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章澤與龔雅

月涵從昏迷中漸漸蘇醒過來,她此時就像一株嬌豔的玫瑰,昏黃的燈光下她小心摸索著身上可能會存在的傷口,幸好一無所獲。月涵記得那天在超市的下午,方凡用身體擋在自己麵前,可卻沒發現自己身後還有一個通風口。月涵滿懷驚恐的攥著方凡的衣服,將身體一點點貼近方凡的後背,耳中充斥著人群驚慌失措的嚎叫聲,她偶爾會從那些哀嚎聲中辨別出方凡安慰自己的聲音,零星的安慰卻沒能幫她衝散恐懼的陰霾。月涵緊緊閉上眼,她感覺方凡的後背正快速的一起一伏,她聽到了從愛人胸腔中傳來的有規律的呼吸聲,還活著,我們都還活著。

月涵祈禱這場迅猛的山洪能早些結束,但更高一層的哀嚎聲擊碎了她最後的奢望。內疚的心情漸漸取代了心中的恐懼,要是自己沒有任性的拉著方凡來到超市,恐怕也就不會遇見這場莫名的襲擊,不爭氣的眼淚濕了方凡的衣服。忽然月涵看見從方凡右肋下伸向自己的手,她趕緊握住,難道是方凡感覺到了自己溫熱的眼淚嗎?

月涵緊緊攥著那隻手,雖然冰涼,但月涵還是從那隻手中尋到了安全感。忽然一陣黑霧從月涵身後的通風口鑽了出來,它小心翼翼的徘徊在月涵身後,見時機成熟之後黑霧化作人形,抱著月涵逃之夭夭,而月涵還依然牽著那隻手,她看著自己離方凡越來越遠,爾後又發現一團黑霧化作自己的樣子躲在了方凡身後。月涵大喊著,但不管怎麽喊都沒有聲音,聲嘶力竭的月涵昏了過去。

月涵再醒來時就是現在,她發現自己被換了一條黑色的蕾絲裙,四周是六塊透明的鋼化玻璃,一根粗大的管子透過頭頂的鋼化玻璃送進氧氣,四周還會偶爾亮起昏黃的亮光。

“你終於醒了。”

鬼王單手在玻璃上輕輕敲著說道。

“你是誰?”

“我是你老公的朋友,我想向他要點東西,但我又怕他不給我,所以就請你在這裏委屈幾天嘍。”

“我老公知道的話是不會放過你的。”

“哦?你老公正在逍遙快活,可顧不上你。等拿到我想要的東西的時候,自然會放了你。等你死了,我再去尋你的魂魄。”

“變態。”

鬼王輕聲一笑,擺了擺手。身旁的無麵按下一個按鈕,月涵眼看著腳下的地板緩緩打開,而地板下方竟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月涵頓時感覺雙腿一軟,險些坐在玻璃櫃中,但四根吊著玻璃櫃的鎖鏈發出的吱呀的響聲,讓月涵不敢輕舉妄動。

“在這裏耐心等待吧。無麵,去迎接一下我們的客人,他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無麵離開了房間。無麵顧名思義就是沒有五官,但它可以記住自己見過的每一張臉並輕鬆複製出來,很像一台複式多功能打印機。隻是這打印需要的紙張太過昂貴,需要用命來支付。無麵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可以憑借自己的意願觀察到各個角落,也就是說在它眼中沒有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而且可以隔空觀察,如假包換的千裏眼,隻不過他的這個眼是心眼。

章澤來到樹林深處,鳥鳴聲從左竄到右,再從右竄到左。他看見眼前的高杉,但這個高杉剛才就出現過一次啊。怎麽又遇見了,他繞到樹後看,沒有看見自己做的記號,他這才放心,最起碼自己目前不是在原地轉圈啊。又走了大概幾十分鍾,章澤沿路都用匕首做了記號。他如一個勇猛的探險隊隊長拿著自己最鋒利的武器開辟出一條通往前方的道路,但那些被砍掉的樹枝竟在章澤背後偷偷愈合了,還有那些章澤特意留下的記號也都不見蹤影。高大的樹蔭沒給月光留一點插足的縫隙,章澤實在是太累了,他靠坐在一顆杉木下休息。

“老祖宗。”

章澤想和體內的青蛇老祖宗聊會,順便問問他這路該怎麽走,因為章澤感覺自己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點根煙。”

章澤無奈的點燃一支煙,那猛烈的衝擊感致使他又咳嗽起來。

“啥事啊?”

“我迷路了。”

“丟人現眼的玩意兒,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你可是青蛇的後代,你怎麽會迷路,你的舌頭是擺設嗎?”

“舌頭?”

“嗯,我們青蛇的舌頭可以分辨空氣中的酸堿度、濕度、溫度,還可以感受風向,最後還可以分辨方向。”

“這麽厲害?”

“厲害個屁,這是每個青蛇族人都會的,隻不過是你退化了。”

“哦,那我試試。”

章澤的舌頭在空氣中一出一入,漸漸的他感知到了一陣水草香,他沿著這陣香氣找到一個小池塘,他衝到池塘邊大口大口的喝著甘如乳汁的水,隨後擦去嘴邊的水跡,坐在一旁滿足的休息著。口渴難耐的慌亂使他沒注意到剛剛水中竟沒有自己的倒影。

“老祖宗,你說的這個辦法真好使。”

“你要學的還多著呢。慢慢來吧。”

正在章澤沾沾自喜的時候旁邊低矮的灌木叢中傳來一陣動物跑過的響聲,響聲驚擾到了休息的章澤,他本能的看向灌木叢,不一會從裏麵閃過一雙綠幽幽的雙眼,章澤頓時全身戒備。難不成又是什麽新鮮物種?那雙綠幽幽的眼睛猛地從灌木叢中跳出來,章澤剛要出手卻發現不過是一隻野貓,野貓對著章澤叫了一聲之後就跑走了。章澤放鬆了下來,但就在他放鬆的時候一個黑影從灌木叢中摔了出來,這可把毫無防備的章澤嚇了一跳。冷靜一陣後章澤慢慢靠近那個黑影,忽然黑影坐了起來。原來是個女孩子,女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臉上汙穢不堪,但雙眼卻異常的清澈明亮。

“你是?”

章澤小聲的問道。

“啊...終於見到人了。”

女孩猛地撲上前抱住章澤的大腿哭喊著。

“小姐,你冷靜點。”

女孩慢慢鬆開了章澤的腿,坐在地上抽泣道。

“我是和朋友來這裏野營的,但後來我們迷路了,我也和朋友們走散了。”

“吃東西了嗎?”

“沒有。”

章澤從口袋裏拿出兩包壓縮餅幹遞給女孩,女孩撕開包裝狼吞虎咽的吃著。

“這絕對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餅幹。”

“你被困在這裏幾天了?”

“大概三天了。”

“那你為什麽不向工作人員求救啊?”

“這裏哪有工作人員啊,就是一片野樹林嘛。”

女孩的話讓章澤渾身一激靈,自己進來時明明看見了售票處的工作人員還有那些幾米高的鐵絲網。

“可我進來時明明看見了有售票員啊。”

“大哥,你是不是也餓昏了?這裏從來都沒有什麽售票口啊。”

“難道是我看錯了?”

“大哥,你來這裏幹什麽啊?”

“來找人,他說在這裏給我準備了一個驚喜。”

“這鬼地方恐怕隻有驚嚇。”

章澤苦笑了一下。

“大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嗎?我怕自己又走丟了。”

女孩說著突然臉紅了,這幅表情頓時引起了章澤憐香惜玉的俠客心腸。

“沒問題,你跟緊我,我保護你。”

“嗯...”

女孩開心的笑著。章澤靠著舌頭辨別方向的能力很快走出了高高的杉木林,再向前走居然是一片潮濕泥濘的草地,稍有不慎就會掉進泥坑沼澤。

“你當心,看我走哪裏,你就按著我的腳印走。”

“知道了。大哥你還挺細心的嘛。”

“還好啦。”

章澤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他突然想起來還不知女孩的名字。

“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龔雅。”

章澤和龔雅小心謹慎的走出了濕草地,這時章澤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穿過草地,翻過高山,山頂的木屋就是你的目的地。”

說完後,對方沒等章澤說話就掛斷了。他抬眼望去遠處的山頂上果然有一座被茂密的樹林遮擋住的木屋,屋頂冒著徐徐青煙。但想要到達山頂必須想辦法穿過眼前這口碩大的坑洞。龔雅停下了腳步,章澤回頭問道。

“怎麽了?”

“那...那裏不能去。”

龔雅的話聲變得緊張且夾帶著一些恐懼。章澤走向龔雅看著她的雙眼,希望這樣能讓多少消除掉她的恐懼。

“別怕。”

章澤緩緩拉起龔雅的手,但被龔雅用力的甩開了,她蹲下身雙手抱頭,驚恐的顫栗著。

“不,我不去,我不去。”

章澤見狀也不好再勉強,但龔雅的態度倒引起了章澤的好奇心,他快步走向大坑旁,裏麵臭氣熏天,一層厚厚的濃霧籠罩在坑口,很難看清裏麵的景象。龔雅站起身,慢慢靠近長在向坑中張望的章澤,龔雅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微笑。

“什麽都看不清。”

章澤站在坑邊自言自語道。

“那你就下去看看嘍。”

說完後龔雅伸手將章澤推了下去,掉下去的時候章澤看見了龔雅居高臨下的笑容,那笑容陰森駭人。

黑鴉與魅妖已經在他們的愛巢中纏綿了幾天,彼此就像兩個滿載的容器,終於在漫長的交互中傾瀉一空。

“方凡的血應該被吸的差不多了吧?”

“按速度來看再有幾個小時就應該結束了,方凡的血耗盡的那一刻就是魘從他身體抽離的時候。”

他們來到困住方凡的大廳,方凡麵色蒼白的坐在那個特別為他準備的寶座上,瘦骨嶙峋的樣子像極了一具被時間風化的幹屍,尚存的氣息在他肺中慢慢遊走著。黑鴉看著從寶座中收集的血液,眼中發散出似野獸般的光芒。

“是時候了。”

黑鴉拿出電話打給了王迪。

“方凡的血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帶著種子來找我吧。”

“你怎麽知道我有種子?”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那可種子是莫竹從落雲鎮偷來的,然後你離開萬悠島時被你偷走了。”

“我憑什麽相信你?”

“憑我手裏有你最需要的東西。你不是一直想助龍峰一臂之力嘛,而我現在又是龍爺的得力助手,所以我們理所應當合作啊。”

“那你要種子幹嘛?你將血直接送給龍爺不就行了?”

“我總要試一試這血能不能真的激活種子的力量啊。”

“嗯。姑且相信你,位置給我。”

黑鴉將位置發給了王迪,他開心的將魅妖摟在懷中,提前慶祝著計劃的成功。王迪掛斷電話後心有餘悸的看著身旁的種子,她明白黑鴉不會好心到如此為自己著想,但為了助龍峰一臂之力的願望促使著她鋌而走險。王迪如約來到地鐵站,雙眼漸漸適應了陰暗的環境,潮濕的空氣中夾雜著刺鼻的惡臭,引得她陣陣作嘔。這時王迪看見不遠處的有個白衣女人站在一個豁口處,心中泛起一陣忌憚,王迪放慢了腳步,但還是不知不覺的走到了白衣女人的身邊。

“黑鴉先生有請。”

王迪跟著白衣女人穿過牆壁走進大廳,她看見了高台上坐著的方凡,忽然從石道兩邊傳來一陣異香,異香在胸腔爆裂開來,緊接著衝上頭頂,她感覺一陣眩暈。

“歡迎王大小姐光臨我的府邸。”

“陰暗的人連住的地方都這麽見不得光。”

“現在你就別呈口舌之快了,先擔心自己的處境吧。”

王迪有些站不穩了,晃晃悠悠的擺動著身體。魅妖從黑鴉身後走了出來,慢慢走向王迪。

“原來這就是讓鬼王魂移夢遷的女人,可惜是個人類。”

“黑鴉,沒想到你居然暗中勾結鬼王,你好卑鄙。”

“卑鄙?隻要達到目的就沒有卑鄙可言。”

“你不是為了義父。”

王迪忽然明白了一切,黑鴉的目的是自己手中的種子。

“明白了就好,免得你死的不明不白。”

魅妖手掌對著地麵,忽然地麵上出現一個黑色的漩渦,緊接著不計其數的黑影從漩渦中爬出,它們像寄生蟲一般帶著特有的怨氣漸漸占據了王迪的身體。王迪感覺意識漸漸模糊了,就在她昏迷的前一刻她聽見牆壁碎裂倒塌的轟鳴聲。

章澤沿著坑壁連著翻滾好幾圈才摔到坑底,他起身向四周觀望,陰寒夾雜著惡臭向他襲來。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滿足了他的好奇心,這果然不是普通的坑,這根本就是一個亂葬崗。無數的屍體相互交疊,肢體被扭得橫七豎八的,他還不時的聽到有因為腐爛而引起的屍體爆裂的響聲,整個坑中響著沉悶的聲音,屍水從裂口處流向下一具屍體,這裏不僅是蛆蟲的孵化場,更是蛆蟲的遊樂園。

章澤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爬上去,他慢慢走向坑壁,每踩一腳都像踩進了鬆軟的泥土中,但爆裂而出的惡臭將他拉回現實,被驚擾的蛆蟲帶著怨氣和臭氣奮起群攻章澤的雙腳。章澤不知吐了多少次,才挪到坑壁邊上,突然章澤沒站穩摔倒在屍堆中,他趕緊站起身。忽然他發現胳膊上黏著一張學生證,名字那欄寫著龔雅。章澤低頭看去,一件破舊的衣服掩蓋著一具四分五裂的屍體,而這件衣服和炕上的龔雅穿的那件一模一樣。章澤攥著學生證,時間和空間仿佛同時靜止了,章澤抬頭看向上方,希望自己的目光可以穿破厚厚的濃霧直擊龔雅的目光以尋得一個真相,但腳下龔雅腐爛的屍首正在濃霧的籠罩中漸漸放棄了抵抗,章澤嗅到了濃重的惡臭中夾雜著一絲渴望逃亡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