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Ⅱ 婚禮

婚禮是在宴陽畢業那年年底辦的。

按照宴陽的想法,是不打算大辦的,隻親朋好友聚一聚即可。然而此話一出,招來衛明慎和奶奶的齊齊反對。

奶奶那邊好理解,老一輩人的傳統觀念,好不容易養大的閨女出嫁了,當然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自個兒看著高興,別人看著羨慕。其實宴陽心裏頭還擔心過,怕奶奶覺得衛明慎年紀大,村裏的人看到了說閑話,所以對他一直藏著掖著,輕易不向外人透露孫女婿的消息。誰知奶奶聽了直戳著她腦袋罵傻囡,說自己一腔真心喂了小狗吃。原來,奶奶知道衛明慎身份敏感,是故意不向村裏人說的,怕給他招來不必要麻煩。可結婚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這個排場,他必須得給。

所以說了,別看老太太顧慮周全,該有的虛榮心還是有滴。

衛明慎這邊,也是同樣的想法,那就是一輩子一次的事,他必須不能在這上麵委屈了宴陽。

倆人在這事上達成了一致,宴陽再反對也沒用,所以隻好任由他們折騰了。

首先是婚禮地點的選擇上,在商議過後,決定燕城一場,宴陽老家綏陽一場。大辦婚禮就算了,還要一下子辦兩場,宴陽很是頭疼,背著奶奶向衛明慎求饒,看能不能兩場縮為一場。衛明慎在微信上把問題丟給了她:行,你說減哪一場?

宴陽捧著手機開始冥思苦想。減老家場,奶奶不樂意。老人家含辛茹苦忍辱負重幾十載,好不容易有這麽個在鄉親們麵前揚眉吐氣的時候,當然不會放棄。減燕城場,衛明慎那邊沒法周全。畢竟,他的親戚朋友人脈關係都在這邊。是以,也是個難題。想來想去竟毫無辦法,宴陽同學無比發愁,在晚些時間衛明慎發消息過來問她想好了沒有的時候,回過去一個表情包:自閉.jpg。

看著手機屏幕上栽倒在地背上插著一杆標著“自閉”兩個字的小旗的表情包小人,衛明慎由衷地笑了,直接發了視頻通話的邀請過去。

此時的宴陽,剛加完班到家,洗完澡後就靠坐在沙發上,對著手機屏幕發呆。見衛明慎的頭像在屏幕上亮起,她立馬按下了“接聽”鍵。

“陽陽。”視頻那頭,衛明慎也是剛開完會回到酒店房間,整個人坐在沙發上,自上而下地透過放在麵前茶幾上的平板看著裏麵的宴陽。

宴陽一看見他這個姿勢,就忍不住樂了。

“衛先生,你沒有雙下巴誒。”宴陽說著,縮了縮自己的腦袋,往下一壓,下巴處稍稍擠出了一圈不太明顯的小肉肉,“你看我,我最近胖了,都有一點雙下巴了。”

衛明慎:“……”

衛明慎被她突來的搞怪弄得哭笑不得,伸手一把撈過平板,像是隔空把人撈進懷裏一樣,他目光溫柔地看著視頻那頭的人,說:“都有心思玩兒了,看來剛才那個自閉是騙我的。枉我還擔心,澡都沒顧上洗就跟你視頻。”

“那你現在去洗吧,邊洗邊跟我視頻。”

衛明慎:“……你這是一天也不能閑,隻想著怎麽逗我。”

禮尚往來,這句話衛明慎說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就在她耳邊似的。宴陽也受不住了,撈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裏,對著手機說:“我想摸摸你。”

女孩兒的眼裏,全是坦誠的欲望。衛明慎費了很大的勁才克製住自己的衝動,他換了個坐姿,對視頻裏的人說:“還有三天會就開完了,結束之後,我去杭城看你。”

“好。”宴陽笑說。

調完情,倆人恢複理智後,宴陽忽然說:“我們剛才算不算互相傷害?”明知對方不在身邊,還要互相挑逗。

衛明慎都不想搭她這話茬,也不想想是誰先起的頭。

“你幹嘛。”看他一副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宴陽開心笑,“不能怪我,誰讓你丟給我這麽大一個難題。我都想破頭了,頭發都掉了好幾把。”

衛明慎看著她洗過後格外柔順的烏黑秀發,放緩了聲音問:“就這麽怕麻煩?”

“不是,可能是我不太注重儀式,覺得沒有必要搞這麽複雜。”宴陽說,“我剛想了下,如果哪邊都不能減的話,那麽燕城這邊,我們要不要簡辦下,就不請那麽多人?”

“本來也不是誰都有資格來。”衛先生驕傲了。

宴陽被他的語氣逗樂了。

“那你要請誰?我可能隻有封老師和小薇,同事那邊應該隻有總公司的方師兄。”至於杭城這邊的同事,到時候散散禮糖就行了,畢竟太遠,根本趕不過去。

“我這邊也不會太多人,到時候應該坐不下三桌。”

“這麽少?”宴陽驚。

“都說了不是誰都有資格來。”衛明慎笑,“我們可以人少,但規格不能降。而且陽陽,我會讓你自自在在的,嫁給我。”

宴陽沒有說話。她之所以不想搞那麽大排場,就是不想在自己的婚禮上假模假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隻是人多了,勢必就不會這麽自在,需要她應付和周全場麵。沒想到,他心裏都清楚呢。

“如果那天我高興瘋了,你不許笑話我。”宴陽揪著抱枕一角,看他。

衛某人答:“求之不得。”

有了衛明慎口賜的“金牌令箭”,宴陽放心了許多。果然,到了婚禮當天,整場氛圍都非常輕鬆。仿佛就像一場久違的朋友聚會,連餐食都搞成了自助式,一排排的佳肴精釀擺在兩側,想吃什麽自取,想坐哪裏隨意。早在新娘新郎出場前,來往的賓客就已經熱鬧過好幾場了。要知道,大家本就是熟人,再加上身處如此喜慶的一個場合,平日裏的那些包袱自然就用不上了,彼此之間相處的十分愉快。新娘這邊的賓客,首先封儷和方明策本身就是師生關係,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再加上倆人一個是做企業谘詢的,一個是企業老總,人脈廣且社交手腕一流,沒多久就跟場中人搭上了話,毫不顯得見外。小薇那邊就有些麻煩了,衛明慎專門安排衛驍帶著她,特地囑咐了:不能讓她不自在。衛驍回頭看了眼獨自坐在那兒吃水果的小薇,表示這個任務有些艱巨。

宴陽是真的有些驚喜。她知道衛明慎為了遵循她的意見已經盡量簡辦了,但能安排成這樣,實在是超出她的想象,都不知道他要頂住多大的壓力。端看衛建平的臉色就知道了,很不習慣這樣不“莊重”的場合。但看到大家都兀自樂在其中,他也不好太掃興。怕自己在場眾人不能盡興,儀式結束後他就回到包間裏去了,跟宴陽的奶奶兩個人沉默對坐。其實奶奶薑杏珍對今天這個場麵也不太理解,但沒關係,反正她的主場在老家。

燕城場結束之後,宴陽高興了。但倆位新人沒來得及休息,稍作休整後,便趕往老家綏陽。

與燕城場不同,綏陽這一場宴陽奶奶請了很多親朋好友來,每個人還專門寫了請柬。要知道,在小西村這種小地方,誰家辦事兒都是隨口一吆喝的事兒,頂多電話或者微信通知一聲,正兒八經寫請柬的,還真沒幾個。打一開始,這場婚禮就彌漫著濃濃的“搞事”氛圍。

請柬是衛明慎親自寫的,專門挑了一個下午,就為了幹這件事。宴陽看到奶奶發過來的邀請名單時立馬調出撥號界麵,要跟她商量減人,被衛明慎給攔住了。

“既是奶奶定好的,咱們照辦就是了。”

“可這也太多啦,很多人跟我家都沒交情,請來幹嗎?”

“請來撐臉麵,這就夠了。”

宴陽:“……”

宴陽覺得不好意思。她很清楚,這場婚禮有擺給外人看的意思。對她來說,這樣做毫無意義。但對奶奶來說,至關重要。就像結婚於她的意義一樣,這樣出風頭的機會在奶奶的生命裏,可能一生也僅有這一次了,所以她想鉚足了勁兒顯擺。

“你呀,有點兒脾氣好不好。”宴陽假裝沒好氣地戳了一下衛先生的額頭。是的,這事兒她不好跟奶奶爭。但衛明慎如果透露出一絲不情願的話,奶奶可能會“收斂”一些。然而,她還不了解衛明慎麽,這人是最不會擺譜,最沒有原則的。在外人麵前勉強裝裝樣子,對於至親的人,心腸硬不起半分來。

因為下雪,一行人趕到小西村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婚禮定在三天後,可以稍作緩衝。

倆人在綏陽的這一場,辦在了距離小西村不遠的一個風景區的山莊裏。當時在選地址的時候頗費心思,本來是想定在綏陽縣城,策劃公司看了一圈酒店,覺得都不太合適。不上檔次在其次,主要是不夠獨特。後來還是方進出的主意,說小西村地處西南,周邊自然風景區甚多,裏麵或許就有合適的可以用來辦婚禮。衛明慎聽了覺得好,將意見轉達給婚禮策劃團隊,經過三天的甄選過後,篩出了現在這山莊——風景優美不說,關鍵是距離小西村很近,隻有四十分鍾的車程,租好大巴,大家吃完酒席後還可以在山莊裏逛逛,玩夠了再回去也來得及。

到了綏陽的第二天,宴陽和衛明慎一起坐車去山莊試菜。試完菜準備在山莊裏逛逛的時候,宴陽看見方進搬了幾個大箱子進來,她走過去一瞧,都是煙。

“你備這麽多煙幹什麽呀?”宴陽有些失笑。

無論是農村還是城市,男人之間見麵相互散根煙,關係就能拉進不少。但——用不著這麽多呀!要知道那天來的男性撐死不超過三十個,他這備的夠幾百號人抽了。且不說,山莊宴會廳內還禁煙——對於這點,宴陽非常感激,因為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開口讓鄉裏鄉親們別抽煙的。

“就是因為不能在廳內抽,所以結束之後,讓他們當做伴手禮拿回去。”方進笑著解釋。

宴陽:“………”

她回頭看衛明慎,說:“衛先生,你是不是太大方了點兒?”以及……送的伴手禮也太接地氣了點兒。

衛明慎剛同經理定下菜單,聞言笑了笑,說:“反正我這麵大旗已經扯出來了,那就怎麽熱鬧怎麽唱吧。”

宴陽:“……噗。”

她在想,這也許是衛明慎此生最高調的時刻了。

兩天後,綏陽場的婚禮如期舉行。

宴陽不到五點就被奶奶從**挖了起來,接著負責跟妝的化妝師就開始為她折騰造型。一直忙活到九點半,忽然聽見外麵喊:新郎官來啦!

宴陽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來要往外麵看,被奶奶瞪了一眼後,她放緩了動作,拖著裙角走到床邊。隻見外麵雪後初霽,衛明慎穿著一身齊整挺括的西裝,胸前戴著新郎的領花,微笑著走近院子裏。他手裏拿著幾包煙,一路過來但凡遇著人,他就給人散一根,略低著頭,嘴邊含著笑,那模樣看上去,真的就像頭一次結婚的年輕新郎一樣,認真而青澀。看著他這副樣子,宴陽鼻尖忽然有些發酸。

“新郎官,不要光發煙噻,有沒得糖,給我囡囡嚐一顆嘛!”人群中,一位嬢嬢喊道,眾人都笑了,跟著附和。

“有——方進!”衛明慎回頭喊了一聲,就見一個人貓著腰從外麵跑了進來。

“來了來了,奶糖軟糖硬糖酒心巧克力馬卡龍應有盡有,大家不要搶——”方進話音未落,就被一幫娘子軍包圍住了,狹小的院裏,瞬間又熱鬧了起來。充滿了人氣兒,鮮活,喜慶。

宴陽看在眼裏,忍不住又笑了。她開始理解奶奶的堅持了,熱鬧,真的有熱鬧的好處。

毫無意外,綏陽場的婚禮也在一片歡樂的氛圍中結束了。小西村的人在山莊玩到很晚,等送完最後一批客人回到家裏,已經快十點了。

奶奶薑杏珍今天喝了不少酒,一到家就回屋休息去了。宴陽和衛明慎忙著收拾,等到了快十二點才躺到**。

因為今晚又被灌了不少酒,衛明慎躺到**就閉上了眼,想要緩緩勁兒。宴陽飛快地吹好了自己的頭發,拿著吹風機走到床邊。

“乖,吹下頭發你再睡,不然明天會頭疼的。”

這語氣,儼然就是哄孩子,或者他慣常會用來哄她的。衛明慎一聽,就唰的睜開了眼。

“我還沒醉到失去神智,你少逗我。”隔著睡衣在她屁股上拍了下,衛先生說。

宴陽忍不住笑了,睜大眼湊近他:“真的嗎真的嗎?那這是幾?”

她伸出兩個手指頭,在他麵前晃,被衛明慎一把揪住,拉著她往自己跟前拽,微微傾過身,想對她“略施小懲”。宴陽眼疾手快地躲了過去。

“別急,我還有事兒沒幹呢。”

“什麽事兒?”衛明慎看過去,就見她拿過一個相機,對著他開始拍。

“白天的儀式婚禮公司都幫我們拍下來了,晚上的就我自己親自來吧,要有始有終嘛。”

“晚上有什麽可怕的?”衛明慎笑,示意她的相機,“難不成開一夜,拍下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衛先生,您忘啦,您的洞房花燭夜早在幾天前就沒了。”

“今晚也算,快點兒放下相機,上床來。”

宴陽沒有聽他的,床是上了,但仍手持著相機,湊近衛明慎,對準了他,一動不動。衛明慎也十分認真地看著鏡頭,一分鍾過去,他笑了笑,問:“拍到什麽了?”

“拍到我老公了。”

老公……衛明慎沒有說話,一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腿,眼睛時不時眨一下,看向鏡頭後的宴陽。

“衛先生,您跟宴小姐的兩場婚禮終於結束了,說點兒什麽做結束語吧。”宴陽看著他,也眨巴了下眼。

衛明慎一時沒有說話,很有種想看她到底能玩出什麽花兒來的感覺。可被她這麽一搞,也覺得該給這場漫長的儀式閉個幕。

“你想我說什麽?”衛明慎反問。

“你開心嗎?”宴陽想了想,問。

“開心,非常開心。”衛明慎說,“雖然我跟我太太早就領了結婚證,但每經曆一場婚禮,我都有種再一次擁有了她的感覺。就好像我們才開始,以後等待著我們的日子還很長。”

宴陽拿相機的手一抖,幾秒後,她移開相機,看向他:“衛先生,你這樣講話犯規的呀。”

衛明慎笑了,扶著她的手把相機重新擺正,說:“當記者要有記者的操守,認真采訪,不要走神。”

宴陽:“……”

這人還入戲了呀。

“那我問你,以後您對您自己和您太太有什麽期許呢?”宴記者“認真”發問。

“對我太太,我希望她可以少逗弄我幾次,尤其是擱著電話線和網線摸不到‘吃不著’的時候。因為每次那樣我都會非常痛苦,非常想把她撈過來收拾一頓。”

宴陽:“……你好好回答。”

還說自己沒醉,渾話說起來一串串的。宴陽感覺到現在被逗弄的人是她自己了,輕咳了聲,她問:“除此之外呢,還有沒有別的?”

“沒了。”衛明慎答記者問道,“其他方麵我太太都很好,不需要改正,繼續發揮就好。”

宴陽笑了,抬眸瞅他一眼,又問:“那對您自己呢?比如工作方麵,有沒有想過適當放緩腳步,多給自己和家庭一些時間?又比如身體方麵,有沒有想過把定期體檢提上日程?”

衛明慎:“……”你不如把答案給我讓我照著念得了。

一番失笑,衛明慎看著宴陽,當真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有模有樣的思考了幾秒後,他答:“今天剛在眾人麵前許下承諾要跟我太太白頭偕老。要知道我比我太太大上十七歲,所以我對自己的期許是:活久一點,陪她久一點。”

宴陽:“……”

這人不僅犯規,而且還誅心呐。

“你既然想陪她久一點,那她剛才說的那兩項,你是不是要好好考慮一下?”宴陽以眼做鏡,直視著他問,聲音有些啞。

“當然。不僅那兩項,隻要能讓我一直陪著她的,我都會照做。”

宴陽:“……”笑了。

“老公。”丟下相機,宴陽上前抱住了他。

衛明慎回抱住了她,在感動的潮湧退去之後,他輕聲問她:“采訪結束了衛太太?那我們能不能開始洞房花燭夜了。”

宴陽:“……等等,我關下相機!”

——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女子)成為你的丈夫(妻子)與他(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她),照顧他(她),尊重他(她),接納他(她),永遠對他(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我願意對他(她)忠貞不渝,與他(她)攜手,直至生命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