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懦夫

自從決定要盡快動身前往江南後,觀南再次在入夜後現身於幽州城的街道上,

這一次他將戰鼓放置在了早就決定好的位置。

將戰鼓掩蓋好蹤跡後,觀南默默地轉身離開,心裏思索著下一步的計劃。

這幾日的幽州城非常的浮躁,大街小巷流傳著一則關於朔方城的歌謠,

那一出皮影戲更是場場爆滿,圍觀者眾多。

觀南知道,現在所有的輿論矛頭都在指向自己,但他卻沒有理會,

參與這個計劃的是大武的帝王,自己隻是合作人之一,

別說現在坐在皇位上的隻是一個傀儡,就算大武帝王本人在位也不會樂見自己被打臉,

冷處理的可能性最大。現在他已經寫信給武帝,讓他來下旨遏製住這一波流言。

現在他要準備動身離開了,觀南望向幽州城的一個方向久久不語,這一次離開也許在沒機會遇見了。

長久以來的堅持,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索然無味,他意興闌珊地走著,

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最後一次望見樂風的樓閣下,

抬頭向上望去,卻意外地發現了有人在上麵,莫名的介意讓觀南舉步登上了樓閣,

漸漸的他看清的此人的背影:

一席黑袍袈裟,背影蕭索地盤膝坐在樓閣的展台處,本是入定高僧的風骨,

一回頭卻是正邪難辨的氣質,竟然是九儒。

“久尋不到的九儒師傅,沒想到竟然有如此雅興,夜觀星象嗎?”

“阿彌陀佛,觀南師傅的興致也很獨特,宵禁夜獨自走在街上,是在計劃什麽嗎?”

兩人一見麵就火藥味十足,互不相讓。

“我以為你會在家陪著樂風,畢竟前幾天她才出過事,不是嗎?”

“勞煩國師對朏朏如此關注,但是大可不必,朏朏今後有我來照顧,

你的關注隻會讓她厭惡。”九儒淡漠地回道,眼光始終望向夜空

觀南聽到九儒對樂風的稱呼,一口氣頓時不上不下的噎在了喉嚨裏,良久才找回聲音反擊道:

“九儒師傅,你身著袈裟,一身罪孽,永不入輪回,無論哪一重身份都沒有資格來照顧樂風吧。”

聽到這意有所指的話,九儒這才瞥了觀南一眼,隨即輕慢地回道:

“是啊,我這樣的罪人尚且願意不顧一切地拉住朏朏,可歎當初的觀南,

這樣好的新郎官不做,大將軍不當,偏偏用青梅竹馬的愛人換了個國師當,

這身國師袍,難道不是用朏朏的血染成的嗎?”

九儒的話字字誅心,讓觀南幾無招架之力,他突然啞口無言,

但又不甘心這樣離開,好似這樣就可以離樂風更近一些。

九儒的冷漠一眼可見,但觀南這時卻冷靜了下來,他穩了穩被激怒的情緒,

轉而靜靜地同九儒一般看向繁星點點的夜空:

“我同樂風一同長大,我愛她想我描述的盛世煙火,

卻不想有天會舍得親手拿她血祭去換得她口中的盛世,但我從不曾後悔。”

“樂風年幼時因為血脈力量一直被保護得很好,

直至賀蘭族滅族的那一夜她被偷偷送出了賀蘭山,所以她並不知道那一夜我都經曆了什麽。

獻祭,是犧牲,是殉道,更是自願為之。之前為大武帝王獻祭續命的族人意外死掉了,

大武於是強命賀蘭王族出一個人繼續獻祭,那是王族已成凋零之勢,自然無人肯去,

於是狄索借著這次的機會,出兵攻打了賀蘭山,而當時的大武並沒有派人支援,

任憑狄索軍隊將賀蘭王族屠戮殆盡,那一夜的屠殺中,隻有我和樂風活了下來,

我們隱姓埋名地存活於世,本想就這樣過一輩子,

做個怯懦的人忘記優曇戰鼓和賀蘭山的一切過往,

可是我心裏的烈火中始終在灼燒著我的神魂,每晚、每晚我都被噩夢纏身,

嗬嗬,終於老天開眼,讓我找到了一個機會可以報仇雪恨,憑什麽要放棄!

我放棄了,死去的萬千族人有誰記得!”

觀南的臉色因為回憶起這段記憶逐漸變得扭曲

“所以,你就理所應當地犧牲了樂風的性命,並搭上整個青梧軍和朔方城,

把她釘在恥辱柱上受萬人唾棄,而你踩著累累白骨坐上了國師的位置,對嗎?”

“我同樣也犧牲了自己的全部人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煎熬著。”

“可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樂風的,你有問過樂風的意見嗎?

有問過千千萬死去的青梧軍和朔方城無辜百姓的意見嗎?

說得直白些,你不過是個自私無能的懦夫罷了。再找任何借口隻會更讓我替朏朏不值!”

九儒的話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如同與塵埃對白:

“況且,你還少說了一個人,狄索的大祭司賀蘭錦。

難為國師大人在如此激動的情緒下仍然不忘隱藏好這個幕後人。

看來,今日國師過來不過是探聽虛實而已,那就休要將朏朏掛在嘴邊。

嗬,國師大人那日來訪不是要我指點迷津嗎,我這裏隻有一句話送給你:

阿鼻地獄之門已開,但閣下恐怕連下地獄的機會也無,

魂飛魄散之人,亦可為不入輪回者。好自為之吧!”

樓閣之上再次安靜下來,觀南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九儒睜開眼睛,深邃的目光透過虛無好似可以看見萬千真相,

忽然九儒滿意地勾起了嘴角,冷冽的神情也放鬆了下來:

“明日是個好天氣啊,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