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睡睡有今朝

陸仲謙離開展廳後便回了家,他的工作常年需要滿世界跑,在家住的時間並不多,一年能回家住上一兩個月已經是極限。

他是不太願意回家裏住的,倒不是家庭關係失和,隻是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定下來,回到家裏總是免不了被嘮叨。

陸家是個大家庭,陸仲謙爺爺一輩兄弟三人,都曾在軍政機關擔任要職,陸仲謙爺爺陸呈海曾任軍區司令,這幾年才退了下來,他父親一輩兄弟兩人,除了他叔繼續從政外,他父親卻是從了商。到了他這輩,整個陸家算是開枝散葉了,光他家兄弟姐妹就五個,他在家排行老三,卻是家裏唯一一個沒定下來的,因此總免不了被嘮叨的。

這樣的嘮叨從陸仲謙踏進家門到吃完飯便開始沒完沒了。

最先挑起這個話題的是陸仲謙爺爺陸呈海,陸呈海已年近九十,身子骨卻依然健朗,雙目矍鑠,常年在軍隊待的緣故,眉眼間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威儀在,總拿軍營那一套來教育陸家的孩子,對子孫輩的教育極為嚴苛。

以前陸仲謙在部隊時陸呈海還沒退下來,陸仲謙就是被他以著比別人嚴苛數倍的訓練給帶出來的。

就因為陸仲謙是陸呈海親手訓練出來的,還是他最為得意的門生,在所有陸家子孫中,陸呈海對陸仲謙最為偏愛,對他的婚姻大事自然是最上心。

剛吃過晚飯,陸呈海拄著拐杖往沙發上一坐,拍了拍旁邊的沙發,“仲謙,過來陪老頭子聊會兒天。”

陸仲謙原是要上樓,人已經走到樓梯口,聽到陸呈海的話也就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不等陸呈海發問已經一一匯報:“沒有看上的女人,沒有沾花惹草,沒有結婚的打算,報告完畢!”

話完轉身。

陸呈海氣得手中的拐杖在地板上狠狠敲了幾記:“站住!”

陸仲謙母親程婉寧也對陸仲謙這態度頗為看不過去:“仲謙,有你這麽對爺爺說話的嗎?大半個月沒回家,回來陪你爺爺說說話不行?”

陸仲謙回頭,頗為無奈地扯了扯身上領帶:“媽,您先讓您兒子去換套衣服行嗎?”

————

陸仲謙換了套家居服便下了樓,在陸呈海旁邊坐下:“爺爺,工作的事保密是第一原則,感情的事剛才已經向您匯報過,一清二白,您還有什麽要了解的?”

陸呈海望向他:“你這都多大年紀了,還不該找個女人定下來?”

自陸仲謙25歲起這個話題便成了他家晚餐後的新聞聯播,這一播就播了七年,以致陸仲謙再聽到時甚至連想都不用想,“不急”兩個字就這麽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

程婉寧一聽就不太樂意:“不急,不急,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不急?”

程婉寧的話落在陸仲謙耳中也不大受聽:“才32,能有多老。”

陸呈海插話進來:“才32?你以為還是22呢?老二才大你一歲兒子都六歲了。”

陸呈海口中的老二是陸家二少爺,陸仲擎,今年剛33歲已經有個六歲的兒子,算是他們兄弟幾人結婚最早的,每次一提到陸仲謙的婚姻大事就拿陸仲擎給他當反麵材料。

陸仲謙聽著總是不大受用:“他那是意外,不能當典型。”

“你倒是給我也弄個意外過來啊?”陸呈海敲著地板道。

陸仲謙望他一眼,腦中莫名就浮現那個挺著個大肚子的女人來。

陸呈海一看陸仲謙神色便覺得有異樣,眼眸一眯:“你真在外麵把女人肚子搞大了?”

“沒有!”陸仲謙應道,很正色。

陸呈海一向對自己的教育很放心,一聽陸仲謙這麽說頓時打消了疑慮,彎腰從茶幾上壓著的一個信封裏抽出一張照片,“前兩天我出去時遇到秦老,他大孫女也還沒嫁,今年剛好28歲,和你正好合適,而且你們小時候一個大院裏也一塊兒玩過,改天抽個空你們見見麵聊聊看吧。”

秦老是陸呈海當年的一個老部下,叫秦正濤,曾經一家人和陸家一起在軍區大院住過幾年,後來搬走了,剛開始時還偶爾聯係一下,後來慢慢就斷了聯係。前些天陸呈海去參加一個老年人聯誼會,沒想到在那遇到多年沒見的秦正濤,昔日的老戰友一見麵便不自覺地打開了話匣子,聊著聊著自然是料到兒孫婚事上來,聽到秦老家裏幾個孫女還沒出嫁,頓時有了兩家結親家的念頭。

陸呈海一提到秦老陸仲謙便想起是誰。秦家搬出去也有十多年了,以前一個大院住的,又是鄰居,因此走得也近些,隻是和秦老的大孫女並不算很熟,反倒是他家三丫頭關係還近些,那丫頭小小年紀就成天闖禍,沒少被秦老拿著鞭子追著滿院子跑,跑著跑著就翻牆爬窗躲他屋裏來了,他還從沒見過這麽皮的女孩子。

陸仲謙伸手接過陸呈海遞過來的照片,依著模糊的記憶他還依稀認得這是秦家的大孫女,秦冉。

“我前些天也剛見過冉冉,人長得挺標致,性格溫婉又知書達理,懂得給丈夫打點,和你也般配,你看看什麽時候有時間,和她處處看吧。”

陸仲謙薄唇掀了掀,“您還不如湊合我和他家三丫頭,那個還知根知底些。”

陸呈海銳眸一瞪,“不害臊,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還妄想老牛吃嫩草。”

陸仲謙撇了撇嘴,三十二歲的年紀正當好,他從沒覺得他年紀大,偏隻要和她扯上關係他似乎就成了大叔。

“兩歲一代溝,咱都隔了四個代溝了,沒有共同語言。”她扯著他胸前的衣服撅著小嘴說話的畫麵就這麽不欺然地撞入腦中。

陸仲謙心裏煩躁,把手中照片扔茶幾上,站起身,“不見,我和秦冉不來電。”

陸呈海音量不自覺放大,“沒處過你怎麽就知道不來電了?”

想到他剛才的戲言,銳眸一眯,“難不成你看上秦家那三丫頭了?你別給我胡來,人家三丫頭聽說名花有主了。”

陸仲謙回頭望他一眼,“眼睛長歪了才看上那頑丫頭。”

陸呈海聽著也來了氣,“那你到底在挑什麽挑,既然不是心裏有人,就和冉冉好好處處看。”

陸仲謙抿唇沒應,轉身上樓。

“不相親趕明兒你就給我帶個女人回來。”

陸仲謙腳步停下,視線在茶幾上的照片看了眼,“您安排個時間吧。”

————

秦嫣在所裏研究了一天的資料,直到被大姐秦冉連環call了十幾個電話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手中資料回了家。

秦嫣家姐妹三人,她是最小的那個,也因此在家裏就成了最受欺壓的那個。

人剛進門,鞋子還沒來得及換下,秦冉已經走了過來,纖纖玉手一伸,秦嫣還沒反應過來,耳朵就落在了秦冉的爪子下,被揪著用力轉了半圈,“秦嫣,你麵子大了哈,連讓你回家吃頓飯都得三請四請的了哈。”

秦嫣疼得眼睛馬上冒了淚,彎著腰跟著秦冉的方向,不敢掙紮,“姐,輕點,輕點……我知錯了還不行嘛……”

秦嫣爺爺聽到開門聲時也已望向門邊,看到秦嫣被秦冉扯著耳朵,心疼起小孫女來,趕緊開口讓秦冉鬆了手。

秦嫣捂著被擰疼的耳朵,上前便親昵地抱住秦正濤的手,聲音甜甜,“爺爺。”

話完便被秦冉惡狠狠地剮了一眼。

外人都說秦冉是如何的知書達理溫婉隨和,也隻有她們這些姐妹才清楚,她溫婉的表象下藏著一顆怎樣強大的禦姐心。

秦嫣一用這種撒嬌的軟糯聲音叫他秦正濤便招架不住,三個孫女中就這個小孫女最讓他不省心,卻又是最狠不下心來的。

他帶著秦嫣在沙發上坐下,嘮起了家常,“最近工作怎麽樣?單位待得還習慣嗎?”

秦嫣從十歲起就一直在國外念書,除了寒暑假偶爾回來小住幾天外,常年都在國外,去年研究生畢業才回國,一回來便進了國內外頗有名的文物鑒定所“品鑒”,當了一名文物鑒定師,這工作看著聽著都體麵,對於秦正濤而言多少是個安慰,頓時有了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

秦嫣一聽秦正濤這麽問心裏便有些心虛,再體麵的工作也隻是美麗的幌子。

秦嫣不敢多談工作的事,敷衍地應了聲“挺好的”便扯開了話題,秦正濤對她工作的事興趣也不是很大,反而對她的婚姻大事要多一份關心。

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但上了年紀的人似乎對適婚的兒孫總有一份過於熱忱的關心。

秦嫣一聽話題風向不對就想開溜,“爺爺,我去廚房看看我媽做好飯沒。”

沒得開溜,“坐下!”一聲沉喝,秦嫣不得不默默收回了腳。

“有對象了嗎?”秦正濤問。

秦冉在秦正濤背後朝秦嫣不斷眨眼,讓她點頭。

秦嫣沒讀明白秦冉眼神的意思,愣愣地搖頭,“沒有。”

秦正濤頓時眉開眼笑,“沒關係,不急不急,還記得程家以前那個老成天追著你屁股後跑的臭小子嗎?就臉長得跟被車子碾過似的那個,現在長大了,碾過的臉也長開了,去國外鍍了層金回來也挺人模人樣的了,我看這臭小子不錯,最重要的是人還沒對象,改天你和他吃頓飯,處處看。”

秦嫣哪能不記得程瑞東,小時候陪著她一起闖禍,整天被秦正濤追著跑的人,兩人到現在都還有聯係,就是不常見麵而已。他那時人長得也不差,就是可愛的包子臉,隻是不知道在秦正濤眼裏怎麽就成了被車子碾過的了。

和程瑞東見麵秦嫣是沒有什麽意見的了,畢竟是幾年沒見的老朋友,隻是聽秦正濤這語氣便有了些相親的味道,這讓秦嫣有些不習慣,本能拒絕。

秦正濤一聽就板起了臉,“就讓你們吃個飯而已,又不是逼你們現在結婚,你說你這丫頭吃了幾年洋墨水怎麽就連話都不聽了呢。”

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秦嫣便招架不住,妥協了下來,就當朋友吃頓飯。

秦正濤又眉開眼笑起來,“那行,時間我也給你們定下來了,就這周日晚上。”

扭頭望向秦冉,“冉丫頭,你那個就定這周六吧,你是姐姐,理應你先。”

然後心滿意足地去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