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境況逆轉產女嬰

與其說是遷,倒不如說是偷,因為婁塘鎮到處都貼滿了捉拿周奎叔侄的文書,周鐸兄弟偷偷潛回婁塘鎮,啟了先輩的棺木,悄悄溜回了葑門。

按照婁塘鎮的習俗,啟運先輩的棺木須得舉辦盛大的儀式,似他們這樣,無疑大不敬,據說還會損及子孫。

為了彌補這大不敬,周奎不惜掏空家底請人把周家陰宅建的富麗堂皇,又請法師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場。

且不細說這些瑣事,單說這些事總算了了之後,周奎終於安了心,對丁小女卻變得不冷不熱起來,漸漸地,連麵竟也難得見上了。

丁小女想:“這是怎麽了?莫非奴家有啥做的不對的地方?肯定是。本來嘛,夫為妻綱,奴家既為人婦,就該一切都順著他。”

既如此想,丁小女愈發殷勤盡心。

周奎卻因此想:“她為什麽會這樣呢?還不是因為她娘家沒人嘛,若是她娘家人丁周全,她還會這樣嗎?肯定不會。”

自問自答著,周奎心底裏竟莫名其妙地升騰起一股自得來。

移居葑門後,周奎就再沒有自得過。沒辦法,這裏實在沒有能夠讓他自得的事情發生。

自得這東西,人這一輩子還當真少不了。因為這自得,周奎重又恢複了自信。

不過,周奎這自信與別個不同,他這自信讓他越發厭倦丁小女,而且丁小女越殷勤盡心他越厭倦。因為厭倦,周奎從開始的避而不見漸而常惡語相向,遇有心氣不順,拳腳相加也就成了家常便飯。

周鑒、周鏡兩兄弟唯恐丁小女有所出,家業被人分了去,原就反對周奎續弦,見周奎如此,心裏巴不得,免不了一門心思地擠兌丁小女。

周鐸哥四個知自己比不得周鑒、周鏡,自要看周奎父子的臉色行事,更是吝嗇得連一絲笑也不給丁小女了。如此,丁小女在周家的地位連下人尚且不如了。

丁小女生性懦弱,又足不出戶從未見過世麵,對於這些,竟能夠逆來順受。

如此過了半年有餘,丁小女居然懷孕了!

丁小女暗喜:“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人婦者,莫過於給人生下個一男半女。如今老爺已過了不惑之年,咱竟然又懷了孕,倘若老爺知道了,還指不定怎麽歡喜呢。對了,待服侍過老爺,奴家就告訴他,也讓他歡喜歡喜。”

正想著,周奎踹開門,一步闖了進來。

周奎在外麵遇到了不順,每次回來都這樣,而且他所謂的不順與別個又有不同,隻要心裏不高興他都會認成是不順。葑門不同於婁門鎮,沒有人會去討好他迎合他,所以,他每天都不順。

之前,周奎遇到了不順,回到家裏便摔東西砸東西。這些東西當然都是花錢買來的,此時的周家顯然比不得過去寬裕,摔了砸了之後,周奎免不了要心疼。或許正因此,周奎轉而把氣全撒到了丁小女的身上。

丁小女不解緣故,隻道自己做的不夠,但見他一臉不善地進來,知他必又在外麵遇到了不順,要把氣撒到自己身上,有心受之,無奈這司空見慣又莫名其妙的疼實在令人難忍,不由自主恐懼地後退著,嘴裏則道:“老爺,奴家有了。”

“有了?有了什麽?”周奎聞言,原本已抬起來的腳又放了下來,反問道。

丁小女見狀,忙過來討好地捶著他的肩,溫語道:“骨肉,老爺的骨肉啊。”

“我的骨肉?”周奎自語著,一臉的不信,但見丁小女說的認真,忍不住去瞧她,見她腹部果已隆了起來,知她所言不虛:“咱統共才兩個兒子,倘若她能夠再給咱生一兩個,豈非美事?哼,看在兒子的麵子上,今天且饒過了她。”

暗想著,周奎冷哼了一聲,轉身出了門。

丁小女總算逃過了一頓打,滿心歡喜:“嗯,誰說老爺不通人情,這不,聽得咱懷了孕,雖說一臉的冷,心裏指不定有多歡喜呢。不是,怎麽就不是,他不是沒有打咱嗎?男人嘛,或許原就該這樣。”

丁小女隻顧著歡喜,卻不知這一切被緊隨周奎身後的周鏡看了個真真切切。待周奎離去後,周鏡忙不迭地進了周鑒的屋,嘴裏連連道:“壞了,壞了,大事不好了。”

周鑒一驚,不解地看著他。

周鏡咽了咽唾沫,接著道:“父親大人改態度了。”說完,見周鑒仍在看著他,又道:“對那個丁小女啊。”

周鑒暗舒了一口氣,道:“怎麽會呢?昨天我負責跟著他,昨天沒改,今天就改了?不會這麽快吧。”

周鏡道:“是啊,是不會這麽快,但那騷娘們兒告訴父親大人,說她懷了父親大人的骨肉,父親大人聽了,一聲不響地就走了。”

周鑒怒道:“他媽的,怕什麽偏來什麽,咱們周家自打來了葑門,家業原就不大,若是再添一個跟咱們爭的,那還能剩得了多少?”

周鏡道:“誰說不是呢。”

周鑒沉思了一會兒,僥幸地道:“父親大人早就過了不惑之年,又常年泡在怡紅院迎春樓這些地方,難道這事就不會有假?”

周鏡道:“我也這麽想過,但那個騷娘們兒的腹部分明已經隆了起來,還會有假?這可該咋辦呢?”

周鑒一時間也想不出辦法,嘴裏不停地嘮叨著“這可該咋辦呢?”

周鏡建議道:“實在不行,咱們去找鐸哥他們商量商量吧,鐸哥終究年長,主意又多,再說了,周家的產業他多多少少也是該有一份兒的。”

周鑒實在想不出辦法,道:“好,咱們這就去,免得夜長夢多。”

話音剛落,周鐸推門進來了,後麵還跟著周銘、周鍾、周鉉三個。他們跟周鑒、周鏡一個想法,也輪番跟蹤周奎,獲知消息後,比之周鑒、周鏡兩個更急,但自認終究比周鑒、周鏡兩個遠了些,便相約了一齊過來,周鑒、周鏡兩個的話被他們聽了個正著。

見他們進來,周鑒暗喜,過來待要說話,周鐸擺了擺手,一臉凝重地道:“不用說了,我們都知道了。”

周鏡急道:“既然知道了,快說吧,咱們該咋辦吧?”

周鐸若有所思地道:“能咋辦呢?自打她進了周家就一直足不出戶,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周家的,應該鐵定無疑了,自然隻能讓她生下來了。”

周鑒道:“這怎麽能行,那樣的話,咱們弟兄不是要吃大虧了?”

周鉉埋怨道:“當初叔父大人續弦的時候,你們不去反對,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急還有啥用?”

周鏡悔之不迭地道:“當初,當初,當初想父親大人已經到了這個年齡,唉,有誰能想到他還能開花結果?”

周鍾、周銘、周鉉、周鑒四個聞言,一齊點頭。

周鐸突然道:“唉,事到如今了,可也不能說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周鐸的話無疑讓周鑒等又看到了一絲希望,紛紛轉向了他,唯恐耽誤了周鐸說話,也不吱聲,隻眼巴巴地看著他,那意思卻很明顯:不要賣關子,快說呀。

周鐸懂,但他還是頓了頓才又道:“既然她已經懷上了,便沒法了,隻能讓她生下來,不過,咱們堅決不能讓她在周家生,咱們可以逼走她,她自己走了,又能與誰相幹?”

周鑒道:“嗯,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隻是,咋逼呢?”

周鐸道:“她既已懷了孕,用不了多久,行動就會不便起來,咱們弟兄且不要去理她,不僅咱們弟兄,連那些下人也不要讓他們去理她,我猜她必定無法呆下去,她不走還能咋地?”

周鑒等齊聲稱是,卻顯然忽視了丁小女的耐力,現實是,她居然頑強地堅持了下來,順利生產了一個女嬰。

時為明萬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農曆三月二十三日,周奎47歲,丁小女1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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