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父

時間緩緩流淌,天空悄然閉上了眼睛,黑色漸濃。

在壞人村與好人村交界處,某座坍塌了一半的修道院內,懸在牆上的掛鍾忽地彈出一隻血紅色布穀鳥,清脆地叫了三聲。

“布穀,布穀,布穀。”

掛鍾下,躺在破爛沙發上的司馬北又一次睜開了雙眼,然後看見了那張和自己鼻尖隻有一拳距離的臉,以及那雙閃著某種智慧的眼睛。

他強壓下想要揮出一拳的衝動,畢竟對方是個孩子,雖然此時一片焦黑看不出來模樣,但他知道對方還是個孩子,所以不能暴躁,也不能粗魯,以免在那孩子心中留下什麽童年陰影,畢竟在那孩子的眼中,自己可是善良仁愛的神祗。

司馬北環視四周,瞧清了自己的處境,發現整個空****的大堂裏隻有他和海星,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立時明白自己被龍右拋棄了,當即暗罵龍右幾句不講義氣,擠出一張難看的笑臉,坐起身子,溫和地說道,“海星,天都黑了,你怎麽還沒回家啊?”

海星一臉警惕地望著大堂正前方,沉聲道,“我不能回家,雖然您施展神力懲罰了那個沙雕,得到了他的衣服用作偽裝,但現在這裏的情況非常危急!善良的烏椰蘇,我們落入魔窟了……不過,您不用害怕,我會守護您的!”

司馬北怔了一下,循著海星的目光看去,頓時明白海星所說的魔窟是什麽意思。

殘舊的大堂內,光線暗沉,隻有左右兩側牆壁上亮著幾根燃燒了大半的蠟燭,影著那些東倒西歪的破爛桌椅,而在他和海星的正前方立著一根十字架,架子上釘著西方的救世主耶穌。

可能是因為某種變故,或者年代太過久遠,十字架上的救世主沒了雙手,頗有點斷臂維納斯的意味。

信仰不同,這裏對於海星來說,的確算得上魔窟。

正當司馬北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一個身材瘦弱,穿著修生黑袍的神父拎著一盞馬燈,從十字架後走了出來,扯著公鴨嗓子唱道,“我和你,同住這個村,為夢想,萬裏行,無畏困苦與艱辛……來吧,兄弟,伸出你的手,我和你,心連心,永遠一家人!阿門!”

歌聲停止,神父也來到了司馬北和海星麵前,輕咳一聲,緩緩道,“主說,我們都是兄弟姐妹,要放下偏見,團結在一起……外麵已經很黑了,你們可以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再回家。”

司馬北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扮演神棍,胡謅道,“多謝!大家都是同行,確實應該互幫互助,在家靠天主,出門靠兄弟姐妹嘛……姐妹,有個事情我想向你打聽一下。”

神父雖然覺得姐妹二字聽著有些奇怪,但還是微笑著答道,“請講。”

“是你把我們從鐵絲網那邊帶過來的嗎?”

“準確地說,是偉大的主……我隻是聽從了主的吩咐。”

“那你有沒有見著一個穿著保安服的猥瑣小人?”

“世人都是一樣的,都是差不多的猥瑣。”

“那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保安服的姐妹?”

“並沒有……那邊隻有你們兩個黑炭,以及一個洞。這我就不得不說你們兩句了,挖洞有風險,越界需謹慎,瞧瞧你們現在這副慘樣,受到教訓了吧?”

司馬北尷尬地笑了笑,眼珠子一轉,再次開口問道,“姐妹,我還有一個問題。”

神父瞟了一眼惡狠狠盯著自己的海星,淡淡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這裏並不在好人村裏,也不歸壞人村管,而是處在一個邊緣地帶。先別說這些了,我去給你們拿些果子來墊墊肚子吧,你看把這孩子餓得眉毛都擠在一起了,牙齒也齜了出來……”

司馬北回頭看了看海星,哈哈一笑,摸了摸幹癟的肚子,灑然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實在的,我已經一天都沒吃過啥正經東西了,餓得兩眼發昏,連你長什麽模樣都看不清楚!”

“主說,朦朧也是一種美……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給你們拿些吃食來!”神父和煦地笑了笑,轉身又走回了十字架後麵。

咚咚咚。

一陣砍剁的聲響從十字架後傳了出來。

司馬北盯著地上神父瘋狂砍剁什麽東西的影子,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卻又始終想不明白哪裏不對勁。

就在這時,海星忽然拉了拉司馬北的衣角,滿臉認真地說道,“烏椰蘇,你不能吃他的東西,會生病的……我去林子裏幫你打些野兔子來!”

司馬北想起之前那個短褲青年的餅幹,點了點頭道,“確實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

海星搖搖頭道,“晚上林子裏很危險,烏椰蘇隻能在白天才有法力,還是留在這裏吧!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您餓不了太久!”

說罷,不等司馬北答話,海星便拾起地上一根斷裂的椅子腿兒,匆匆地走出了大堂,融進了黑色中。

司馬北無奈地笑了笑,隻好無聊地在大堂內溜達著,東翻翻,西看看,忽地瞥見左側牆角的櫃子上放著一個玻璃魚缸,裏麵竟是養著兩條金色的小魚,於是緩步走了過去,細細地觀賞起來。

約莫十多分鍾後,臉上沾著些許紅色汁液的神父又一次從十字架後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盤切得細碎的水果,對司馬北招了招手,“姐妹,你的晚餐好了,快過來享用吧!”

陰森燈火下,神父的臉顯得極為恐怖,臉上的笑容也顯得格外瘮人。

司馬北忍不住渾身一顫,咽了咽口水道,“您先吃著,我等等那孩子……”

神父皺了皺眉,這才注意到海星已經不在大堂裏,麵色一寒,冷冷道,“天黑了,你怎麽能讓他一個人出去!”

司馬北愣了一下,悄悄地摸到一根立在牆邊的鐵釺,幹笑道,“天要變黑,孩子要跑,這是誰也無法阻止的事情……而且,他走得並不遠,就在這附近,若是情況不對,立馬就能趕回來!”

神父將手中的果盤放在一張隻有三條腿的桌子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在身上比劃了一個十字,低聲祈禱著,“願主能庇佑無知的孩子,讓他遠離樹魔,安然歸來,阿門!”

“樹魔?”司馬北滿臉疑惑道,“那是什麽鬼?”

神父剛要解釋幾句,卻又將已經堵在喉嚨裏的話咽了回去,眯著眼睛看向大堂門口那道忽然出現的身影。

司馬北立時也循著神父的目光,扭轉脖子朝著大堂門口望了一眼,隨即麵色一沉,忿忿道,“看來你還真是與我有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