸位。陛下為什麽要把她的一魂一魄藏在傳族玉簡裏?再者,我素來視希妹妹如親妹子,怎麽可能對她不利?”

這時,風靈突然使勁打了個哆嗦,俯身“噗”的噴出一口血沫。

太一怕她誤會,不敢冒然上前,關切的探身問道:“靈姑,你怎麽了?”

不想,風靈抬頭,卻是七竅流血,五官挪位,麵目猙獰。竟是心脈寸斷,魂魄不穩。

“你……”太一見狀,駭得倒退一步。怎麽可能!他明明隻用了五分力,沒有傷她根本。她沒有理由落到這步田地啊。

“哈哈哈。”風靈癲狂的仰頭大笑三聲,惡狠狠的咬牙怒道,“太一小兒,問得好!我怎麽了!我風靈身為聖女的本命護法,命係於聖女。聖女亡,我亦不能獨活。是以,主上才將聖女的一魂一魄托付於我。太一小兒,你不是神界後輩裏的翹楚嗎?難道你看不出來,此刻我已經心脈寸斷,神形俱滅在即麽?你不是能掐會算嗎?難道你算不出來,聖女已經遭了爾等宵小之暗算!”說罷,她又連噴數口心頭血。

“不可能!”見她半點不象是做假,太一趕緊掐指一算,臉色立馬變得青白,不現半絲血色。

風靈沒有騙他。他的希妹妹魂飛魄散,剛剛殞落了。他的父親正率領族人攻打風氏一族。

他木然的轉過身去,身形一晃,“撲騰”跌坐在地上,傷心欲絕的望著東方,“希妹妹……不,不會的。一定是太一算錯了。”父親明明答應過他,隻要風家的江山,會放希妹妹一條生路的。

“惺惺作態!我呸!”風靈啐了一口,悲壯的凝視東方,雙手當胸抱拳,“主上,風靈有負聖命,去也!”

太一回過神來,慌忙回身阻攔。

可是,已經晚矣。隻見那風靈倒轉劍鋒,血光一閃,三尺青劍插入了她的天靈大穴。立時,她的身形急驟放大。半息之間,已經高達數百丈,直逼頭頂的暗藍色護罩上的那道裂紋。

“風靈,休得胡來!”太一以為她拚盡元神,是試圖衝開天界護罩上的裂紋,作魚死網破之爭,慌忙祭起三鋒黃金戟,飛身阻攔。

“太一小兒,你不會得逞的!”風靈從懷裏掏出一塊兩指長、一指寬的長方形白玉簡,用盡全力向裂紋砸去。

原來她被死水湧起的水幕阻攔,無法逃往魔界,便動了心思要把玉簡扔出天界。糊塗啊,此護罩乃是盤古大神天天辟地時所布。護罩之外是什麽,隻有盤古大神知道!

“風靈,你會害死希妹妹的。”太一舉起長戟,半空挑飛玉簡。

“當啷”一聲脆響。一道刺眼的白弧閃過,玉簡改了道,應聲落進水幕裏。

“嘩啦”,黑色的水幕化作一個巨大的漩渦,一口吞沒掉玉簡。

“不,聖女——”風靈痛苦的雙手抱頭,發出最後的嘶吼。塵歸塵,土歸土,她徹底化於無形。

象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死水又恢複了往日的沉寂。

“希妹妹……”太一掩麵立在河畔,嗚咽不已。

然而,雲際線上狼煙起,低沉的號角聲一聲緊過一聲,聲聲催他急歸。

太一甩了一把傷心淚,跳上座騎,風馳電掣的絕塵而去。

“別走……回來——”惡龍卡著自己的脖子,吃力的從石柱後麵爬出來。

倒黴催的,它隻是看個熱鬧而已。哪知那玉簡被太一全力一挑,竟破了一個角。天大地大,該死的殘片哪兒不去,偏偏看中了它老人家的龍口。才花生米大的一個小角兒,進了它的龍嘴卻陡然變大,這會兒跟個火球似的卡在它喉嚨裏,不上不下的,要龍命嘍!

太一沒有聽到它的深情呼救。惡龍卡著脖子,在地上連打數個滾,兩眼一翻,雪白的肚皮朝天,昏死過去。

數日後,一個火紅的身影出現在死水河畔。

“小希!對不起,我來晚了。”來人久久的徘徊在河畔,拿出玉笛,吹了一曲又一曲。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最終,他吹完了,對著死寂的河水舉起右手:“小希,盤古大神在上,我鳳九在此啟誓,縱使我煙飛灰沒,也要找回你。”說罷,長袖一甩,他化做一隻火鳳,盤旋數圈,仰頭悲啼,展翅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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