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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雙生扣 二)
宋鈺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好到任何人都會被他的表情給煞到。因為他隻有在心情十二分好的時候才會露出這種狐狸般狡詰的微笑。他優雅地端起酒杯,湊到唇邊微抿了一口,一舉一動無不散發著惑人心扉的氣息。
可顯然他對麵坐著的人完全沒被他給煞到,也完全沒有他那番悠閑的心情,反而頭痛似的按了按眉頭,一副傷腦筋的樣子。
宋鈺笑得更濃了,終於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悠悠的說道:“歐陽兄覺得此處環境不好嗎?為何露出這般不耐的表情?”頓了一下,仿佛很煩惱很困惑的解釋道:“這可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如果歐陽兄不甚滿意,那小弟也隻能在此向你賠不是了。”
歐陽清泓聞言,頭痛的趨勢仿佛更加加深了。他在心裏重重的歎了口氣,打算不再陪這位宋二少爺玩兜圈子的遊戲了。
“宋兄今天是想和我談談生意的事吧。”歐陽清泓端坐著,一臉正色的向宋鈺詢問道。見他肯定地點了點頭,便又賴著性子說道:“然後你說怕被人偷聽,要找一個妥當的地方商談,對吧。”
宋鈺露出一臉無辜,再次用力點了點頭。
“那你為何帶我來天香樓?!”歐陽清泓看著宋鈺寫滿一臉的“我沒錯,我很無辜”的表情,終於氣打不過一處,用力吼了回去。
“可是~~天香樓的確是我所知道的‘最——妥當’的地方呀。”宋鈺縮了縮脖子,很是委屈的說道,“而且這兒還有暖玉溫香,很能讓人得到紓緩呢!”說著他不怕死的略過歐陽清泓愈發濃烈的怒氣,伸手帥氣地把一旁服侍的美人攬進懷裏,對著她邪邪一笑,讓那閱人無數的倌人不禁泛起紅暈。
宋鈺吃吃笑著:“歐陽兄~~不必那般生氣吧!瞧你把婉情給嚇壞了。”他就著懷裏美人纖纖玉指遞過來的酒杯大喝了一口,用那狐狸般狡詰的表情看著對麵的倆人,氣息倒是愈發邪美,“婉情可是天香樓裏的紅牌哦,可不是一般人能見著麵的。想我這宋府的二少爺、天香樓的常客也是好容易才得到婉情的首肯,才能見上這**之人啊!”不過,也是因為婉情青睞於你。這句話宋鈺當然不會說出口,這可是有關於男人的麵子問題啊!宋鈺頂著張笑臉,心裏計算得飛快。不過,事情這樣發展下去的話……嗬嗬嗬,可有好戲看了~~
想到這兒,宋鈺將美人擁得更緊,心情大好的親上她滑嫩柔媚的臉頰。一雙狐狸眼倒沒放過那倆人的任何細微舉動。
見歐陽清泓終於將視線放在自己身上,婉情慌張而又甜蜜的與之對視。一雙秋眸脈脈含情,欲說還休,紅暈不自覺的緩緩浮上精致白嫩的臉頰,愈發楚楚可人。
雖說她自小就長於青樓,但因其絕色的容貌和溫婉的氣質,慕名而來的人絡繹不絕,那老鴇疼惜都來不及,哪還敢委屈怠慢了她。而婉情雖然身不由己,但卻一直潔身自愛,至今仍是以清倌待客,從不曾沾染那煙花俗氣,倒是更顯清麗雅潔。
這些年來她見過的各色人物也不少,達官貴族、江湖豪客、皇親國戚……但卻從沒有誰能駐進她那顆七竅玲瓏心。可那日廟會一見,回來後便開始茶飯不思、神色恍惚,猛然驚覺,才發現自己早已芳心暗許,相思泛濫決堤。
可這心上人卻是從不踏入煙花之地,心下越發迷戀之餘,也為這相思之苦煩惱不已,總不能背著青樓妓女的名登門拜訪吧?!
“歐陽公子,婉情今日能與您相見是婉情修來的福分。若公子不嫌棄,婉情便獻醜彈奏一曲助您雅興。”想到自己好容易才半迫著宋鈺請來歐陽清泓,婉情怎樣也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定要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說話之間,蔥蔥玉指已拂上一旁的古箏,碰出的清脆音律冉冉環繞,正似自己纏綿悱惻的愛戀。
“……婉情姑娘,請恕在下無理,我和宋兄是真的有要緊事要談。等辦完正事之後,我倆再來細細欣賞,如何?”遲疑了半天,歐陽清泓麵露愧色有些為難的溫和向婉情說道。
後壓低聲音,對著一臉看好戲的宋鈺狠狠警告道:“你若再與我這樣玩下去,我可恕不奉陪!”大有一走了之之勢。
宋鈺咋了咋舌,想不到這美人的投懷送抱也絲毫不能讓歐陽清泓動心,是他真的不曾喜歡,還是他根本就遲鈍到從沒發現?可不管是哪種原因,歐陽清泓此刻的反應都已經讓自己提不出半點的興趣了。唉~~本來還以為事情能水到渠成的發展下去,然後自己就可以看到那人吃癟的表情了。嗬嗬嗬~~想起來就讓人興奮啊~~不過可惜……,也怪自己想得太天真了,若是講那美色魅力……婉情又怎比得過他呢?
見宋鈺滿臉的沉痛與沮喪,歐陽清泓是二丈摸不著頭腦。不過能不再對著他那張狐狸笑臉,他這樣沮喪下去也是整個蘇州城內的好事。幾乎是下意識的,歐陽清泓在心裏長長鬆了口氣。
“歐陽公子,婉情先行告退。若有需要,請隨時吩咐。”哀怨的目光一直在歐陽清泓身上徘徊,嗔怪著對方的無情,卻終是戀戀不舍的離開。
“唉~~想不到有人竟這番不解風情啊~~真是可惜可惜~~”
“你在胡說些什麽呀!你再不給我正經的談正事,休怪我以後也不給你機會。”皺著俊眉製止住宋鈺的裝腔作勢,歐陽清泓覺得自己也拿此人沒轍。可他偏偏是宋府的中流砥柱——蘇州最大布行的當家。真想不到這世上有誰能壓製住他這種油腔滑調的性子啊!
眼見歐陽清泓真的有不耐煩的趨勢,宋鈺忙清了清嗓子,收斂正色。算了,反正玩了這麽久自己也玩夠了。倘若真把這歐陽大少給得罪了,有人非得殺了自己不可。唔——我可玩不起,宋鈺在心裏小聲嘀咕著。再說自己是真的有求於他。
“歐陽兄,你應該聽說過前幾個月我去雲南的事吧。”宋鈺俯下身子認真求證道。此刻靜下來的他有一種淩然的氣勢,帶動得整個氛圍也開始肅然。
“嗯,有聽別人說過此事。難道宋兄在雲南遇上什麽奇人異事嗎?”歐陽清泓挑了挑眉,直覺認為下文不簡單,定是宋鈺找來自己的原因。
“嗬嗬,奇人異事倒沒遇上。不過,卻讓我發現一條大好的商路!”宋鈺嘻嘻笑著,俊美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與事在必得。
“哦~~願聽其詳!”聽他這麽一說,歐陽清泓的商人本質馬上就被濃濃挑起。
“雲南雖是眾多蠻族的居住之地,但他們的紡織工藝卻決不在我們之下,甚至是別有一番風味呢!如那傣錦,織工異常精巧、色彩豔麗、圖紋古樸,又或那挑花刺繡,不僅有單麵挑法、還有獨特的雙麵挑,決不是如今中原市場上能看見的。”滔滔不絕的話語中有著異常的興奮,細長的鳳眼迸射出耀眼的精光。“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若能將這些紡織工藝品傳入內地,定能引起購貨狂潮,大賺特賺。”歐陽清泓打斷他的話,一臉的興趣貽然。“宋兄可謂想法獨到,不愧是蘇州布行的頭腦人物。”
“嗬嗬,歐陽兄既然都已知道我的想法,我就不再多說了。”笑得更加親切,宋鈺誠懇嚴肅說道,“與你談論此事,就是想向你借上一筆銀款。你也知此時正是向京城送布匹的日子,一時半會我還撥不出多餘的錢去應合此事。但這事也不能拖著——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和我想得一樣呢!你放心,我一周轉過來,定會及時連本代利地還上。”
“你說要借多少?”歐陽清泓也不答他,倒是高深莫測的讓人看不出心思。
“大概二三十萬吧!因為隨後我還要親自去趟雲南。”宋鈺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臉上帶著些許急迫。
“好!三十萬現款我還是有的,不過不是全都借你——這一半是我的投資!如何?”歐陽清泓緊緊對視對方,商人的算計表現得淋漓盡致。
“啊?!”想不到歐陽清泓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宋鈺怔忡之後訕笑道,“我怎不知歐陽兄也開始跨足布坊生意啊?”嗚~~到底是蘇州城的首富,平時不管如何老實遲鈍,隻要談起生意上的事,比自己還精得像隻狐狸。自己是蠢了傻了才去懷疑他倆是不是兄弟,明明就是破鍋配爛蓋、半斤八兩嘛!!
“好說,不知宋兄意下如何?這三十萬也是筆大數目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歐陽清泓合拳拍掌,大聲說道,“對了!前幾日舒老板還向我借錢來著。唔~~真的好為難啊~~”
“|||||……歐陽兄這是在要挾我嗎?”
“嗬嗬,豈敢豈敢。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成交……”
“歐陽兄,今次你可讓我虧大了啊!要論精明我看還沒有誰能比得上你。不過既然我們都是合作夥伴了,你看這另一半錢的利息……”主動為對方斟滿酒,宋鈺很快就從打擊中恢複過來,整個人又開始蠢蠢欲動。
“嗬嗬,宋兄真是太抬舉我了。我瞧我倆都是彼此彼此。”一邊客套著,歐陽清泓端起酒杯,細細品味那幽然酒香。
他站起身來,走向一旁的窗欞。這是一間獨立的閣樓,開窗的視野極好,能看見院內亭廊上來來往往的熱鬧人流。他看著樓下燕語鶯聲、輕歌曼舞,清澈的烏瞳裏浮現出淩厲的陰狠深沉,緩緩開口道,“既然宋兄都這樣說了,我再計較也實在太不夠意思了。不過,我希望宋兄能替我辦件事。”
“哦~~不知我能幫上什麽忙?”宋鈺有些吃驚,想不到還有歐陽清泓辦不了的事。
“替我找出壞我二弟聲譽的家夥!”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歐陽清泓狠狠捏緊了手中的酒杯。
“啊?……嗬嗬~~事情都已過了這麽久,想不到歐陽兄還如此執著。”宋鈺皮笑肉不笑,眯起了一雙漂亮的鳳眼。
“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自認不是什麽君子,當然要比別人更加計較了。”歐陽清泓收回目光,冷冷笑道。
“嗬嗬嗬~~歐陽兄真會說笑啊~~”今次我可是見識到了,這兩兄弟根本就是一物降一物,一個比一個愛記仇!宋鈺半黑著臉,小聲嘀咕著。
“不過,歐陽兄為何要找我辦這件事呢?”宋鈺有些好奇地說出自己的疑問,“既然連你都無法找到,我又如何能辦到?”
“嗬嗬~~這蘇州城內有誰不知宋兄的人緣最廣、消息最靈通?若是宋兄出馬,沒有什麽是不知道的吧!”歐陽清泓揚了揚眉,終是把話給挑明。
|||||原來出名也不是件好事。宋鈺默默在心底深刻反省。……不過,何樂而不為呢~~嗬嗬嗬~~又有好戲看了~~
薄薄的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邪豔微笑,宋鈺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歐陽兄盡管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替你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