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文斌

“顧茉莉你真慫!人是病死的,又不是打架打死的,你又不在現場,跟你有毛關係?”

“你沒有違反流程規定,你沒有接到設計和院裏的暫停通知,那個姓肖的明顯就是跟村民一夥的,你看不出來啊?要說誰是間接殺人的元凶,我覺得就是那個姓肖的!”

“不要怕,理直氣壯的回去擔著。你沒錯,憑什麽被他倒打一耙,還要被他拿捏著?”

顧茉莉在宏源鎮找賓館裏睡了一覺,被雷悅接連打來的電話吵醒。

郝東不停搶話:“雷悅,事情沒那麽簡單。”

“郝東你閉嘴,你做的也不叫個事。你就那麽看著她跟個男人上山,就沒膽量追?要她出個意外,你良心過得去嗎?”雷悅機關槍似的火頭換了方向,朝著郝東就開始發射。

郝東悻悻閉了嘴,她又回頭說顧茉莉:“有罪的人才潛逃,你行得正走得端問心無愧躲個毛啊。現在讓郝東帶你回去,你直接去找村長再去找鑽機老板,摘清你的責任。”

被雷悅狠狠一頓臭罵,顧茉莉才從渾噩的夢中醒過來:自己就跟鑽機老板說等等,哪知道他會著急硬闖?再說老人自己身體不好導致的後果,怎麽就被肖君竹稀裏糊塗的,好像都是自己引起的矛盾呢?

“郝東,要不我們折回去看看?”顧茉莉問。

“現在不管是村民還是工人都正在氣頭上,別回去都毛毛躁躁的誤傷了你。”

“可是我沒做錯什麽啊,憑什麽要躲?”原本是想在郝東那裏找點勇氣,結果被潑了一盆冷水,顧茉莉想著那既然要回去,給周文斌打個電話通通氣吧。

電話接通,周文斌就劈裏啪啦地數落:“怎麽回事啊你,人走不說還把車給開走了。”

“鑰匙不是你給肖工的嗎?”

“他說要鎖車,誰知道你拿了鑰匙跑路了啊?這事兒現在已經鬧大捅到上麵了,到時怎麽收場都跟我沒關係。”周文斌怨聲載道:“我好心去幫你處理,差點被打不說,你還悄悄給溜了。你說說,有你這樣做事的嗎?”

“什麽?你差點被打?”

“簡直是刁民,怎麽講道理都講不通,一句話隻認錢,再就是要把地址換了。”周文斌像個怨婦似的,吐槽說自己昨天在現場是如何受委屈,那些人是如何不講道理。

“你們還在村裏?”

“沒了,協商不下就先擱著,工人暫時先撤,等村民把喪事辦完,再看怎麽處理。”周文斌又安慰著說:“你也別擔心,這事跟單位都是間接關係,後果應該不會太嚴重。”

村裏人都撤退了,顧茉莉再想回去解決也沒辦法,內心還是覺得愧疚周文斌,他衝在前麵解決自己在後麵開溜,確實有些不厚道,就想著晚上請他吃個飯當賠罪。

周文斌倒是也沒客氣,不僅直接答應下來,還說要帶女朋友。

在單位,周文斌長期以戀愛困難戶自居,總是不分場合地哭訴,他有房有車有工作,但就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尷尬。近一年他至少相親30次,追女孩沒有10次也有8次,到底沒有一個成功的。沒想,這次成了!

難得請次客,不叫上雷悅和薛靖,也說不過去。

拮據的顧茉莉暫時隻請得起街邊串串,先到的四個人坐在露天攤上,汗流浹背吹著電風扇等了半天,周文斌忽然打電話來說,他女朋友臨時不舒服,不來了。

夏天的路邊串串,汗流浹背時朋友溫暖關心的話,讓鬱結隨著美食入侵慢慢散去。當現實一點點打破內心害怕的底線時,顧茉莉真就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被開除也好不能轉正也罷,該來的總歸要來。

“顧茉莉你怕個毛,反正不會把你關去坐牢,大不了就是離開設計院,多大個事?畢業後不多跳幾次槽,喝酒你都沒話題去吹牛。”雷悅麵上在說話,私下把錢夾悄悄塞給薛靖。

薛靖沒收,獨自起身往收銀台走:“老板,數簽簽!”

“薛靖你幹嘛?說好我請的。”反應上來的顧茉莉想去拉薛靖。

郝東也連忙站起來,飛快兩步衝上去。

眼看兩人為買單這事在鬧起來,雷悅聳聳肩拉著顧茉莉的手,說:“讓他們爭,都說事業不利情場要得意,這周你和郝東回去,說不定就能修成正果了。”

“但願吧。”

所有人都認為,顧華鋒之前不接受郝東,是因為他老家在內蒙太遠,不舍得顧茉莉遠嫁過去。現在郝東不僅為顧茉莉回來,還努力考上了公務員,還跟顧茉莉屬一個係統。

這下,顧華鋒該不會有意見了吧?

那晚喝醉以後,兩人趁著酒勁給顧華鋒通了電話,說好周末要回趟家。

周六大早,郝東包車和顧茉莉就往市裏趕。

到家敲了半天門也沒人來開,顧茉莉拿鑰匙打開,推門就看到顧華鋒甩著冷臉,坐在麵前擺著茶具的沙發上,正在專心泡茶。

顧茉莉有些生氣了,“爸,你在家怎麽不開門呀?”

“你不是有鑰匙嘛?”顧華鋒頭也不抬。

“伯父。”郝東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放在餐邊櫃上,主動坐在茶幾前麵的小板凳上,拘謹地說:“茉莉說您喜歡喝茶,我特意買了武夷山大紅袍,沒考上公務員前一直不好意思來。”

“爸。”顧茉莉挽著顧華峰的手,說:“郝東分在建設局的測繪科。”

身為中學校長的顧華峰,在對女兒終身大事這件事上從來不含糊,對未來女婿的條條款款都想得很清楚。郝東除了是公務員這條滿足之外,沒有一條達到要求。

要他怎麽熱情得起來?

兩人各種尬聊套詞,也沒讓顧華峰轉變態度,到中午飯點更是直接對郝東說:“小夥子,我要帶莉莉去走親戚,你到外麵隨便吃點吧。”

郝東就這麽沒有任何解釋的,被顧華峰趕出了家門。

等他離開後,顧華峰才從冰箱裏拿了些菜去廚房忙活,為寶貝女兒準備午餐。

顧茉莉自然不爽,依靠在廚房門邊,問:“爸,不是走親戚嘛,你這什麽意思啊?”

“莉莉,他配不上你。”顧華峰這才恢複一個父親該有的態度。

顧茉莉氣得直跺腳:“什麽配不上,哪兒配不上了嘛?””

“你別急。”習慣跟學生上課跟老師開會的顧校長,即便是穿著圍裙摘著菜,也是一家之長的領導樣:“你畢業不到一年,在有限的異性朋友圈裏,很容易錯誤地認為,對你好的人就一定適合你。沒記錯的話,你還有兩個月就要轉正了對吧?”

“跟我轉不轉正,有什麽關係?”顧茉莉特別鬱悶。

“這種時候就像高考前的衝刺一樣,絕對馬虎不得,亂七八糟的心思都應該收起來,一心撲在工作上。等你邁過事業上第一道砍,高度不一樣看到的異性,層次又會不一樣。”

“門當戶對這個詞在中國流傳了幾千年,你別指望改革開放幾天就把老話摒棄。所謂門當戶對不一定是物質,更多是家庭環境帶來的教育環境,以及由此產生的三觀。門不當戶不對的家庭,孩子三觀很難相同。”

“愛情讓人瘋狂沒錯,可所有的愛都應該是基於獨立的人格,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因為你放棄一切,甚至包括生他養他的父母。這麽沉重的愛你確定承受得起?如果有天他恨你,我相信也會這麽不顧一切瘋狂的。”

“莉莉啊,你是個女孩,最重要的是矜持。我是你爸爸,在你個人問題上更要矜持。不能有個人來追求你,我看一眼就那麽隨隨便便地點頭答應,把我辛苦養大的女兒,輕易交到他手上吧?讓他先回吧,明天下午爸爸開車送你回。”

顧華峰是教政治出身的,講起道理來總是一套又一套。隻要顧茉莉思想出現搖晃,顧華峰三言兩語就能堅定她的意誌,這也是顧茉莉能成“別人家小孩”的原因。

講道理,她講不贏。

出門後的郝東,就坐在樓梯間等,想等他們出門時再跟顧華鋒說幾句話。

隨後聽到房子裏陸陸續續傳來的對話,心涼了。

醞釀很久,忍不住敲開門,盯著來開門的顧華峰情緒有些激動:“伯父,您什麽意思?”

“吃好了?”

“伯父,我是真心喜歡顧茉莉的,不如您直說,到底要我達到什麽條件?”郝東直愣愣地盯著顧華峰,大有一副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不會罷休的架勢。

“年輕人的事我管不著。”顧華峰看眼前的郝東死板一根筋,想著怎麽委婉怎麽來。

哪知郝東暴怒了,提高分貝:“管不著?您這是管不著嗎?我看是把茉莉關在房間洗腦吧?我因為她辭去工作背井離鄉來,除了她什麽都沒有了,您知道嗎?”

“你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也會有很好的未來,還會遇到更心儀的對象。”

“看吧看吧,說到底你是嫌我窮,嫌我配不上你們家。”郝東紅著眼忍住眼淚,扯開嗓子衝裏屋喊:“顧茉莉,你出來說個清楚,是不是你也這樣想的?顧茉莉,顧茉莉.......”

顧華峰關了門,回頭對顧茉莉說:“看到了吧?這就是愛到瘋狂,愛到極致的人。”

顧茉莉情緒還有些激動,“爸,你怎麽能這樣?”

“從小到大所有關鍵轉折點,你都很聽爸爸的話,所以才能走到現在,有現在這份穩定的工作,你算是入對了行的,對吧?你要再嫁對郎,就成人生贏家了。”

顧華鋒的苦口婆心,顧茉莉聽了進去,不管郝東在外麵怎麽敲門,再沒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