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廣瀾城內,有一座高門深院的府第,平時這座府上隻見管家下人出門采買,很少見主人出門。這家的管家下人看上去都精明強幹,偏對外人又都禮讓親切,著實讓外人捉摸不透。此刻,李玄池正躺在府裏的一張**。黑衣老者那一掌讓他肺經有些損傷,一路奔波之後到這裏連睡一天兩夜,在九指醉丐的傷藥和內力調息下終於恢複意識了。

清醒不久的李玄池一臉愁容的看著床邊的九指醉丐,九指醉丐則笑眯眯的看著他:“小兄弟,這等好事你發愁個什麽勁兒啊,等下見到章老爺子,可要恭敬有禮哦!”李玄池聽的一頭包,暗暗撓頭。

那日,三人坐轎來到碼頭,上船急行,走了不過十餘裏,馬上靠岸換了陸路,放船夫空船繼續水路帶著尾巴遛彎兒。三人則馬不停蹄趕到了廣瀾,住進了這座府第。

九指醉丐告訴李玄池,這座府第的主人名叫章慶雲,如今年屆八十高齡了脾氣仍十分火爆,而他年輕時一根“雷火囚龍棍”更是會盡天下英雄。這根雷火囚龍棍據說由天上隕星異鐵打造,注入內力時能激起雷電之力,使對手如受雷擊火灼,十分厲害。二十年前,章慶雲章老爺子曾帶著四個兒子為寧皇李慕陽上過戰場立下戰功,李慕陽登基後曾冊封其為百戶侯,章老爺子卻堅辭不受,偷偷摸摸搬到廣瀾城隱居了起來。章老爺子有四個兒子,沒有女兒,而四個兒子又給他連生六個孫子,想要孫女的章老爺子天天跟兒孫們大眼瞪小眼,想必小輩們沒少吃苦。天見可憐,終於三兒媳生了一個女兒,老爺子喜歡的不得了,從小就寵愛非常,偏偏後麵生的又都是男孩,這個七孫女說不得就是老爺子掌上明珠了。偏偏這顆明珠覺得老爺子的愛太過沉重,避之不及,老想著出去經曆下風雨,見識下江湖,軟磨硬泡之下終於成功讓常來蹭酒喝的九指醉丐帶自己溜出去了,還自稱“章魚阿七”,對外宣稱是醉丐的徒弟。那日阿七聽聞慬王遇刺過去湊熱鬧的路上碰到了李玄池,後麵這一串危難下來,竟對李玄池產生了些好感。九指醉丐這次碰見了大對頭,情勢凶險,為策萬全,帶著阿七和李玄池回到了章家。章老爺子聽說阿七對小夥子有些好感,眉毛一挑,雙目一瞪,當然要見一見這個敢頷下探珠之人。

李玄池聽完醉丐的描述,有些頭大:自己初入江湖,本意是尋找師父的下落,碰上這些江湖事本就已經有些不勝其煩,偏偏這邊還有個女扮男裝、暗生情愫的知己好友,這可如何是好。不過不管怎樣,住在人家府上,拜會主人是分內之事,沒奈何,李玄池起身穿戴整齊,硬著頭皮跟醉丐去見章老爺子。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章府的會客廳,隻見正中坐著一位白發老人,皓首如雪卻又紅光滿麵,一眼看去臉上皺紋都很少見。這位老人正聚精會神的聽對麵一位背影曼妙的少女輕聲細語,不知聽到了什麽,忽然怒目圓睜大呼:“何方賊子如此可惡!讓爺爺我拿咱家的雷火囚龍棍把他砸為齏粉!”

“章老爺子脾氣還是這麽火爆啊!”九指醉丐哈哈笑著向白發老人打著招呼,李玄池緩步跟著,向老爺子一稽首,“小可李玄池多謝章老收留之恩!”言罷抬頭,剛好那少女也轉身回看。李玄池隻見那少女烏黑柔順的頭發挽了個丫鬟髻,小圓臉還帶著點嬰兒肥,彎彎柳眉下麵一雙杏眼忽閃忽閃的盯著自己,俏皮可愛的翹鼻子下麵一張小嘴正抿著偷偷憋笑。李玄池看的一愣,少女卻先說話了:“李兄身體可休養妥當了?”李玄池一聽聲音,分明是小乞丐章魚阿七的聲音,懵懵然的回到:“勞阿七兄弟惦念,已無大礙了。”少女聽完噗嗤就笑了,笑得眼睛如月牙一般。

那邊章老爺子細細打量了李玄池一番,本來還怒氣衝衝的麵容也緩和了下來,和藹的說到:“小友不必客氣,倒是這兩日辛苦了老乞丐,酒都不喝了照顧你,甚是上心啊!”九指醉丐笑著揮揮手“此次全靠李賢弟機智脫困,對比救命之恩我這點小事算不得辛苦。”李玄池聞言趕忙擺手,連稱不敢當。章老爺子麵容一整,轉向九指醉丐問道:“小小衛陽城,何人竟能讓你深陷險境?”九指醉丐也嚴肅起來“翻江鼇龍——施宇!”章老爺子聞言不禁拿手撚起了胡須“四海神龍之一的翻江鼇龍?他去那裏做什麽?按你的說法他似乎是在密謀著什麽?當年你們酒中三友在碧波潭靠三才陣讓四條泥鰍吃了個大暗虧,難怪他不顧隱藏行跡也來找你。隻是他這樣遮遮掩掩,怕是圖謀甚大啊!”九指醉丐點點頭“是啊,過兩日我悄悄潛回衛陽,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麽鬼。”

二人說完,又看向了李玄池,章老爺子麵容頗為嚴肅的對李玄池說:“聽老乞丐說小友有一把寶劍,可否借來一觀?”李玄池聞言,慌忙一揖“老前輩不必客氣,直呼小可姓名即可。”說完,把腰間寶劍解下雙手奉上。章老爺子也不客氣,接過寶劍沒有任何遲疑,一聲龍嘯般的低吟響過,劍已出鞘,瞬間一片星芒閃過,晃的屋內一暗!

“劍出天地動,光華落寒星!”

章老爺子收劍歸鞘,“不愧是名劍寒星,風采一如當年!”李玄池聽了連忙問道:“章老前輩認得這把劍?此劍名叫寒星?那劍的主人呢?”章老爺子不說話了,九指醉丐開口了“恐怕你師父鬆溪真人即是那位奇人啊!那是二十餘年前,我剛三十來歲,彼時天下動**,江湖中也是風雲變幻,奇人輩出,其中名頭最響的有兩位:金刀平四海,神劍鎮中州!這二人驚才絕豔,一柄斷牙刀一柄寒星劍,威震江湖!你手中的這柄劍,正是寒星劍!這把劍的來曆從來無人知曉,隻知無論夜色多麽深沉,此劍出鞘必然泛起寒光,如同流星閃耀,故名寒星!”

李玄池從章老爺子手裏接回寶劍,仔細打量著寶劍,劍長二尺七寸,劍身偏窄,鋒刃上偶有寒光閃動,劍柄吞口處的劍身上隱隱刻著字,細看仿佛是篆書“寒星”二字。平日從沒見過師父這把劍,想來師父他老人家一直暗暗珍藏。

九指醉丐目光望向遠處,似乎夢回當年,失神了片刻,回過神來繼續說:“這一刀一劍中的劍,也因為這柄劍而被人稱為摘星聖手,而他本名沈陌。”

李玄池聽了,口中喃喃念著沈陌這個名字,自幼與師父相處,他從未提及自己的家世姓名,如今從別人口中得知,很有一些不真實的感覺。

章老爺子接口道,“摘星手沈陌,不僅手摘寒星,更有摘星之雄誌,此人功夫精深,而且胸有丘壑,欲在亂世中匡扶明主。後來沈陌遇到了李慕陽......”章老爺子感慨,“時也命也!二人誌同道合,掀起了此後的滔天巨浪!而沈陌轉入幕後,江湖上再也沒有他的身影。我曾在軍中與他見過數麵,彼時剛滿四十的他已頭發花白,想來勞心勞力,損耗心神!後來李慕陽登基,卻再也沒有他的音訊了,大家猜議頗多,沒想到出家當道士去了。不知他近況如何?”

李玄池聽完,愕然許久,直到九指醉丐捅了捅他,他才回過神:“我六歲時被家師收養,之前的記憶已十分模糊,後來隨師父到牛角山一住就是十餘年,直到前段時間慬王遇刺,師父被卷入其中,他讓我入江湖曆練,自己也離開牛角山不知去向了。”李玄池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說出刺客的事,可能本能的怕說出來牽扯太多。

屋裏的人聽了唏噓一番,章老爺子問李玄池:“玄池今後有什麽打算?”李玄池臉帶茫然:“我本來想找尋師父下落,我們雖名為師徒,感情實為父子。如今江湖之大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章老爺子一聽,滿麵微笑的說:“這樣的話,玄池不如先在敝府安住,我這孫女與你意氣頗為相投,我遣人幫你打探,你在此處安心修養,如何?”說完看向自己的孫女,本來落落大方的阿七臉卻漸漸紅了。李玄池聞言先是一愣,然後開口卻是推辭:“承蒙章前輩好意,隻是小可掛念家師心切,怕是住不下去,還是上路打探師父消息安心些。”

話說完,章老爺子臉上明顯有些不悅,似乎暴脾氣有些發作,九指醉丐見狀趕忙打圓場:“玄池啊,尋人也不能急在這一刻啊,況且章老爺子人脈寬廣,有他幫忙,打聽起來也快些。”李玄池聞言,低著頭搖了搖頭。阿七見狀,貝齒輕咬,也有些不悅了。李玄池抬頭說到:“小子木訥,不能領會諸位好意,隻是心中實在掛念師父,不敢或忘。” 九指醉丐接口道:“你師父既然叫你下山遊曆,多半自有安排,你必然難以找見。這樣吧,我準備回衛陽去看看那條老泥鰍到底搞什麽花樣,隻怕他們高手不少,你可願隨我去助我一臂之力啊?之後回來章府再另作打算可好?”

李玄池想了想,點頭應了下來。那邊阿七見了,起身說到:“既然說好了,那我們就移步餐廳為二位接風吧!”說完走到李玄池身邊,輕輕說道:“李兄記住了,小妹真名叫做章琦韻。”

章府接風宴十分豐盛,特別是酒水,乃是章家自釀,用的是西原高粱和廣瀾深山的泉水釀造而成,甘甜淩冽,難怪九指醉丐常來這裏蹭酒喝。

李玄池和章琦韻作為兩個小輩,十分自覺的多喝了幾杯,可惜酒量實在不濟,菜都沒吃兩口就雙雙趴在桌子上了。

第二天李玄池醒來的時候已是近中午了。那邊九指醉丐覺得事不宜遲,也怕衛陽那邊翻江鼇龍再次龜縮起來不好打探,兩人匆匆收拾好行囊,午飯也沒吃,告別章府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