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紙鸞
今天是個好天氣，樂風早上起床了以後就趴著窗戶靜靜地看著窗外，
九儒正在院子裏為這一院子的花草剪枝、除草、澆水。樂風看著九儒行雲流水般的動作，
心裏難得地安靜下來。自從樂風逐漸蘇醒和朏朏融為一體後，
噩夢不可避免地整夜騷擾著她，樂風不想九儒擔心所以並沒有告訴他，
因而有時候嚴重到整夜無法入眠。但今天，樂風的心情很好，
因為昨晚難得的一夜無夢，沒有充斥著各種謾罵的噩夢讓她驚醒。
院子裏九儒回頭看見了樂風亮晶晶的一雙眼睛，笑著喊道：
“想不想出去逛逛，今天難得的好天氣。”
“好啊，等我一下。”樂風轉身開始梳洗整理起來，很快地就來到廳堂和九儒會合
“清妍呢？”樂風沒看見小尾巴似的清妍有些意外
“她已經在馬車上等不及了，我們今天去城郊放風箏，那天你進城時看見不是很喜歡嗎？”
樂風有些意外九儒對自己的細致觀察，連自己的隨意一瞥下的渴望都能夠記在心裏，
突然地，樂風也被這種珍視輕柔地安撫到了。
她抬頭望著九儒，嘴角輕輕揚起，聲音輕快地說道：“好，去放風箏。玄鳥和墨羽呢？”
“他們已經先過去了，飛鳥不受任何拘束，想走就走。”九儒引著樂風一同走出了院子
院外的馬車旁，清妍正在喂紅棗和另一匹馬兒吃胡蘿卜，
馬兒看見樂風走了出來，於是輕快地向著她叫了一聲想引起樂風的關注，
清妍也注意到樂風走出了院子，小姑娘立即粘了上去，抱著她的胳膊不放。
樂風拖著小姑娘回到了紅棗身邊，輕輕地撫摸它的脊背，
又把清妍手中剩餘的胡蘿卜喂給了紅棗。
去郊外的路上，行人依然很多，樂風坐在窗旁靜靜地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眼裏充滿了向往，人卻再也無法融入其中。
九儒回身看著靜悄悄的車廂，無聲地加快了馬車的速度。
幽州城外有一條天然的護城河，現在春暖花開，很多船隻行在上麵一派怡然自得。
岸邊已經高高放飛了數隻紙鸞，一群群的孩子跟著紙鸞的方向奔跑，落下了成串的笑聲。
不同於廣闊草原的疏闊壯美，幽州的風景粗狂中帶著一絲煙火氣，讓人回味不斷。
九儒將馬車停到了河邊的一處空曠的地帶，
隨後帶著樂風和清妍漫步到了一處人少的地方準備放紙鸞。
樂風如同第一次見到紙鸞的孩童般，呆呆地抬頭向上看著
天空中數隻形狀各異的紙鸞，目不轉睛。
“九儒，你們怎麽才來，天空的位置都要被占滿了。”
站在樹上的玄鳥對於九儒等人的速度非常不滿意，
一向要強的他怎麽能忍受自由翱翔的天空沒有自家紙鸞的一席之地。
九儒隨手扔給力玄鳥和墨羽兩塊新做的肉幹算是安撫住他的不滿，接著九儒囑咐道：
“今天人多，玄鳥注意照看著清妍不要讓她亂跑。”
“嘁，這件事交給墨羽了，讓小輩得去忙吧。”墨羽聽到祖爺爺的安排，
翻了個非常家族式的白眼，隨後飛到了清妍身邊看著她
九儒這裏很快的準備好了放飛，一邊叫著樂風和清妍幫忙舉起飛線，
一邊向著反方向跑去，借著一陣強風，紙鸞搖搖晃晃終究是成功的飛上了天空，
樂風望著自己親手放飛的第一隻紙鸞心情莫名地激動起來，
她忍不住向著紙鸞的方向跑了過去，她盼望紙鸞可以再飛高一些直至掙脫一切束縛，
又擔心自己跑得不夠快會再難看清它的身影，
難得如此開懷的樂風沒有聽到九儒的呼喚，腳步不停地一路跑遠了。
九儒看著樂風遠去的身影，笑了笑並沒有阻止，她難得笑得這樣輕鬆，
這幾日夜裏樂風一直在做噩夢，有時甚至整夜不眠。九儒知道她不願給自己添麻煩，
但卻有些失落於樂風對自己的疏離。也許，是自己盯得太緊了嗎？
九儒看著天空的紙鸞若有所思。
可是過了一會，仍然不見樂風回轉的身影，九儒又開始有些擔心她會出事。
樂風現在的狀態其實非常脆弱，九儒不想有任何意外發生。
於是九儒轉身將紙鸞的放飛線遞給了清妍，讓她在這裏控製住紙鸞不要亂跑。
隨後，叫上玄鳥一起向著樂風跑開的方向尋去。
這一邊，樂風沿著紙鸞的方向一路跑著，很快便來到了護城河邊。
低垂的楊柳枝隨風輕撫著樂風的臉頰，她伸手輕輕地撥開擾人的枝葉
卻在枝葉掩映間看見了不遠處一對老夫婦在對著河水祭拜家人，
口中念叨的話語是她熟悉的朔方口音，這讓樂風不由得止住了腳步，
因害怕打擾到對方樂風準備轉身離開，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咒罵起來：
“天殺的青梧軍，害得我兒連具屍首都找不到，這女人果然當不得將軍，
看看好好的一隻帝國軍隊，被她禍害成什麽樣子，活該她死無全屍，
千刀萬剮也難解我的心頭恨，我隻盼可以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我的兒子，娘親想你啊！想你啊！啊啊啊啊”
聲音到最後已經嗚咽得再也聽不清話語，隻剩下一個母親破碎的嘶喊。
樂風在聽到第一句話時已經怔在原地如同石雕一般，
這些話同自己每日的噩夢重疊在一起，好似江河湖海同時倒灌進自己的世界。
瞬間，將她淹沒於不見一絲光影的深海，壓抑而無聲。
由於精神毫無預兆的崩潰，樂風的右臉開始長出優曇婆羅的枝葉，
一點一點消耗著她的血肉，真的如那個母親所願，一口一口吞噬著樂風的血肉，
而此時的樂風卻如同死掉一般僵硬的站在原地，
任身體一點一點分崩離析，直至森森白骨顯露出來。
神魂潰散的樂風終於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雙膝緩緩滑跪下來。
此時求生的本能讓她如同即將墜入深淵的稚童，向著虛空伸出了已經露出白骨的右手。
就在樂風即將倒下的一瞬間，一個身影逆光而來，拉住了傷痕累累的右手，
將她擁進了懷中，同時一陣清風揚起，一件袈裟蓋在了樂風的頭上，將她完全包裹了起來。
恍惚中，樂風認出了來人，如同幼時與小狐狸在沙漠中的絕境相逢般，
樂風將自己完全蜷縮在九儒懷中深深的歎了口氣：“九儒，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