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下山

月黑風高,十多個黑衣殺手悄無聲息地潛入南麓山下的王莊。瞬間火光四起。白天還活蹦亂跳的三十多口人,就在睡夢裏都變成了焦炭。

南麓山下,再無王莊。

第二天,一名軍官,帶著十多名士兵趕到王莊村,看著一片廢墟嚎啕大哭:“兄弟啊!叫我如何給九泉之下的你交待啊!”

那軍官踉蹌幾步,終究不支跪倒在地。胸口一熱,一口鮮血噴出……

良久,軍官才來到了村子最後的一處廢墟。屏退左右,就在七歪八倒、燒得焦糊的竹架子裏找到一間地下暗室。

暗室裏除了一個已經昏迷的五歲孩童之外,卻什麽也沒有發現。那軍官抱出小孩,咬牙切齒地吩咐手下:“你們把全村人都厚葬了吧,等我查出凶手,定要他們給王莊百姓陪葬!”

卻不知道自己誇下的,隻是一個無法實現的海口。

軍官帶著昏迷的小孩和隊伍離開後,天色漸暗。南麓上的烏鴉不知道好歹,紛紛下山飛進村子,在死豬死狗焦糊的身上找到幾塊烤肉大快朵頤,然後停在紫竹林裏,嘰嘰喳喳地為三十多縷亡魂超度。

一個垮塌了一半的民房裏,水缸的蓋子突然蠕動。一雙小手掀開蓋子,探出了一張驚恐的臉。

村子被屠之際,小女孩被母親塞進了水缸,僥幸保住了一條小命。

“爸爸……媽媽……”

小女孩轉遍了整個村子,最終隻在山坳裏找到了一片新鮮的墳堆,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還有那一木二木埋在那一堆黃土裏。索性逐一都磕了個頭,把一汪淚水當作是祭奠的烈酒。

然後將脖子上的狼牙取下來,和竹馬青梅的童年一起裝進荷包,一咬牙,離開了王莊。

……

十三年後的深冬,雲霧山上被皚皚白雪覆蓋成了一座冰峰。

百丈絕壁之上的鷹嘴崖,周邊枯槁的樹枝上,掛著兩尺長的冰淩子,像一把把索命的利劍,在黑夜裏閃爍著淩厲的殺機。

鷹嘴崖旁邊,是一塊三畝地寬窄的平地,築著一幢小三間的石屋,周邊的種滿了牡丹花,隻是冬天無法開放,風雪裏孕育著勃勃生機。

一盞青燈沉寂,映著白伊若徘徊的身影。

年方十八的白伊若,容貌跟盛開的纏枝牡丹一樣鮮豔,輕功也跟偶爾躥上鷹嘴崖來偷聞花香的潑猴一般了得。但是此刻,她顯得非常焦慮。

亥時三刻,一個黑衣女人裹著風雪飄進石屋。

白伊若急忙迎上前去:“師父,追著那個盜花賊了嗎?”

黑衣女人搖搖頭,些許悵然。

白伊若睜大眼睛,一臉的奇怪:“師父,這鷹嘴崖山高百丈,近乎垂直,隻有一條窄窄的棧道蜿蜒而上,常人根本無法攀援。那賊人能潛入鷹嘴崖盜走纏枝牡丹的花種,的確有一些本事。但是……憑著師父的霧隱功,不至於追不上那賊人。除非……師父的心思亂了……才不願意出手滅了那盜花賊?”

黑衣女人四十出頭,雖然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紀,卻也是容貌姣好,美豔動人。

聽白伊若如此一說,佯裝生氣:“若兒,你小小年紀就嘴賤,胡說八道,看為師不縫了的兩瓣嘴皮……唉!二十年了,他再也不會出現在鷹嘴崖。”

看著窗外黝黑的鷹嘴崖,一臉悵然。

少頃,臉上就彌漫起憤怒的神色,厲聲道:“若兒,那賊人一路往南而去,你即刻動身,查明那人身份和盜花的目的,並奪回花種!”

白伊若一聽能下山了,也不管任務如何艱巨,當即狂喜:“師父,你終於讓若兒下山了。哈哈,太好了。”

竟然原地跳了幾下,偷偷的呲牙咧嘴,縮著脖子,樂得雙肩顫栗。

黑衣女人微微搖頭,輕輕歎息。

然後用淩厲的口吻說:“讓你下山,不是讓你去看山外的風景,這是一個隻準成功不準失敗的任務。”

白伊若不跌點頭:“知道了師父,這纏枝牡丹,是師父花了十多年心血才培育成功的,如今不僅能花開三季,十裏飄香,明年開春,還有可能四季花開呢!怎麽能隨隨便便的就讓賊人盜走花種?”

黑衣女人微微點頭,又說:“不管那賊人是來自朝廷還是江湖,都要弄清他盜竊花種的目的!另外你要記住,不要相信任何男人!師隻給你七天時間,你務必按時返回!”

白伊若噘著嘴巴,吐了一口十八歲女孩的香氣,滿不情願地說:“知道了!那……若兒兒就……盯梢去了。”

突然想起什麽,又說:“對了師父,萬一若兒在奪回花種的時候,被那賊人發現了,若兒可不敢保證不會傷了他。”

白伊若想的是另外一回事,而黑衣女人一聽,才想起跟蹤這事潛藏著的危險。

黑著臉叮囑:“你好大的口氣,保準就能傷著他,而不是他傷著你嗎?記住!一旦你被他發現了,憑著霧隱功逃生絕對沒有問題。倘若那賊人不依不饒,你務必先下手為強。反正一句話,不要讓自己吃虧!”

頓了頓又說:“還有你要記住那賊人的特征,四十出頭,頷下無須,兩鬢各有一道白須飄至脖頸。你也知道,那賊人能攀上鷹嘴崖盜走纏枝牡丹的花種,功夫自然不一般。但是和霧隱功相比,卻差著幾十裏地。估計那賊人現在應該在五十裏之外了,你現在趕過去,應該很快就能追上。”

白伊若嘴上不說話,心裏卻想著:既然你都把人家看得這麽清楚了,為什麽不出手擒了他?

憑著師父的功夫,十個賊人也不在話下。想必其中定有蹊蹺,但是卻不敢再問,怕又引起師父的惆悵。

“好的,若兒這就下山。”

“慢!”

黑衣女人說罷出門,片刻返回,掌上多了一隻鴿子。

“這次下山,我讓小靈兒配合你去,你哨聲一響,小靈兒隨時都會出現。記住!奪回花種、查明賊人身份之後,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和那賊人交手,即刻給為師飛鴿傳書。”

白伊若有連連稱是,巴不得趕緊下山。

黑衣女人突然又神色嚴峻地說:“還有,萬一那賊人真的到了黔州,你千萬不要去南麓……”

“為什麽啊?”

白伊若很是不解,而且委屈。

黑衣女人陰冷著臉說:“不要以為我不了解你的那點小心思,這十五年,你起碼在夢裏叫著你爹媽,還有那個一木哥哥的名字不下千遍。若兒,你才十八歲,還有著美好的人生,該忘記的要學會忘記,這樣你今後的人生才會快樂。”

“我怎麽能忘記啊師父,那可是血海深仇……”

黑衣女人臉上又覆蓋起一層寒霜,陰冷更濃鬱了一些,目光淩厲得讓人顫栗,聲音也冰涼透骨:“血海深仇又怎麽樣?憑著你現在的能力,你能報仇嗎?你又該找誰去報這個仇?!”

轉過身,望著窗外,悲愴地說:“為師不一樣也是有著血海深仇嗎?還不是整天躲在這雲霧山裏?你記住了,此番下山的任務是奪回花種,不要節外生枝,七日之內必須返回!”

轉過臉來,從腰間摘下一塊玉佩,遞給白伊若:“這纏枝玉佩,是為師的摯愛之物,上麵雕刻的就是繁開的纏枝牡丹。當年也陪伴了你五年時間,現在……為師把它給你,必要時,會有一定的用處。”

“師父……”

白伊若接過玉佩,突然有些憂傷:不就是下一趟山、跟蹤一個賊人嘛,不去南麓就是了,師父幹嘛弄得生離死別一般?

黑衣女人麵色緩和了一些,柔柔地說:“去吧,為師在鷹嘴崖等著你的好消息!”

白伊若上前一步,把一張閉月羞花的臉靠在黑衣女人的肩膀上:“師父保重,若兒七日內必將花種奪回,查明賊人身份!”

一轉身走出石屋,三躍兩縱,消失在鷹嘴崖下的夜色裏。

一夜尾隨,那盜花賊的功夫的確差不了霧隱功多少,第二天清晨就竄到八百裏外黔州的地盤。

這裏是東嶽峰外二十裏的新店鎮,天剛蒙蒙亮,小鎮上還沒有多少行人。白伊若剛剛準備尾隨那盜花賊鑽進街對麵的那家悅來客棧,卻感覺到自己的身後跟著一個“尾巴”。

“嗬嗬!”

白伊若冷笑一聲,居然還有人敢跟蹤自己?想必躲在牆角旮旯裏的那個黑衣人,十之八九是盜花賊的同夥。和霧隱門的人玩跟蹤,簡直是班門弄斧。

身子一晃,白伊若就消失不見。街邊的屋脊上,多了一團影子。

那團影子再一晃,裹著風雪就飄落在那黑衣人身後。

白伊若看著那癡癡傻傻盯著街道的背影,心裏罵了一聲笨貨,倏然出手,兩指擊中黑衣人的脾俞穴,對方就呆若木棍。

黑衣人一襲黑衣,雖然談不上蒙麵,但是頭上的鬥笠壓得很低,前麵還罩著一塊黑紗,他能看得清眼前的景物,別人卻看不見他的麵目。

白伊若畢竟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正是好奇的年紀。正準備伸手揭開黑衣人的麵罩一睹真容,卻發現盜花賊已經鑽進了客棧。心裏著急,就悶悶地說了一聲:“這次暫且放過你,半柱香之後穴道自然解開,但是你膽敢再跟蹤本……少俠,下次定不輕饒!”

白伊若常年男孩打扮,這次下山更不能暴露女兒身。她的任務是探明那盜花賊的身份和目的,並奪回花種,所以沒時間和這個黑衣人磨嘰。看他呆呆傻傻的樣子,也不可能是盜花賊的同夥。

於是警告一句,撇下黑衣人,趕緊去悅來客棧繼續盯梢盜花賊。

白伊若剛剛離開,黑衣人嘴角一瞥,輕輕冷笑一下,然後轉身消失在滿天風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