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變故 第一章、變故

2000年春節,別人沉浸在千禧年的跨年喜悅中,我家卻是一片傷悲。

爸爸因為猥褻幼女被抓,受害者的家屬氣憤不已,來家裏搬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按住媽媽暴打了一頓,往牆上地上潑上大糞,弄得家裏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總之,那個年過得很狼狽,一碗泡菜一疊油辣子一碗幹飯,就是我的年夜飯。

那年我上高二,學校裏所有師生都知道了這件事。

我走在學校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被人吐口水罵我是畜牲的女兒不要臉、背上被貼上沾滿血的衛生巾、抽屜裏被人塞滿死老鼠這些都是常事。

最嚴重的一次是一天下晚自習後,我被人攔在了回家的路上。

學校到我家要經過一座小橋,蘇晨晨一夥人就在那裏等我,見我走過來不由分說的上前把我按在地上。蘇晨晨手裏拿著木棍,猛地打在我身上,“我表妹死了。”

蘇晨晨表妹的父母外出打工,從小在她家長大,聽說死了,我心馬上被揪了起來,我爸做的孽終究不會因為他得到了法律的製裁就結束。

這一切,好像才剛剛開始。

我抬頭問:“怎麽死的?”問完又馬上低頭認錯:“對不起。”

“哼,對不起能讓她活過來?我表妹才8歲,就被你爸這麽給禍害死了,就算拿你們全家人的賤命來賠,都不夠!”蘇晨晨氣憤的對旁人說:“把她衣服扒了。”

她話音一落,旁邊站著的人就圍上前來……

彼時雖然已開春,躺在冰冷的地麵上,還是冷得我瑟瑟發抖。

我上下牙不停的抖動,問她想要做什麽?

蘇晨晨揮舞了幾下木棍,在我身邊蹲了下來,“我妹妹被你爸害死,讓你嚐嚐她生前被欺負的滋味!”霎時間,撕裂的痛鑽心而來,我咬緊牙關握緊了拳頭

我痛的不停翻滾,強行忍著痛坐起來按住蘇晨晨的手,跪在她麵前哭著說:“等我以後長大了,我掙錢來補償你表妹好不好?”

“不好。”蘇晨晨拒絕得很幹脆。

我痛到想死的時候,大聲衝她喊道:“蘇晨晨,除非你今天把我弄死在這裏,否則等會兒我回家,就會拿刀來砍死你的。”

蘇晨晨沒想到我會這麽剛烈,手中的木棍停了下來,說:“要放過你也行,喝下這個你就可以滾。”說完她遞給我一瓶裝滿黃色**的礦泉水瓶。

旁邊有人喊道:“不喝,我們繼續去捆你家裏那個老賤人!”

聽說要去找我媽媽,我捏著鼻子閉著眼睛,忍著那股難聞的味道,生生把那半瓶喝了下去。然後哭著站起來穿上衣服,在哄笑聲中連滾帶爬往家裏跑。

隻聽身後傳來蘇晨晨的聲音,說:“放心吧,那隻是陰溝水,表妹的事兒依然沒完!”

半年後,爸爸被判了死刑。

判刑的那天,媽媽在**翻滾嚎叫,幾度失控得要拿刀自殺。

我哭著死死的抱住她,一遍遍的求她,“媽媽,你別丟下我。”

媽媽被我喚得冷靜下來,抱著我哭著說:“亦喬,努力讀書,隻有離開這裏我們才有活路。之後,我便再也不理會別人的漫罵和欺負,徹底變得沉默。

高考被影響的我,沒能順利考上理想的大學,隨便報考了一所市裏的專科學校,想讀完早點去工作賺錢。大學校園對我是陌生的,我以為這裏不會有人知道我家裏是什麽樣子,所以我依然對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充滿了希望。

但是我報完名走到教室,就有人拍下我的肩膀,大聲喊:“哈,安亦喬!”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蘇晨晨竟然也來了這所大學,條件反射的低下頭躲開她。蘇晨晨坐到我旁邊:“真是冤家路窄啊,你看,這老天都不打算讓我放過你,怎麽辦?”

等老師安排好位置,我像逃一樣坐了過去,連同桌是誰也不敢看,老師講什麽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隻聽到他說他叫袁弘暉,是我們的班主任。

直到感覺有人拐了下我,才聽到老師讓我做自我介紹。連忙站起來,憋紅著臉半天小聲的說:“大家好,我......我叫安亦喬。”然後,就再也憋不出一句話來了。

“安亦喬,中考全班排名第三,作文滿分。”袁老師終於忍不住替我說了,“坐下吧,下一個,莫枕。”

隻見剛才拐我的男生站起來,很自信的昂首挺胸:“大家好,我叫莫枕,大學在城南中學讀的,我的特長打籃球。希望在大學生活,能和各位同學成為好朋友,謝謝大家。”

比起我的緊張和羞澀,莫枕的落落大方贏得了熱烈的掌聲。

中午放學,大家蜂擁去食堂吃飯,我不想跟他們打堆排隊,索性就晚了些再去。

媽媽給我的錢交完學費就剩下不到200,聽說還要買學習資料,我怕撐不到期末,連素菜也不敢打。隻花5毛錢打了碗白米飯,加了點免費的泡菜,找了個角落準備開吃。

蘇晨晨穿著一條碎花連衣長裙,頭發高高紮起馬尾,配上一雙白色運動鞋,端著飯盒踩著輕盈的步伐走到我麵前,“嘖嘖”了兩聲,說:“真是可憐,連素菜都舍不得打,正好,我今天打的葷菜,這還有點肉湯給你泡飯吧。”

說完,當著我的麵兒往她飯盒裏吐了口水,再把裏麵的湯往我飯裏一到,揚長而去。

看著碗裏被油湯浸泡過的米飯,我狠狠心還是打算開吃。

忽然,一碗新的米飯和葷菜放在我麵前。

抬起頭,莫枕俊朗帥氣的臉出現在我麵前,正咧開嘴衝我笑,小麥色的皮膚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我低下頭:“不用了,謝謝。”

莫枕強行把我那碗白米飯搶走倒去了垃圾捅,說:“這下你要不吃,就隻能餓肚子了。”

我從包裏摸出兩元錢,遞給他,“那飯錢你拿著。”

下午各科老師來班上,把要買的學習資料寫在了黑板上,讓大家等會兒就去門口書店買好。我去書店逛了一圈,發現把所有資料買齊要100多,買完資料我這個學期恐怕連白米飯也吃不起了。

失落的走出書店,碰到莫枕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服,抱著籃球全身是汗的往書店方向跑來。我低頭看看自己不合身的襯衣,窘迫的拉了拉快要手肘的衣袖,生怕被看出來我是買不起資料,落荒而逃。

匆匆跑回寢室,找到上午老師安排的宿舍房號,進去看到原本該我的床位,已經鋪好了不屬於我的床單被套。

蘇晨晨從宿舍外麵走進來,推開我指著廁所旁邊那張高低床,說:“你的床在那裏。”

學校因為擴招,原本的床位不夠用,就在每間宿舍的加了張鋼絲床。本來是隨機安排人住那裏,沒想到蘇晨晨來把我的位置占了。

晚上洗完澡,蘇晨晨把一堆髒衣服丟到我**,小聲的說:“如果你不想家裏的醜事人盡皆知,以後我的髒衣服,宿舍教室值日搞衛生,你最好都幫我幹了。”

想到幫她做點活就可以換來別人平常的眼光,我連連點頭答應。等她們都上床開始聊天時,我躲在廁所裏洗蘇晨晨的衣服和帶血的**。

手上在洗,心裏卻是不滿。

第二天到教室,眼看老師來上課就要檢查資料,我忍了很久還是開了口:“莫枕,你能不能放學後把資料借給我用一下?”

“怎麽?”

“我想手抄一份。”我的聲音很小。

莫枕就“哦。”了一聲,袁老師就踩著上課鈴聲進來,點了我的名字,“安亦喬,這是你的資料吧?”

我忙站起來,一愣。

老師又說:“有同學撿到交給我的,上麵有你的名字,拿去吧。”

紅著臉上台接過資料,上麵果然有鉛筆寫了我的班級和名字,但一看就不是我寫的。瞟眼看到莫枕資料上的班級字體,和我的有些相似。

從天而降的資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我心裏默默記下了莫枕的幫助,想以後找機會把錢再給他。

那天之後,莫枕和我很少再有交集,每到下課鈴一響,他總是第一個衝出教室,中午和下午的休息時間,也總在球場上揮汗如雨。

上課的時候,也會時不時的傳過來小紙條,偶爾也會有隔壁班不認識的同學來往他抽屜裏塞信,他總是看也不看就揉成團丟到垃圾桶。

蘇晨晨經常會跑到我位置上來,裝著和我說話實際是找莫枕聊天。偶爾也會讓我傳個紙條什麽的,可莫枕對她總是愛搭不理的,給的紙條也從來不看。

快要期中考試那幾天,莫枕感冒了。每天下課都有人來給莫枕送感冒藥,蘇晨晨送了兩次莫枕都不收,她忍不住把我叫出教室,惡狠狠的警告我:“這個藥你給他,讓他當著你的麵兒吃下去,要是他不吃,我就找你的麻煩。”

我不是怕蘇晨晨找我麻煩,而是擔心她把我家的事情傳出去,破壞我現有的安寧。於是隻好收下她的藥回到教室,莫枕正難受的趴在桌上。

我輕輕的碰了他下,他就抬起頭來問我:“怎麽?”

“看你怪難受,這是我中午給你買的感冒藥,醫生說專治秋冬換季感冒的。”我撒謊的時候臉和耳朵都會通紅。

莫枕愣了下,收下藥放進抽屜裏,“謝謝。”

那一整天我都在觀察莫枕到底有沒有吃那個藥,到晚自習放學,我看那藥還是乖乖的躺在抽屜裏,心裏就急了,想提醒他,他卻和抽屜裏其他的藥一起仍進了垃圾桶。

我小心翼翼的轉頭看蘇晨晨,心想我盡力了,可莫枕不吃我能怎麽辦?

蘇晨晨氣呼呼的瞪著我,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給我好臉色。

那個周末蘇晨晨回了家,星期天早早地又回來了,當時我正在睡覺。她一把把我從**揪起來,問:“安亦喬,我抽煙的事兒是不是你捅回去的?”

蘇晨晨上大學之後,確實學會了上網和抽煙,經常下課就和班上幾個男生躲在操場後麵的小樹林裏抽。

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我知道她這周回去肯定被爸媽責訓過,說:“怎麽可能是我,這半學期我都沒有回去過啊?”

哪知剛說完,蘇晨晨一手抓住我的頭發,一個耳光扇了過來,“這兒就你是我初中的同學,不是你還會有誰?說吧,你是不是看不慣我,就想回去搞臭我的名聲?”

“真不是我。”我忍著痛,抓住蘇晨晨的手不讓她用力。

“賤人。”蘇晨晨猛揣我一腳,還想把我按倒在地,說:“上次讓你給莫枕的藥他也沒吃,這次還害的我被我媽收拾了一頓。”

蘇晨晨想要收拾我,有時候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理由,隨便拉扯個借口就可以把我狂虐一頓。今天亦是如此。

那瞬間,我好像失去了理智,隨手抓起桌上的玻璃杯仍在地上,撿起最大塊的玻璃渣子朝著她,吼道:“你再打,我就弄死你。”

此時此刻,如果她真的再動手,我絕對會朝她捅過去,我已經受夠了每天幫她洗**對她低三下四的樣子!

沒想到蘇晨晨的眼神馬上就黯淡下去,抓起她的書包衝出宿舍。

我冷靜下來,收拾好地上的一片狼藉,發現剛才打碎的是她的水杯。覺得剛才自己闖下大禍,這樣直接和蘇晨晨叫嚷,我家裏的事肯定會被她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