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知過了多久,眼皮似乎重逾千斤,耳中還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李玄池用盡全身力氣才緩緩睜開了雙眼,一片昏黃的光影印入自己的眼簾,“這是到了地府麽?”李玄池暗想。等目光漸漸清晰,李玄池才看清自己躺在一方淨室內,室內十分簡潔幹淨,一盞紗燈在床頭泛著幽黃的光。

李玄池想要起身下床,卻牽引的傷口一陣陣劇痛,他恍惚記起自己從斷崖跌下後,被樹枝層層阻攔,摔倒地上後就人事不知了。

李玄池掙紮著從**爬起,強拖著殘破的身軀蹭出了房門,發現外麵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了。眼前隱約可見一條蜿蜒的小路,路的盡頭似乎是一座涼亭,那隱約的歌聲就從那邊傳來。

李玄池邁著蹣跚的步伐,一步步挪向涼亭,那歌聲也愈發的清晰:

驟雨過

亂紅遍亭閣

長袖掩泣舞婆娑

奈何

離別偏趁涼多

胭脂醉

柳葉滴青翠

數遍欄杆人未歸

念誰

寒月酒冷心碎

歌聲中滿是哀婉清冷,讓人不由得心酸起來。

又走了一段小路,涼亭就在眼前了,眼前的景象卻讓李玄池看癡了:

如鉤的月下,涼亭宛如鋪上了一層銀紗,亭中有一個曼妙的身影,身著紅紗,伴著歌聲翩躚而舞,奇怪的是舞者竟是滿頭霜雪,讓人覺得略微詭異卻獨有另一種美感。

歌聲漸歇,紅紗也如落英般散落涼亭,而李玄池仍沉醉其中未能自拔。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在李玄池耳畔響起:“少俠若是不嫌棄的話,陪老身我略飲兩盞水酒如何?”

李玄池回過神來,趕忙說到:“蒙前輩不棄,小可叨擾了!”說完邁步走進了涼亭。

涼亭中等他的是一位老婦人,看不出年齡,臉上明明沒什麽皺紋,可是發眉皆已雪白,雙目幽深,高鼻薄唇,依稀間仍能看出年輕時的絕世容顏。

“請坐。”

李玄池沒有客氣,當下的身體狀況也不容許他客氣。“小可謝過前輩的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不必掛懷,那日聽得那畜生不知為何發狂,老身便前去一觀,恰好見你跌落,便將你帶了回來。”老婦頓了一頓,“拜那畜生所賜,你傷勢頗重,如今可能淺飲兩杯?”

李玄池連忙拱手:“謝前輩賜酒。”目光放在了涼亭內的圓桌之上。

圓桌不大,上麵擺著兩副碗筷,有幾個山間野菜,中間是一個酒壺兩盞酒杯,桌子邊上赫然放著李玄池的佩劍寒星。

老婦人拿起酒壺給李玄池斟上了酒,李玄池趕忙說:“不敢。敢問前輩莫非與人有約,小可在此會不會有些唐突?”

老婦人臉色在月下似乎顯得有些蒼白,語氣中是抑不住的清冷:“不過是個半生都未踐約的負心之人的生死之約。”

李玄池聽的一臉尷尬,為了緩解尷尬,捧著酒杯一飲而盡。

老婦人看著他一飲而盡,開口問道:“少俠見我一介老婦竟在月下歌舞,是否覺得不妥?”李玄池搖搖頭,“前輩意境高遠,小可隻知沉醉其中。”

“唉!本以為要在這深山之中了此殘生,於往昔再無留戀。沒想到睹物思人,竟是情不能自已,如此失態。情之一字,害人匪淺!”說完,眼角竟是掛了兩滴清淚,拿過酒壺一飲而盡,然後甩袖而起,翩然而去。

李玄池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思慮良久,將寒星收好,慢慢挪回之前的淨室安歇去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李玄池還在半睡半醒之間,這是他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幾個為數不多的安心覺。朦朦朧朧中,李玄池聽到了兩個清脆的聲音,像銀鈴般輕輕在耳邊響起。

“姐,他都睡了三天了,怎麽還沒醒啊?”這個聲音糯糯的。

“他傷的很重,婆婆說被那個畜生拍了一掌受了內傷,還遭了別人暗算,中了毒。也就是遇到婆婆,不然就算不死,一身修為也保不住了。”這個聲音甜甜的。

“暗算是什麽蒜?豆兒不喜歡吃蒜!”

“婆婆說暗算是一種叫暗器的蒜,很辣的!”甜甜的聲音煞有其事的解釋道。

“略——。”好像有個在吐舌頭了,好像真的吃了一頭暗蒜一樣。

“修為又是什麽東西啊?是糖嗎?保不住是要被人搶走了嗎?”糯糯的聲音似乎在另一個次元的聊天上不準備回來了。

“恩,我也不知道,不過搶別人糖的肯定是不對的,是壞人。”

兩個稚嫩的聲音正在嚴肅的討論過程中,忽然聽到屋外一個聲音在叫了:“丁兒,豆兒!你們兩個丫頭又跑去那裏了?快過來婆婆這裏,吃藥時間到了!”

“豆兒快點,婆婆在叫了!”

一陣紛亂細碎的腳步過後,屋裏又恢複了寧靜。

李玄池此時也漸漸清醒了過來,他緩緩起身,身上各處傷口都包紮的十分妥當,然而劇痛仍然無法避免,他又試著提了下內力,隻覺得丹田之中空空****,勉強有一絲內力遊走丹田卻片刻就消散了。看來這內外傷加中毒險些讓自己一身武功化為烏有。

李玄池披上道袍,推門而出,外麵已是正午時分了。他環視一周,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農家小院之中,不遠處是一個滿頭白發的婆婆,正慈愛的盯著兩個小丫頭喝藥,這婆婆正是昨晚月下獨舞之人。

這兩個小丫頭一大一小,大的約莫六七歲的樣子,小的則看著三四歲的樣子。兩個人一人抱著一個大瓷碗,正在仰著脖子咕咚咕咚喝藥呢。

婆婆看到李玄池出來,向著他微微一下,並未言語。兩個小丫頭喝完藥,拿袖子擦擦嘴,小一點的吐了吐舌頭:“呃,真苦!”

大的則摸了摸她的頭:“妹妹,苦也要喝,對你身體好!”

小的點了點頭,扭頭發現了李玄池,“姐姐你看,他醒了!”

話音剛落,兩個小丫頭飛奔跑到了李玄池身邊,一人拽著一個袖子,小嘴開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大哥哥你醒了啊!”

“大哥哥你叫什麽?”

“大哥哥你還疼嗎?”

“大哥哥暗蒜辣嗎?”

“大哥哥是什麽壞人要搶你的糖啊?”

“丁兒、豆兒,不得對客人無禮!”婆婆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婆婆話音剛落,兩個小丫頭鬆開了拽袖子的手,恭恭敬敬立在一邊,隻是還是偷著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