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第八回

傅明慧走了,沈梅君躬身目送,至背影看不到了,心裏還在暗暗羨慕。

雖是庶出的姑娘,可有傅望舒疼著她,真好。

“進來。”傅望舒的聲音打斷沈梅君的凝思,沈梅君甩甩頭,把心裏那絲酸澀甩掉。

沈梅君先向傅望舒告冒名寫信之罪:“大少爺,當時……”

“不用說,事急從權,我知道。”傅望舒擺手止住她下麵的話。

他不生氣就好,沈梅君遞回日程安排本子,見傅望舒隨意地擱到幾案上,渾不在意的樣子,也便不再解釋。

傅望舒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沈梅君坐下,緩緩地開口道:“我那日落水後,很快就遊上岸,當時夜黑,我沒有出聲就找了個地方隱蔽起來,他們也不知道。”

他沒出事,明知家中發生大事,當時為何還躲起來不露麵不回來?沈梅君很意外,轉念一想,商號裏運行正常一絲不亂,應是他早回來了。

自己被當槍使了,沈梅君胸腔裏怒火高燃。

“嘉陵江風大浪急,我能不靠救援自己遊上岸,你說,水性是不是很好?”

當然很好,沈梅君怒火更熾,逗自己很好玩嗎?忽想到傅府上下的人都說傅望舒不識水性,一下子呆愣住了。

“我五歲時曾掉進府裏的水池裏,差點淹死,後來,我就悄悄學遊水。”傅望舒擱在幾案上的手抖地收緊。

沈梅君聽明白了,他在告訴她,此次出事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怒火瞬間消失,沈梅君關切地問道:“查出是什麽人幹的沒有?”

傅望舒沒有直接回答,說道:“小二和小三各人每月隻得二十兩份例銀子,兩位少奶奶和明慧是十兩,二姨娘四兩,幾個人一分不用,一年也攢不到一千兩銀子,私炮坊的投入最少得五千兩銀子。”

沈梅君“啊”了一聲,又驚得捂住嘴。

一分不花也要攢上十來年,傅望平幾人當然不可能一分不花,兩位少奶奶也才進門一年不到。

“四少爺借給他們的?”傅望超同樣的份例,但是,他有個理家的母親,內宅每月那麽多開銷,相信傅太太中飽了不少私囊,傅望超是傅太太的心肝尖兒,跟她要銀子不是難事。

傅望舒點頭,沈梅君一陣哆嗦寒顫,驚得說不出話來。

傅望超在傅望舒走後,假裝好意借了銀子給傅望平兄弟倆,他算好傅望平兩人會搞出事,或者,配方不對弄出爆炸事件也是他操作的。他故意外出洗脫自己嫌疑,暗中又命人攔截傅望舒弄出翻船事件加害傅望舒。

傅望舒死了,傅家風雨飄搖,他於危機四伏中回來主持大局,不費吹灰之力便可頂替傅望舒把握住整個傅氏。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傅望舒難道每日都要這麽提高警惕生活嗎?沈梅君有些同情地看他,低聲問道:“聽說老太爺很喜歡你,讓老太爺主持著,把家產分了各立門戶行嗎?”

各立門戶沒有利益紛爭,便沒有這些奪命謀位之舉。

傅望舒搖頭,沈梅君話說出口了也猛覺自己想的太天真。

傅望舒是傅老太爺孫子,那幾個也是他孫子,多疼傅望舒,不過是因為他比較爭氣。

作為一家之主,傅老太爺肯定不希望傅家分崩離析,而船翻一事,想來找尋不到證據指證傅望超的。

無證無據,傅望舒提都不會和傅老太爺提。

沈梅君不知說什麽好,傅望舒也不說話,諾大的書房裏靜悄悄的,隻聽得兩人低沉的心跳聲。

許久後,沈梅君呐呐問道:“以後怎麽辦?”

傅望舒漠然道:“不怎麽辦,小四奈何不了我,像這回,我落水後剛回到岸上,便命人把他誘騙進深山裏讓他回不了京城什麽也做不了。”

狂得真可以,自己白操心了,沈梅君暗暗撇嘴。

“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麽。”傅望舒突然問道。

他把鎖著帳冊的各個抽屜的鑰匙都交給自己,想來是不避著自己的,沈梅君也不遮掩,她有好多問題想請教傅望舒。

“我把這裏麵的帳冊差不多都看過了,有些問題想請教大少爺。”

“說吧。”傅望舒很平靜,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沈梅君說出自己想不明白的那些疑問,傅望舒平時惜字如金,這時卻頗耐心,一一講解,遇到沈梅君有些迷糊的地方,還講了一些例子套進去分析。

沈梅君聽得著迷,兩人渾不覺時間過去,屋裏昏暗得眉眼都看不清了,秋夢過來點燭火,方把兩個人的說話打斷。

沈梅君想起傅望舒午膳還沒吃,滿心歉意,要道謝要致歉,卻不知如何說。

“大少爺,曾公子來了,在花廳等你。”秋夢道。

傅望舒哦了一聲,大踏步走了出去,飄忽的袍裾暗影在沈梅君心裏久久搖曳。

“我等了你兩個時辰,在和她做什麽?書房比臥房來事兒更有味?”曾凡見了傅望舒笑得見眉不見眼。

“你想到哪去了,我和她說生意場上的事。”傅望舒麽斜了他一眼,說了幾個時辰的話,一口水都沒記起喝,有些累有些渴,連著喝了幾杯茶,朝曾凡招手,徑自進了另一側起居室,歪倒到軟榻上。

“舟車勞頓趕回家來,飯也顧不上吃,話一說幾個時辰,你真不是喜歡上她?”曾凡拉了一張凳子在軟榻旁坐下,懷疑的眼神在傅望舒臉上打轉。

“我離京時,故意把日程本子留下,她拿去藏起來了。好聰明機敏的人,很……”很什麽傅望舒說不出來,心裏就是覺得沈梅君很好,跟她說話很舒服。

曾凡很了解傅望舒的一切,驚歎道:“她怕萬一傅氏的事鬧大,那日程本子泄露太多機密會惹來禍事!好快的應變能力,對你對傅家也忠心。”

“嗯。”傅望舒滿意地點頭,“先前我隻想著磨好她這把刀整頓內宅,現在看起來,光用在內宅太可惜了。”

“你想把她拉到商號去?那她可就走到人前了,往後你不娶她,她的閨聲也完了。”曾凡同情道,想起那日所見的那個粗衣布裙卻脊梁挺直的女子,心裏有些抽疼。

“什麽閨聲不閨聲,她要是沒遇到我,現在已是小四的玩物。”傅望舒不以為然。

好像是,曾凡沉默了,過了一會,問道:“望舒,你心中想娶什麽樣的女子為妻?”

想娶什麽樣的女子為妻?傅望舒在心中問自己,半晌後低聲道:“總之,不是她那樣的。”

傅老爺翌日帶著四姨娘五姨娘回來了,想來是躲在京城中,聽到老爹與兒子回來危機已化解了便回來了。

傅老太爺把他訓斥了一頓,要動家法給傅老太太攔住了,隻得作罷。

下人們悄悄議論著,對傅老爺十分鄙視,流觴軒的人麵上一聲不吭,神色裏卻十分驕傲。

看,我們大少爺一回來,天大的事便迎刃而解。

沈梅君有榮與焉,商號裏有很多事要處理,傅望舒每天回來得很晚,沈梅君連他的麵都看不到,侍候筆墨的差使不用當的,每日隻與流觴軒的人說說話,侍候母親,過得很是愜意。

轉眼間年關到了,傅府發家未到三代,尚沒有家生子,下人們在外麵均有爹娘親人,過年這幾天卻是不得回家的,年前年後事兒太多,過完年才輪流著給眾下人休假。

雖是過年不得與家人團聚,下人們卻沒有不高興,過年有賞錢拿,據說初一那天去給府裏的主子拜年,主子的賞賜加起來一人能得約一兩銀子呢。

因有兩個少爺在牢裏關著,傅家這個年不是很鋪陳,不過,也是喜氣洋洋的,普通下人新做了一身衣裳,一件棉襖一雙棉鞋,女婢還另有一套銀頭麵。一等丫鬟翻倍,頭麵道飾更精致。

沈梅君在一等丫鬟的基礎上又再加厚一倍,得的是四身衣裳四件棉襖四雙棉鞋,料子比秋夢等人的還好,是主子才穿得到的流彩暗紋雲錦和撒花煙羅,頭麵首飾是一套銀飾和一套珠飾。

以前在侯府比這好的衣物多的是,如今得了卻是天大的恩典,沈梅君又喜又悲傷,四套衣裳留了兩套顏色沉穩的,一套給母親,一套自已,另兩套包了起來去找青意,打算讓青意拿到外麵當鋪當了銀子給她貼補家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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