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絕色

蘇肆安和周得意跟著一個丫鬟上了樓,又轉了一個拐角,來到了一屋雅間前。隻見雅間的左側掛了一個木牌。牌上用楷書篆著“團扇紡”。

“團扇紡,倒是有些意思。”蘇肆安玩味的說道。周得意向來不是個文雅人,便徑直推開了門,隨即撲麵而來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味,幽雅而神秘。

一副黃梨木骨架的玉麵屏風立在當前。

蘇,周兩人繞過屏風,卻被屋內的景象驚的一下。屋內香煙繚繞,恍若神仙境界。

正中央擺了一張鎏金貴妃塌。正對著門的那麵牆砌了滿滿一牆的書,有北宋拓本《三藏聖教序》,有南宋刻本《四書章句集注》,又有南三閣《四庫全書》零種二十六部。每一本都價值不菲。

東西兩麵牆上又掛著各種各樣的扇麵。有唐寅的《聽瀑圖》,南宋夏圭的《尋梅訪友圖》,也有清代任頤的仕女人物圖。

如此場景,蘇肆安不禁暗生佩服。居如此之臥,那鳳瑾定然不會是個凡品!

蘇,周二人還在恍惚中,背後卻傳來一聲嬌柔的女音。“二位公子怎的還站著?”

蘇肆安和周得意忙回過頭,看見門口正站著一個端著茶盤的姑娘,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身量不高,穿了件白色帶紅線花骨朵的素布旗袍,模樣勉強算得上秀氣。

“你就是鳳瑾?我還當是什麽絕色,竟是個小丫頭。”周得意一屁股坐在書架前的椅子上,感覺自己的銀票搭的有些冤枉。

那小丫頭笑了笑,又請蘇肆安坐下。給蘇,周兩人端了茶。

“我是鳳姑娘的婢女,兩位公子可以叫我弄畫,我家鳳姑娘現在正和陸氏票號的少東家敘話,還請兩位公子稍等片刻。”

周得意倒也不介意,單是屋裏的那些書本倒也夠消磨時間了。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隻見一個穿著湖香雲紗旗袍,手持團扇的女子綿步軟軟的走來。

那女子當真生得極其貌美,鵝蛋臉型,細細的眉眼,腮如雲,唇似血。身量纖瘦,弱柳扶風。再看她手上的團扇,素絹扇麵,象牙扇骨,扇麵畫著宋代黃荃的《蘋婆山鳥圖》。一人一扇,真真是入了化境。

“團扇,團扇,美人病來遮麵。”蘇肆安不禁感歎。

那女子聞言淺淺一笑。“玉顏憔悴三年,誰複商量管弦。”

“公子好生雅興,奴家鳳瑾,見過兩位公子。”那鳳瑾微微頷首,以示見禮。

周得意哪裏曉得什麽詩詞,隻是一直默默地打量著鳳瑾,周得意也算得上是花叢中的老手。可今兒,他卻頭一次知道什麽叫作佳人如畫。

那鳳瑾複請蘇,周二人坐下。

蘇肆安便直言道:“鳳瑾姑娘,我們二人來此,不過是有一事想問姑娘。”

“公子請講。”

“姑娘可知贖走雪鶥的人是誰?實不相瞞,雪鶥姑娘已經故去了,隻是死的淒慘,投不得胎。”

周得意亦接話道:“我這個賢弟兒,能通陰陽。雪鶥昨天晚上托夢讓我表弟幫她尋那個負心漢,可是又沒說那個人姓甚名誰。聽說姑娘與雪鶥交好,我們這才來麻煩姑娘,姑娘要是知道那個人是誰,便告訴我們。”

鳳瑾聽說雪鶥已去,忍不住心口一緊,嗚嗚的哭了起來。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當真如西施臥病般動人。

周得意見了,不禁有些心疼。忙把自己貼身的手帕遞給鳳瑾。

那鳳瑾姑娘哭了半晌,便吭吭的念白道:“我同她講了多少次,已不是清白的身子,還能指望遇上什麽良人。世上能有幾個好好的男子能讓你我平白的遇到,並且地位懸殊。”

又轉身告知蘇肆安。“那個男的我倒見過兩麵,聽聞是遂昌鎮鎮長的三公子,名叫鄭鈺霖,平日看他倒也斯文,怎料想卻是個禽獸,怎麽白白的丟下雪鶥妹妹,徑自己跑了。”

蘇肆安聞言便強拉著周得意回了府。周得意見那鳳瑾貌美,自是幾般不舍。

蘇肆安和周得意回到蘇府已是傍晚。兩人匆匆去找李五和大黃,說明了鄭鈺霖的來曆,三人決定第二日一早起身去遂昌鎮。

銀川聽說蘇肆安要出門,又是一夜未睡,忙準備了換洗的衣服,鞋襪。又怕路遠,蘇肆安身子弱,遭了風寒。連夜去藥房,配了二十多副藥,攏共收拾出了五,六個大包裹。

到了第二日,周得意開來了自家新買的綠王八殼子小轎車,銀川叫下人把包裹抬上車,拉著蘇肆安囑咐良久。

李五見狀同周得意打趣道:“蘇家哪買來這麽體貼的丫鬟。都快趕上半個親娘了。”

“你說銀川,她可不是丫鬟。”周得意隨手叼起一支煙,點著火。

“銀川是我姑夫給肆安買的老婆。肆安七八歲時,有一次起疹子,差不點救不過來。我姑夫就把銀川買回來給肆安衝喜,沒想到還真給衝好了。”

李五聞言,不自覺的透過車窗偷偷打探銀川。隻見那銀川穿了一身翠綠色碎花旗袍,頭發精致的辮成六股細辮,綰在腦後。腳上蹬著一雙當下時興的正紅色高跟西洋鞋。臉蛋不算嫵媚出眾,倒是生著一副賢惠模樣,身材合中,文文靜靜,跟蘇肆安倒算相配。

不時,蘇肆安道別銀川上了車,周得意把煙頭順車窗往外一扔,載上蘇,李。三人直奔遂昌。

三人來到遂昌,先是找了間客棧暫且放下行李。周得意便張羅兒著請蘇肆安和李五下館子。

幾人隨便找了家就近的飯館,挑了個靠門口的位置。李五自然不介意,一股腦兒點了六七道肉菜。

這邊店小二剛給幾人斟好茶水,忽的聽到街上炮竹聲劈裏啪啦的響。緊接著便是鑼鼓,喜樂聲響徹了整個街道。

“這是趕上誰家辦喜事呀!”李五說著抻著頭往門外看。當真看到一行儀仗足有七八十個人,在前麵打著紅囍的牌子。後麵抬了十幾個封著紅紙的木頭箱子,一行人馬,好不風光闊綽。

“呦!好大的排場。”李五不禁感歎。

那飯館老板約麽四十多歲,穿了一身墨黑長袍,裹了個綠的小馬褂。也正伸著頭在櫃台裏看熱鬧。聽了李五的話,連扯開了話匣子。

“這是我們鎮守使的三公子今日定親,下聘禮。女家也是響當當的大戶,劉家。”

“鎮守使的三公子。”蘇肆安聞言有些耳熟。

“豈不是那個鄭鈺霖?”周得意最先反應過來。“這狗娘養的。”

“幾位爺兒認識?”那飯館老板跟著搭腔道。“現在這年頭,有錢的都配有勢的。窮人越來越窮,富人個個都流油了,還往回撈呢。”

那老板顯然話裏有話,看來他對那鎮守使鄭家頗有不滿。

蘇肆安聞言,當下無話。隻是心想,可憐了雪鶥如此癡情的一個女子,竟托付非人。

如今雪鶥屍骨未寒,鄭鈺霖便又娶新歡,這世間究竟情為何物,他倒真是看不明白。

“老板,你可以知那鄭家哪日辦喜事。”李五問道,若是趕在鄭鈺霖成婚當日,鬧將起來才有意思。

李五素來愛看熱鬧,更可況蘇肆安的爹堂堂的正參軍,如今她有這麽個靠山,還怕什麽所謂的小小鎮守使不成。

“就在三天後。”那飯館老板也是個好客的,見跟蘇,周這幾人聊的投機,還讓小二贈了三人一壺燒酒。

幾人吃飽喝足,李五把剩下的飯菜打了包,欲帶回去給大黃。

回了客棧,李五一人回了房間。那黃皮子趴在**無聊的搖著尾巴,早等的不耐煩。

李五把飯菜往**一丟。大黃隔著牛皮紙包聞了聞,用爪子扒開紙包,忙大快朵頤起來。

李五把鄭鈺霖三日後成婚告訴了大黃。大黃當即有了主意。

等到夜深,李五打探到蘇肆安和周得意二人都睡下了,便偷著在房間裏擺了香案。

大黃用嘴叼著毛筆沾著朱砂畫了道招魂符,讓李五在火盆裏把符紙燒了。還默念了幾遍道法心經。大喊一聲“入。”雪鶥的魂魄頃刻聚到了一起。

那李五自是第一次看見鬼魂,雪鶥雖不是麵目可憎的惡鬼,卻也是臉色慘白,滿身鮮血。雙腳飄忽不著地,兩眼怔怔了無神。李五見狀,難免有些心慌。

大黃又叼起了一柄木劍,用劍指著雪鶥,又喊了一聲“收。”雪鶥的魂魄便被收到了木劍裏。

“這就完了。”李五顯然有些震驚。李五和大黃一起也有一年多的時間,平日裏除了讓大黃裝神弄鬼,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鬼魂。

黃皮子看著李五兩腿還在發顫,輕蔑道。“我還一直以為你是李大膽兒呢?怎麽這就怕了。”

第二日一早,李五便拿著木劍同蘇,周說雪鶥魂魄已經收到了劍裏。待後日後直接帶去鄭家便可。

兩日後,鄭家大擺酒席,來往賓客絡繹不絕。

蘇,周,李三人開著車一路打探才來到鄭家門口,剛欲進門,卻被鄭家的一個小廝攔在了門外。

“請柬呢?知道這是哪兒嗎?今兒是我們三公子娶親,你們以為但凡是個阿貓阿狗都能混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