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光宅寺之戰
申初時分，金黃色的太陽已經離開天空的中軸線有很大一段距離，完全偏向了西半天。
原先肆虐的大火，現在也逐漸被長安城的百姓和官府衙役們撲滅。
沒有了漫天火焰的映照，紅色褪去，整個長安重新變回了金光燦爛之城。
隻是，那千百根衝天升起的巨大煙柱，給這金光燦爛的世界，帶來了蕭索衰敗之感。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原本隻是邊塞獨有的景色，此刻卻極不和諧的出現在了這座千年帝都。預示著這座繁華都城，今日必將經受一番血與火的洗禮！
隻是，遭逢這血火之後，這座炎黃氏族的中心之城，是因此涅槃重生，走向更為繁盛的輝煌，還是就此煙消雲散？
杜慎言心中也沒有答案。
他有的，隻是帶領長安城內，這十七萬多的歸義軍和神策軍和八十多萬百姓，死戰到底的決心；還有他那心中永遠澎湃的逆天意誌！
隆隆隆！
隆隆隆！
震天的戰鼓，在位於長安城北部的光宅寺內外同時擂動！巨大的戰爭轟鳴響徹雲霄！
遠遠躲在長安城南部的八十多萬長安百姓，也被這巨大轟鳴聲，震**的神魂**漾、六神無主，一股末世的恐怖氣息，籠罩在他們上空。
一隊隊小股的回鶻騎兵，已經遵循施合毗伽之令，完全封鎖了長安的所有十二個城門，逃亡城外的通道已經全部斬斷。
八十多萬百姓，連同上萬各級官府的普通官員和衙役，完全被困住了長安城中，成了甕中之鱉。
他們當中的衙役府兵，雖然有一定戰力，但根本無法和回鶻的正規軍相比。
何況，如若敢於公然襲擊這些把守城門的小隊回鶻騎兵，誰知道會不會立刻遭受後續大隊回鶻騎兵的屠戮？
這些衙役府兵和普通百姓，無人敢有這樣的膽量。
作為戰爭中最弱小的螻蟻，他們隻能等待命運給予他們的安排。
他們的命運，與杜慎言，和他率領的十七萬大唐精銳的命運緊密相連。
杜慎言勝，則長安重生，所有人都能活命。
杜慎言敗，則長安覆滅，等待他們的，隻有回鶻的燒殺銀掠，以及整個長安的屍山血海......
光宅寺內，杜慎言正在坊牆上，做最後的戰前巡視。
光宅寺占地極大，一寺獨成一坊。
因為是左右神策軍行營的公廨，是神策軍的中樞機構所在，故而雖然隻是一個坊，卻被硬生生打造成超級軍事堡壘。
高聳的坊牆，堅硬程度堪比長安城外圍的城牆。
如樹林般密集林立的堡壘，無數壁壘厚重的敵樓、角樓，千百個如尖牙般向外凸起的馬麵，所有的這些防禦措施，組成了固若金湯的坊牆防禦體係！
杜慎言一身戎裝，快步行走在這壁壘森嚴的坊牆上，全身具裝的明光鎧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一團華貴金黃，甲片之間的摩擦發出不絕於耳的鏗然之聲！
魏仲卿、張議潮、注吾合素等高層環侍左右，一百名左墨離都親衛緊緊跟隨！
所到之處，駐守坊牆的萬千將士齊齊下跪！山呼之聲震徹寰宇！
節度一方的封疆大吏，十七萬大唐精銳武裝的最高統帥，長安百萬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上神，這些沉甸甸的頭銜，足以讓杜慎言擁有此刻無人匹及的威勢！
這威勢，狂拽帥酷叼炸天！
這威勢，甚至讓坊牆下的施合毗伽羨慕嫉妒恨！
他認為，自己才是當下整個長安城的最強者，才是那個真正配得上萬眾臣服的人。
但是，他本應該獲得的高光，卻在此刻，讓城牆上那個僅有十八歲的少年，生生的搶奪而去。
其實不僅僅是此刻，在此之前，這個少年已經太多太多次，將他和他的回鶻氏族當做背景板，去贏得自己的璀璨閃耀！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進攻！”
施合毗伽神級內勁加持下的軍令，瞬間便彌漫整個戰場。
二十萬早已將光宅寺圍得水泄不通的回鶻軍隊，在同一時間齊齊發起了進攻！
他們的雙眼早已通紅，因為他們背負著十萬回鶻左軍的血海深仇，很多同胞兄足都慘死天街，甚至連屍骸都沒能留下，全部化成了肉沫齏粉。
施合毗伽戰前曾向他們許諾，贏得這場勝利，便可在長安這個花花世界中，盡情發泄深藏於他們血脈中的野獸本性！
為了仇恨、屈辱、不甘，殺！
為了女人、錢帛、奴隸，殺！
萬千箭矢，組成一片又一片濃厚烏雲，朝著光宅寺密集壓下！
萬千雲梯，一次又一次在坊牆上豎起，雲梯上站滿的回鶻士兵，有如荒野狼群，凶橫強悍的朝著牆頭拚命攀爬而上！
狂嚎遍野！
勢若山嶽！
二十萬回鶻軍隊，一開始就爆發出了摧天滅地的威壓之勢！
但是，坊牆上的十七萬大唐精銳武裝，怎麽可能會就此屈服？！
在杜慎言、魏仲卿、張議潮等人的指揮下，十七萬大唐 軍人，在第一時間便發起了反擊！
回應回鶻射來的箭矢烏雲的，是更為龐大濃密的箭矢烏雲！
回應回鶻雲梯攀爬的，是無數箭矢、巨石和推倒雲梯的長杆！
天空中連綿的箭矢烏雲互相交織，交錯而過，萬千空中相撞的箭矢產生密密麻麻的火星之海，在空中四散飛舞!
坊牆上千百雲梯豎起又落下，雲梯連著坊牆，雙方的兵士在雲梯坊牆上殺成一片。
萬千人影若下雨般從雲梯和坊牆上墜落，血水不多時便在坊牆四周的泥地上，流淌成了上百條血河！
戰鼓、哀嚎、山呼、喝罵、箭矢的呼嘯，這些聲音交織一起，構成了一首震撼而恐怖的戰爭旋律！
這旋律，讓身處其中的雙方兵士，沉醉、癡迷、盡情釋放殺戮本能！
這旋律，讓遠離戰場的長安百姓，驚恐、懼怕、更加感慨自己如螻蟻般的命運！
戰場上，唯一沒有被這充滿死亡氣息的樂章所感染的，隻有杜慎言和施合毗伽。
兩人的四眼死死盯著對方，仿佛拋開了周遭的一切血腥、轟鳴與嘈雜，整個世間就隻剩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