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欲救雲豹拜青蛇
“我們欲返回一葉劍門,找那青蛇郎君,他必有法救治白衣。”刀雪客答道。
蕭無痕聞言撫須思索,這才想起:“可是那東陵府青蟒盤山觀的觀主,柳凝眸?”柳緣君答道:“正是此人。蓋天下之大,除了青狻猊的獨門解藥,也隻有此人可以解這勾魂青屍毒了。”蕭無痕自是知那青蛇郎君的行事個性以及門規:“隻是此人性情古怪,恐不肯醫治。”
“青狻猊已逃離遙葉府,一時之間恐怕不會再現身。此毒拖不得,如今隻有這一條路可行。”柳緣君分析道。蕭無痕也知其中道理,歎氣曰:“卻也如此。如此一來,我們還是早些回到山上,哪怕是逼,也要逼那柳凝眸為白衣診治!”說罷,便快馬加鞭,趕回叢劍山。臨行前蕭無痕修書一封,飛鴿先傳書予十鬼堂其他人,避免他們擔心。
十鬼堂一行人見一夜過去,蕭無痕下山尋人未歸,難免心中焦急,便未去現場觀戰。這第二輪第一場便是那號稱精通十八般兵器的錦繡閣對那從始至終都是一人出戰的朝海宮。“雪哥哥與洛哥哥去了這般許久未歸,父親又下山尋他們,也毫無音信。究竟發生了什麽,真叫人好不擔心。”饒夢璃嬌拳緊握,麵臉愁容。封展安慰道:“小璃,你且先寬心。我剛剛接到堂主的飛鴿傳書。他們已然回合,正在趕回山上。”“如此一來甚好,也免去我等在這兒空自擔心。”淩一閣道。眾人聞言,懸著的心也是鬆了一口氣。果然不消片刻,四人便已歸來。馬車不便上山,為了不耽誤行程,刀雪客和柳緣君架著昏睡的洛白衣飛奔上身,二人自有輕功在身,雖還夾帶著一人,但也不見得比馬車速度慢。蕭無痕亦緊隨其後,護著三人上山。
眾人正沉默之間,忽見刀雪客和柳緣君架著洛白衣搶進門來,蕭無痕緊隨其後,將房門關上。眾人見狀先是一愣,又趕緊圍上來從二人手中接過洛白衣,將其平躺在**,又轉過頭來看著另外三人。刀雪客與蕭無痕坐在桌旁,一言不發,隻是歎氣。
饒夢璃看著**毫無意識,雙目周圍已然發紫發黑的洛白衣,又看了看滿麵愁容的刀雪客,心裏愈發酸楚焦急,忙撲上來扯住刀雪客衣袖問道:“雪哥哥,這竟是怎麽回事?為何洛哥哥會昏睡不醒?”刀雪客隨即將他與洛白衣在山下巧遇青狻猊,三人一番大戰以及洛白衣誤中奇毒之事一一告之眾人。饒夢璃仍有些不解,便問道:“那雪哥哥你為何又一定要去追青狻猊?”刀雪客眼神閃爍,不敢與饒夢璃對視,饒夢璃亦是心領神會,玉手已然搭上刀雪客的手腕,關切道:“既然雪哥哥不想說,那我也不會再問。雪哥哥自是有道理。你沒事即好。”刀雪客抬頭看向饒夢璃,瞳孔不覺已濕潤,又環顧四周,眾人也頗為理解,不想強迫刀雪客。“但白衣,卻是因為我才誤中青狻猊奇毒,我會承擔的。隻可惜被那青狻猊逃脫。”封展問道:“既然青狻猊已逃,必定不曾留下解藥。那又有何法醫治?”刀雪客身旁站立已久的柳緣君說道:“來參加玉佛會的乃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各門各派,其中的東陵府青蟒盤山觀觀主,必有法診治洛白衣。”
方才眾人目光接在洛白衣和刀雪客身上,聞言皆將目光投來,才發覺並未見過此人。封展抱拳道:“敢問這位兄台是?”柳緣君還未作答,刀雪客搶先說道:“這位叫柳緣君,是...是我的一位摯友。”刀雪客生怕眾人起疑,便未說柳緣君是自己的師兄或師姐。封展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江湖上有名的飛雪銀槍柳緣君,多謝兄台和阿雪將白衣扶上山來。”眾人也做答謝。柳緣君回禮道:“諸位客氣了,我自與阿雪是故友,幫助他也是理所應當。”眾人皆信任柳緣君,唯獨饒夢璃見柳緣君與刀雪客交流的神情和她對刀雪客的稱呼,雖不曾識破她的女兒身,隻是覺得奇怪:此人為何好似與雪哥哥十分親密?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第一場比武乃是錦繡閣對那朝海宮。那青蟒盤山觀的人想必也在觀戰,我們還是速去演武場找那觀主才好。”“小展此言有理。青孟,你留下來照顧白衣。其他人隨我一同去演武場,找那青蛇郎君柳凝眸。”蕭無痕留下段青孟照看洛白衣,率眾人一同前往演武場。說來也巧,那青蟒盤山觀的眾人亦不在演武場,蕭無痕思量之下,決定留封展等人回房一同照料洛白衣,自己便帶著刀雪客,柳緣君一同去廂房找柳凝眸,饒夢璃不肯回去,哭求了半天,蕭無痕才同意帶她一起。
前日比武,青蟒盤山觀雖然勝出,不過十鬼堂眾人那時並未在意。故而未見過柳凝眸其人。四人來到青蟒盤山觀所住的廂房,卻見那房門大開,飄出陣陣異香,即使身處數丈之外都能聞到。眾人方欲進門,卻被兩旁守在門後的女弟子橫劍攔住:“何人擅闖,報上名來!”蕭無痕抱拳道:“十鬼堂堂主蕭無痕求見貴觀觀主。”那女弟子答道:“觀主正在沐浴,且在門外暫歇。”四人麵麵相覷:一個大男人,白天大開房門沐浴,還有女弟子守門,看來江湖傳言他性情詭異行事古怪,確是真的。
四人便在門外等候,隻有饒夢璃耐不住性子,裝作無意之間往那門內窺探。隻見那屏風之後,煙霧繚繞。隱約可見一高挑的身影起身,兩旁女弟子托著兩個大托盤。一個裏裝著一件青底絲綢百花繡袍,另一個裏則是擺滿瓶瓶罐罐和胭脂水粉一類。那身影在煙霧中若隱若現,忽覺他已起身,兩旁女弟子便進入屏風之內替他穿衣。不一會兒那屏風拉開,煙霧也逐漸消散,那身影逐漸清晰。一身著青色花袍,濃妝豔抹,披頭散發的男子走出屏風。原來他雖打扮的好似女人一般,但那半**的胸膛和喉結可以看出卻是一名男子無疑。細看那人丹鳳眼柳葉眉,似要將人心魄攝去;青花袍玉蟒帶,如同妖豔女子一般。皮膚白皙,濃妝豔抹。頭發上尚沾著水珠,胸膛衣領之間埋伏著一條青色大蟒為刺青。舉手投足,卻如女人一般妖嬈婀娜。那人正是青蟒盤山觀的觀主,青蛇郎君柳凝眸。
“何人拜訪?”柳凝眸一撩頭發,看向門外等候的四人,眼神正與那暗自窺探的饒夢璃對上,嘴角不禁勾起一抹邪笑,惹得那饒夢璃俏臉羞紅,躲閃不及。
女弟子轉身回報:“稟告觀主,是十鬼堂的蕭堂主率人前來拜會。”柳凝眸笑曰:“原來是蕭堂主,快請進來,再加幾把椅子來。”弟子領命而去,蕭無痕帶著三人進門施禮道:“十鬼堂蕭無痕冒昧打攪柳觀主。”
柳凝眸依舊滿眼笑意:“蕭堂主客氣了,快快請坐。不知蕭堂主來找貧道所為何事?”四人入座,聞聽此言,刀雪客與饒夢璃皆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心想道:這等人還自稱貧道,真正的道人應該是如那寒山道觀的莫盡雨一般吧。
蕭無痕與柳緣君倒是沒有甚麽多餘的表情,抱拳道:“老夫有一要事相求,還望觀主相助一臂之力。”
那柳凝眸斜靠在桌子上,翹起蘭花指隻是低頭小心擦去頭發上的水漬,隨意答道:“請說。”
蕭無痕便也不客氣道:“老夫有一義子,乃老夫自小撫養成人,感情甚深。如今他身中奇毒,雙目失明,還望觀主施以援手,為他診治。”
“哦?”柳凝眸聞言來了興趣,這些年慕名求醫的人也不少,隻是能讓柳凝眸真正出手救治的就寥寥無幾了。畢竟那奇怪的門規,實在令人難以接受。若不能以一命換一命,即使金山銀山也無法讓柳凝眸出手,“蕭堂主的義子身中奇毒,何不找名醫救治,或是去求那江南諸葛家,反而找上貧道了?”刀雪客聞言答道:“在下這位兄弟身中的奇毒,當世若非獨門解藥也隻有柳觀主您才能有法醫治。”
“哦?”柳凝眸愈發覺得興趣濃厚,他向來喜歡挑戰,隻是那些他曾認為的挑戰皆被輕鬆解決了,“不知蕭堂主義子所中何毒?”蕭無痕與刀雪客一同答道:“勾魂青屍毒!”柳凝眸聞言楞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眼神閃動緩緩說道:“可是那江湖殺手青狻猊的獨門奇毒,勾魂青屍毒?凡中此毒者,雖不致死,但中毒部位發黑發紫,發作之時若千萬隻蚊蟲一齊撕咬,疼痛萬分又奇癢難忍,遂中毒時間愈發久,發作次數愈多且愈發疼痛。”
刀雪客答道:“正是此毒!”
柳凝眸點頭道:“卻不失為一個棘手的挑戰。”刀雪客激動地起身說道:“觀主答應了麽!”柳凝眸聞言,又露出那詭秘的笑容來:“這位小兄弟且先坐下。貧道隻是說這頗具挑戰,或有法可解,但並未答應替他診治。貧道定下的門規,亦不可破。想要貧道救一人,就必先殺一人,方可診治。十鬼堂既是殺手組織,素來殺人如麻,想必此等小事不值一提罷。”
“你要金要銀皆可允你,唯獨殺人,萬萬不可。”原來在此之前,刀雪客已做好充分思考,哪怕傾盡家產或是豁出性命,也定要求那青蛇郎君救治洛白衣。但萬千生靈皆是命,不可為救洛白衣而枉殺一個跟此事毫不相關的無辜人。蕭無痕也點頭道:“不錯。我十鬼堂早些年卻曾誤收不少宵小奸詐之徒,他們作惡多端,敗我聲名。但如今老夫早已將他們盡數驅逐,如今的十鬼堂非大奸大惡之徒不殺,早已改過從新。還望柳觀主見諒。除了此事,凡我十鬼堂力所能及,老夫絕不推辭。”
柳凝眸將衣袖一揮,不屑的說道:“雖蕭堂主有意清理門戶,可也難絕江湖悠悠之口。況且自是你等前來求貧道,自是要按照貧道的規矩,否則,蕭堂主還是請回吧。”說罷,欲拂袖而去。那陰陽怪氣的語氣中透露出的不屑和傲慢叫刀雪客咬牙切齒,不經意間望向蕭無痕,蕭無痕以眼神示意他不可妄動,方才壓下心頭怒火。柳凝眸是何許人也,早已察覺身後刀雪客的異樣,卻也不動聲色,隻是丟下一句:“貧道隻給你們一日期限,你們且回去商議。若是商議妥了,便去殺一人。取那人頭來,我自見了,自然便會替蕭堂主的義子診治。不必多說,送客!”說罷,便回了後方。刀雪客方欲追去,據理力爭一番,卻被兩名女弟子持劍擋回。
“阿雪,不可硬闖!”蕭無痕喊道,饒夢璃也上前來拉住刀雪客:“雪哥哥不可衝動。尚有一日期限,我等先暫回廂房,好好商議一番,再做定奪。”柳緣君也上前來勸,刀雪客隻好作罷,一行人暫且回房。路上眾人皆沉默不語,唯獨饒夢璃忍耐不住,不禁發問道:“那柳凝眸為何打扮的如同女子一般?”柳緣君笑道:“人人皆有其難以告人的癖好,或許那柳凝眸喜好女裝打扮,濃妝豔抹,又愛展露出來。阿雪兒時也頗愛抱著人大腿撒嬌呢。”柳緣君已是十年未見刀雪客,自小雖對他嚴格要求,可皆出於疼愛之情。如今久別重逢,眼裏自全是刀雪客,竟忘了饒夢璃的存在,吐露出對刀雪客的疼愛。刀雪客被提及孩提時的羞事,雖心裏牽掛著那洛白衣,想著那柳凝眸的要求,原本還心緒低落,卻不禁也害羞起來,也不說話,隻是瞪了柳緣君一眼。柳緣君也覺失言,閉口不言。這樣一來,倒更令饒夢璃覺得二人關係匪淺,對那柳緣君也不知不覺多了三分敵意。卻不說透,隻是抱住刀雪客的臂膀。這一幕也被蕭無痕和柳緣君看在眼裏。自是感情深厚。而柳緣君卻別有一番情感。
四人回到蕭無痕房中,眾人忙問情況,蕭無痕便將那柳凝眸的要求告之眾人,眾人聞言無不咬牙切齒甚為痛恨。“我十鬼堂早不如以前,如今嚴以律己,從不枉殺無辜,柳凝眸提此要求,實在是難以為之。”封展歎氣道。“既然不能枉殺無辜,便抓幾個死有餘辜的人來殺了,交予他便是。”仇烈不以為然道。封展聞言笑道:“哪裏有這許多大奸大惡死有餘辜之人給你殺,便是有,如今我們身在一葉劍門,也難有空閑去追捕。況且白衣的毒每拖延一刻,就加深一分。所以我們必須想個兩全的法子,必要之時,逼那青蛇郎君替白衣診治。”蕭無痕阻止道:“不可。此事萬不可輕舉妄動。更不能逼那青蛇郎君。柳凝眸性情古怪,武功更是詭異莫測,我與他交手都未必有必勝之把握。”仇烈起身問道:“那我們不如一齊而上,圍攻之,如何?”封展有些理解了蕭無痕的心境:“如此一來,我等雖可必勝,但青蛇郎君勢必非死即傷。消耗過大,我們一時之間又難以找到那青狻猊,這世間恐再難有人能救白衣了。”眾人皆歎氣。“難道真束手無策了嗎?”
刀雪客手中緊握竹刀,將鬥笠向下一壓,低聲說道:“你們休息去吧,天黑之後,我自有辦法救白衣。”“你有何辦法?”眾人問道。刀雪客卻不再言語,推開房門就要出去,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眾人,便又離開。眾人麵麵相覷,唯蕭無痕的眼神裏閃動著些異樣的光芒。
刀雪客走到一葉劍門後山的懸崖處,此處有一塊石碑,上書:采劍崖三字。與這崖正對著的,乃是叢劍山的最後一環山脈,二者相距百丈有餘,深不見底。上有天鷹盤旋,雲霧重重,下有青鬆怪柏,奇石嶙峋。崖邊有一八角小亭,庭中有一張石桌,兩張小石凳。小亭立柱上書有一副對聯:一亭觀天雲集天下英豪;兩崖攬月共邀武林群雄。旁邊栽有不少綠植花草,還有一眼小泉。原本是供人休憩觀賞,想來這楚雲山也頗為典雅,竟然想到在懸崖邊設此景觀。
刀雪客坐在庭中,看著滿目鳥語花香,身心也輕鬆了許多。十年以來無一人可傾訴,這些天來又發生這許多事,他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承受,現在難得一個人獨處,便將那煩心事都付諸青雲流水。
“但是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對麽。”柳緣君靠在柱子上,看著刀雪客寂寥的背影。刀雪客剛剛過於放鬆,沒有發現柳緣君一路跟著自己來到采劍崖。刀雪客歎一口氣,仍不看柳緣君,隻是淡淡喊了一聲:“師姐。”柳緣君也不走過去,她知道刀雪客現在的心情,定如同亂麻一般。“若不是那十年前那一場驚天動地的滅門,或許我們還在客雪山莊不曾入世,也不會經曆這麽多,遇見這麽多人。更不會有現在的心情,你說對麽,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