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渡鬼

“陰陽眼?”李五著實好了奇,她從前曾聽人說過什麽陰陽眼能看見鬼魂,可並未見過這樣的人。

“我打聽過,那個少爺八字純陰。八字純陰的人,素來隻是體弱多病,不會太過短命。”

大黃繼續補充道:“估計是這小子的父母有陰陽眼,未全遺傳到了他身上。這個小少爺隻能在睡夢中見鬼,平日裏卻是看不到。與鬼相近是個大耗元氣的事,那小少爺本就體弱多病,再夜夜消耗元氣,怎麽能活的長。”

“也是。”李五細想也跟著呢喃道:“他這八字全陰和陰陽眼兩個病症合一塊,豈不是活活等死。”

“咦!你不說有辦法麽?”李五推了推大黃的腦袋。

“呃!簡單。”大黃慢條斯理道:“那些凡人大夫怎麽知道那小子是因為鬼魂近身而消耗元氣。全都開些靈芝,鹿茸的大補之藥。那小子本就如同幹鍋煎水,再添上些火熱的草根子豈不愈燒愈烈。隻要把那些補藥全部斷掉,給他換上些鎮定凝神安睡的平性藥材。讓他做夢亦不驚醒,多睡上幾刻鍾,就能挽回不少。待他心神恢複些,能夠記住夢中冤魂所托何事時,親自去幫那些冤魂還願,渡鬼投胎。多積陰德,才能增長陽壽。”

“切,那可要多久。”李五有些不悅。“你就是想著多做善事,還能繼續修煉成人形。什麽破世道,積的什麽德,行的哪門子善。屁!還是賺在手裏的大洋實在。”

李五自幼無父無母。早年跟著一個老叫花子在街邊討飯過活。後來年歲大些,便被人販子拐賣給一戶姓李的人家當雜役,主子給起了名,才叫了李五。

李五在李家做了兩年工,白天洗衣燒飯,晚上那家人就把她鎖在廚房了,生怕她逃走。稍有不慎,便會遭來一頓毒打。

後來李家有個收夜香的老頭,隻記得他姓張,是個獨眼。那張老頭見李五可憐,便把李五藏在刷好的糞桶裏,從李府偷運了出來。

一個人在江湖漂泊,李五便學了些偷摸坑騙的行徑,不過為了混口飯吃。她是吃過苦,遭過罪的,最知道這錢串子的重要。

那黃皮子聞言有些生氣,怪李五沒良心,錢迷了腦子,索性一股腦兒化成黃煙鑽回酒瓶子裏了。

李五知道修成人形是大黃的夙願,自己卻在一直在耽誤它,便也心感愧疚,躺在**翻來覆去的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李五往葫蘆裏倒了半杯水,活生生把黃皮子給衝了出來。

黃皮子一大早便被澆成了落湯雞,再加上昨日氣性未消。便更是火上澆油,恨的它拱起身子,直衝著李五呲牙。

“哎!”李五裝模作樣道:“我想了一夜,要是留下來幫那小子治病也行。蘇府這麽多油水,還真能再榨出來不少。”

黃皮子聞言,知道那李五嘴硬心軟。忙收起了那副欲吃人的嘴臉,抖落抖落毛發,甩甩身上的水珠子,在地上來回打滾,撒起嬌來。

不時,黃皮子開了一副藥性平和的方子。

李五把方子呈給了蘇三虎,還依樣畫葫蘆的把昨夜大黃說的話,重新複述給了三虎。

三虎聞言,才恍然大悟。連忙給蘇肆安換了藥。過了半月,蘇肆安倒真的愈打精神。

一日,夜已半深。銀川喂蘇肆安吃完了藥,服侍他暫且睡下。過了一會兒,銀川見蘇肆安已經熟睡,怕他身子骨弱,又因夜裏風涼便給他掖了掖被角,又把自己的被子也給他蓋上,一個人便也伏在桌子上睡了。

蘇肆安睡得正憨,隱約聽見有人叫他。“公子,公子!”

蘇肆安睜開眼睛,隻見天色幽黑,自己床邊卻站著個姑娘。

那姑娘妝容倒還精致,模樣也算出挑。隻是臉色慘白,頭發蓬亂。穿了一身米白色全素的緊身時興旗袍。旗袍腹部以下竟全是殷紅的血跡。蘇肆安一驚,著實有些害怕。

“姑娘是什麽人?我和姑娘素不相識,怎麽半夜的站在我的床邊?”

那女子微微曲膝,道了句萬福。又從旗袍的左襟裏,扯出了一條細娟的繡帕,哭哭啼啼的道。

“公子,此時這並不是你的家中,這隻是夢中而。”

“夢中?”蘇肆安有些詫異,這周遭的布景擺設都同自己房中一致,怎的會是在夢中。

“小女子雖與公子素不相識,卻隻因死的淒慘,有情難解,有冤無處訴。心結至此,無法得已輪回。而公子是個通陰陽的人,便特來求公子替小女子了願,讓奴家可以輪回轉世。”

蘇肆安聽了不覺一驚,自己若真是在夢中。而麵前這個女子便就是個女鬼。

他打出生起,自也是夢見個不少鬼怪。可卻都是紅毛綠齒,突眼拔舌,好不嚇人。而今日見的女鬼,雖也渾身血跡,可卻溫柔婉轉,好不淒慘嫵媚。

蘇肆安便問她:“不知姑娘有何冤屈?亦或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在下若是能辦到,一定替姑娘完成遺願。”

那女子聽了,收起擦淚的繡帕。又是曲膝道了一句萬福,便緩緩講來。

“奴家名叫雪鶥,是滿春樓的窯姐。雖不是頭牌,可也常有些熟絡的老客捧場,日子倒也過的自在。一年前滿春樓來了個客人,說是個鎮守使的兒子。出過國,還喝過洋墨水兒的。模樣秀氣,出手還闊綽。那人隔三差五的便來找我。一開始我也不曾看上他,隻是覺得他手裏的銀錢多。當窯姐的,沒幾個是幹淨身子,誰不想攀個金財主,離了那個牢籠。”

雪鶥說著又不知覺的哽咽了起來。片刻,又緩緩道。

“後來他總是來看我,千金博我一笑。我也當他是良人,便決定贖身嫁他為妻。可是他的家裏不容我,他父母嫌我身份卑微,也不顧我腹中已有三個月的身孕,連夜把我打出家門。他倒也有些情意,寧願為我忤逆父母與我私奔。我們當時決定逃去杭州,可就在路過龍遊縣時卻遭遇了土匪。”

“然後呢?”蘇肆安好奇地問那雪鶥。此時的雪鶥已哭的泣不成聲,連話也說不利落。

“那些土匪搶了我們的銀兩,還要……還要侮辱我。那個狠心的男人。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土匪將我侮辱,然後對那些土匪低眉奉承。後來他見我下體滿是血跡,孩子已經保不住了。便不顧我的死活,丟下我,自己逃命去了。”

蘇肆安聽罷雪鶥的故事,心裏也不禁陣陣酸楚。都道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古往今來,癡情的妓女大有人在。

秦淮卞玉京,柳如是。原來合著世間最是無情地便是嫖客。便如吳梅春作的那首《西江月.春思》一般。

“嬌眼斜回帳底,酥胸緊貼燈前。匆匆歸去五更天,小膽怯誰瞧見?臂枕餘香猶膩。口脂微印方鮮,雲蹤雨劑故依然,掉下一床花片。”不過花海嬉戲,誰可賦予真情?

思緒回到眼前,蘇肆安歎息著問雪鶥。“不知姑娘的遺願是殲滅土匪,還是要讓那薄情的負心漢有個交代。”

雪鶥思量半晌,怯怯生生的回道。“殲滅山賊已是無意,世間因果輪回,善惡報應,惡人終會有惡報!”

又沉了一口氣仿佛篤定了什麽。“我隻想親口問問他,是否還記得鴛鴦鎖,為何偏偏對我如此無情。?”

“什麽鴛鴦鎖?還有,那負心人姓甚名誰?又是哪個鎮的公子?”蘇肆安正欲多問,卻覺得身子一下一下沉了下去。猛一睜眼,發現雪鶥已經不見了,床邊正是銀川在給他擦汗。

銀川見蘇肆安忽然醒來,想著怕是自己打擾了他的清夢,便低下頭,自責道:“我看爺兒囫圇的說著夢話,又出了許多冷汗,便給爺兒擦擦汗,吵醒爺兒了。”

蘇肆安怎會怪罪銀川,隻是剛才的夢是那麽真實,雪鶥的啼哭仿佛一直還縈繞在他耳邊,至此一夜無眠。

第二日一早,蘇肆安便讓丫鬟春秀去請李五。不出一刻,李五便和二姨太周氏一齊來了。

周氏先是問蘇肆安胃口怎樣,身子可曾好些。又問李五住的可還習慣。幾人寒暄了一會兒,蘇肆安便把昨夜夢中的情景全部告訴了李五。

李五仔仔細細地聽了。便回道。“少爺休要擔心,隻是個冤魂來向少爺訴冤罷了。不過貧道說句不中聽的話,少爺八字純陰,不是個長壽的人。這倒也是個好契機,少爺可幫夢中的冤魂還願,渡他們輪回轉世。以積十方陰德,小則可消災解病,大則可益壽延年。”

蘇肆安聽了李五的話,倒有些欣慰。他是久病的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隻是昨夜他見那雪鶥也是可憐。能渡她輪回也算是一樁善事。

可是那雪鶥不曾對他說出那負心人是哪鎮的人口,也不知姓甚名誰。衢州這麽大個地方,這麽多個鄉鎮,可該如何去找尋。

李五卻如同知他心事一般。“那雪鶥不是說她來自滿春樓麽。我們便去滿春樓先探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