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一夜，阿爾法輾轉難眠。
上午剛結束演習，送走了那些高官；下午博士就告訴他們目前最新的部署：他們即將在第二天的中午抵達S戰區的後方指揮部待命。
提到S戰區，其他義體們都沒什麽概念，阿爾法卻不是。對她而言，S戰區這個她並不熟悉的地名代號，代表的是她朝思暮想的地方，因為歐米伽在那裏，她所掛念的人在那裏，她的心在那裏。一想到明天的行程，想到馬上就要和心心念念的他重逢，不禁讓她浮想聯翩。“他的力氣很大，抱著我的時候，給我的感覺就像躺在**一樣安穩......不像Rodot，連扶都扶不動我。”她這樣想著，翻了個身，假裝歐米伽在身旁躺著，她蜷起身子，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仿佛她現在就躺在他懷裏盡情地撒嬌......但睜開眼睛，眼前空無一物，什麽都沒有。盡管如此，她還是低聲念叨著他的名字，想象著他們相見的樣子，想象著歐米伽對她的親昵和誇讚......
然而，輾轉難眠的還有一個人，Rodot。
將軍對他的義體抱以厚望，這是好事。這次演習的成功，讓他得到了軍方的進一步支持，將軍也答應會增派兵力支援戰鬥；此外，他還表示要人類軍隊和義體率領的機械部隊協同作戰，借此來緩解正麵戰場上的壓力，力圖扭轉戰局。同時，技術部門也在當天下午通過了博士的提議，按照Anna留下的圖紙和文案，為他們定製義體的專屬武器——專用於對付重裝甲單位，破除障礙的重斬巨劍。
一切看起來是那麽順利，他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躺在辦公室的躺椅上久久無法入睡。
然而真正讓人擔心的問題是，正麵戰場和日常訓練有所不同，戰場形勢複雜，情況千變萬化；更何況，外星人也絕非等閑之輩，此前歐米伽已經帶兵上去了，但還是不能完全扭轉戰局，不是說歐米伽能力有限，隻能說是外星人的作戰能力確實不一般，加上S戰區的核心區域是外星人登陸作戰的總指揮部，那裏本就是重兵把守，要阻止敵人的進攻確實是困難重重。
回想起來，軍方在這四年中，為了封鎖敵軍前進的步伐，已經有近百個主力師團被消滅，數以百萬計的作戰單位被擊毀，犧牲的官兵更是數不勝數，就這樣還僅僅隻是和外星人處於僵持階段。一想起議會的戰況報告中的那些冰冷的數據，他不由得脊背發涼。阿爾法他們如果上戰場，肯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危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但要上前線，這又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明天上午軍方就會派人接應，隨行的還有機械部隊專用的軍需補給，還要運送一大批作戰裝備過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本人也會隨行，和他那些視若珍寶的義體一起前往戰場，到前線指揮部為他們提供後勤保障和日常維護。
總之，希望他們一切平安，也希望自己一切平安.......
回想起一個多月前歐米伽的離開，這個機械士兵的精英被他加裝了義體的情感模塊，同時還接受了高強度的改造後，擁有了和他們一樣的內心，甚至還和阿爾法好上了，這讓他始料未及。隻是讓他揪心的是，前線的指戰員反饋，歐米伽在前線帶著部隊孤軍深入，他縱深穿插得太快，後麵的支援部隊完全跟不上。
他到底在想什麽，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外星人的實力究竟有多恐怖，他心裏應該很清楚，孤軍深入的結局注定是被合圍殲滅，難道他另有企圖嗎？難道他是想以一己之力強行突破敵人的總指揮部？憑借他率領的機械突擊中隊根本不夠用，甚至可以說，能以這點兵力讓他縱深到前線指戰員說的兩百公裏已經是奇跡了。更要命的是，他現在要回頭也極為困難，敵人的包圍網已經封了口，後方的聯絡和補給已經全部被斬斷，眼下的情況對他相當不利........
博士搖了搖頭，盡力不去想這結果。“歐米伽，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阿爾法會很傷心的！”Rodot這麽想著，翻了個身......
......
S戰區一角
“匯報情況，副官！”他的白發已經淩亂不堪，臉上也滿是煙灰和泥漬，長久的戰鬥讓歐米伽顯得風光不在。他把槍靠在掩體邊上，轉過頭看著身旁的機械士兵低吼道。
“60%的機體現在在進行待機充能，40%的機體正在警戒狀態，現在還有戰鬥能力的作戰單位，算上您，一共114個。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附近，左側有兩支外星人偵查小隊駐防，右側應該有一個外星人的裝甲聯合中隊待命，後方有外星人的三個主力中隊待命，前方有一個防禦據點，偵查員的報告指示，這應該是一個臨時據點，規模不大，兵力也不是很多。”副官報告。
“讓大部隊繼續待命，後方警戒哨換防，用第三小隊把第二小隊換下來；全員收縮隊形，第四，第六小隊隨我來，我親自帶隊拔掉防禦據點！”歐米伽緩緩地站起來，端著槍說道。
“長官，我們可以試試看從左邊突圍，我們補給已經不夠了，左側的兵力比較少......”
歐米伽看了看他，“不行，根據兩天以前匯報的情況推算，左邊的位置繼續縱深，有很大概率會撞到他們的重裝甲混成中隊，如果你不想被它們的蜘蛛坦克碾碎，那就別往那兒走！拔掉麵前的防禦據點繼續前進。”歐米伽說完，轉身進入臨時工事，拍了拍幾個士兵，喚醒他們後，帶著他們出去了。
“預計30分鍾後喚醒所有機體，全隊跟過來，動作要快，注意盡可能避開敵方的警戒範圍。”臨走之前，歐米伽回過頭留下了最後一句指令，就帶著他組成的敢死隊前往摧毀防禦據點了。
......
機械士兵們在歐米伽的帶領下，悄無聲息地摸到了防禦工事前，歐米伽打開夜視係統，觀察了一下壁壘中的情況。
“這個據點有一個信號塔台，此次行動的主要任務就是把它摧毀。第六小隊，由你們擔任爆破組，手上的家夥搞得定嗎？”
“可以！”一個背著爆破裝備，斜跨紅色肩帶的機械士兵回答道。
“第四小隊注意，三點鍾方向，十點鍾方向，各有一個機槍點位，配有輕型粒子機炮；麵前的據點大約有二十人不到的駐軍，由你們負責牽製！第六小隊負責爆破，由我親自帶隊，衝擊的時候注意火力反製的時間節點！”歐米伽看了下腕表，“還有二十分鍾後方大部隊開始移動，距離他們抵達我們的位置還有半小時。做好準備，五分鍾後聽我口令開始行動！”
在這樣緊張的氛圍下，臨行前的五分鍾，顯得格外漫長；歐米伽在戰壕裏仔細地打量著麵前兩個小隊的士兵們。也許幾分鍾後，他們中的一些就會從本就冰冷的機械士兵變成毫無生機的破碎零件。他閉上眼睛，搖了搖頭，甩開這種不祥的念頭。這一個月裏，他已經目睹了太多的犧牲，從敵人的粒子束，到敵人的脈衝爆震彈，再到武士的精鋼短刀，甚至是惡劣的天氣，各種原因的減員，讓他原有的信心**然無存。當初仗著手下率領的數以千計的作戰單位，他信誓旦旦地脫離指揮係統一意孤行地想直搗龍巢，打到現在才發現，殺入敵人的登陸基地還遙遙無期，自己的兵力卻已經捉襟見肘。看著自己僅剩不多的戰士們，回想著自己曾經那荒謬的作戰計劃，感慨自己魯莽行事的同時，他也越發後悔自己的狂妄自大。
.......
五分鍾的時間很快就到了......
“第四小隊，端掉照明燈，抹掉前哨！”歐米伽示意機械士兵開始進攻。
提前計劃好各自的目標，隨著幾發粒子束的發射，探照燈被打滅，四周一片黑暗，幾個外圍巡邏的前哨外星人也被他們放倒；與此同時，機械士兵們按下了頭盔上的視覺處理按鈕，啟動夜視裝備開始了行動。歐米伽也端著槍開始對敵方據點中的守軍進行狙擊；和阿爾法他們不同的是，他沒有裝備那麽高級的瞄準係統，因此他的槍法沒他們精準，舉槍和射擊動作也沒有那麽快速靈敏；盡管如此，老兵還是老兵，他打出的粒子束還算是比較準確地命中了敵人。在幾個精準射手的攻擊下，原本隱藏在掩體旁掃射的機槍點位停了火，趁此機會，歐米伽趕忙讓第六小隊出動進行爆破。
“第四小隊，火力支援！”歐米伽也端著槍衝出了掩體，第四小隊的領隊架起了粒子機槍，開始向敵方陣地進行壓製性輸出。
歐米伽衝在前麵，帶著第六小隊的戰士們快速躍進；粒子束擦過，熾熱的粒子束擦過皮質的燒灼感刺激著他的回路；在他的身後，不斷地有士兵中彈倒下，他無暇顧及，而是加快步伐向前衝去；那個帶著紅色肩帶的士兵背著爆破裝備緊隨其後，身邊的一個隊友帶著引爆器，剩下的士兵負責掩護。歐米伽繞到據點的側翼，用閃光燈指引他們前進路線。
然而在換上了兩個射手之後，敵人的機槍點位很快就恢複了運轉，凶狠的交叉火力還是給了他們巨大的壓力。紅色肩帶的士兵依舊在向前衝，而身旁的那個帶著引爆器的隊友卻已然倒下。眼下沒有時間讓他駐足撿起引爆器，他隻能繼續前進；這百米不到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絕對不短，所幸那個爆破手還算安全地抵達了目標地點，然而沒有引爆器的他們現在進退維穀，已經陷入了僵局。據點中的外星人也發現了企圖從側翼突襲的他們，並報以猛烈的還擊，試圖以密集的彈幕將歐米伽他們驅散出去。在短促而猛烈的交火中，一發粒子束正中歐米伽的腰部，他顧不上劇烈的燒灼感，喊道，“快點想辦法起爆！”
那個紅色肩帶的機械士兵卻把歐米伽推開，隨即掏出了破片雷......
“快撤回來！”歐米伽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士兵拉掉了拉環，和幾個試圖衝上來的敵人以及整個通訊塔台同歸於盡......
“第四小隊，持續火力打擊。”沒時間猶豫，歐米伽捂著傷口，大喊著用槍撐著站起來，“副官，帶你的隊伍快速趕到，我們需要支援！”
......
然而等到副官抵達戰場，戰鬥已經基本結束，僅剩的幾個機械士兵正在據點外警戒，歐米伽正坐在塹壕裏處理傷口，手頭已經沒有備用的零件了，眼下也沒有條件給他拆機修複，他隻得忍著劇痛，把那塊被粒子束熔得變形的零件硬生生掰回了原位。他捂著腰，氣息有些顫抖，“留下一個小隊警戒，全隊繼續修整，讓偵查三隊去探查下情況，副官清點人數。”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佳，他趕忙解下裝備，“我需要休息，兩小時內保持警戒，有情況立刻通報。”
他把槍靠在一旁，頭一偏，眼一閉，睡了過去......
......
“報告，剩餘士兵數量103，距離上次休眠已過去1小時59分鍾。”副官匯報著。
“偵查一隊，偵查二隊，你們出發探查周圍的情況。我們稍作休整，繼續前進！”碧藍色的眼睛逐漸變亮，歐米伽從定時休眠中蘇醒過來，安排完輪班待機，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匯總偵查小隊的報告了.......
......
...
研究所門口
漫長的車隊已經抵達了Rodot的研究所，數十輛大卡車上滿載著未激活啟動的機械士兵和其他各式裝備補給。Matt少校從中間一輛卡車上跳了下來，示意Rodot和他的義體們上車；助理也一道跟了過去，他們九人在少校的引導下，登車出發了。
阿爾法坐在卡車上，看著身後漫長的車隊，內心的激動和不安溢於言表。分開了一個月，此時此刻，終於要到重逢的時候了；一想到身處S戰區的歐米伽，她就感到急不可耐，巴不得卡車也能裝上超光速引擎直接飛到S戰區。不過對於其他幾位義體來說，這不過踏上實戰前的一次無聊的長途旅行，約塔趴在阿爾法的肩膀上睡的正香，卡帕側臥在椅子上打盹兒，貝塔和伽馬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德爾塔在睡覺，西塔一言不發地看著後麵望不見尾的車隊，偶爾轉過頭看看熟睡中的孩子......
......
不知過了幾個小時，他們抵達了S戰區的後勤總站。少校首先下車，出示通行證後，漫長的車隊魚貫而入；待所有車都停穩，他招呼接線員把車上的機械士兵激活。阿爾法遠遠地看著機械士兵排成方陣整整齊齊地前進，著實被震撼到了：他們邁著統一的步子，每一步都踩得地麵為之一震。少校轉過頭看了看自己帶來的人類部隊，雖然走得沒那些機器人那麽規整，也是氣勢恢宏。人類士兵和機械士兵先後走過了後勤總站，緊跟其後的還有裝甲部隊，火力支援部隊，空中支援部隊等，這宛如閱兵的陣仗，給人以一種決戰時刻即將到來的幻覺......
外人看到的是這些軍隊的威武雄壯，少校卻是在顧慮如何指揮這些軍隊進行戰鬥，畢竟這還是他頭一次帶領這麽大規模的部隊，這讓他倍感壓力。看著機械部隊和人類軍隊先後行進而過的盛況，少校閉上雙眼，幾天前和Carl準將那番對話如同電影回放一般閃現在他眼前......
......
“兩個混成旅？交給我？這不是越級指揮嗎？”看著手中的作戰報告，少校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看準將，確定信息無誤，他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表情有些僵硬，這次手中的部隊規模是以往的四五倍不止，這麽大的編製，一下子壓在手裏，巨大的壓力讓他心裏堵得慌；一想到手頭握著這麽多人命，每次的決策，每次的指揮背後，都將伴隨著以往四五倍的風險，他就有些慌張。
“你要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準將坐直了身子，“說實話，能順利完成九號研究所的那次行動，我根本不懷疑你的指揮能力，畢竟那次任務可不是誰都辦得像你這麽利索的。”看著少校的表情驟變，一臉陰沉地看著自己，準將饒有興致地反問道：“怎麽了？還是對上次突襲研究所的行動耿耿於懷嗎？”
“不要再和我提那件事了！”即使對麵坐著的是自己的上級，少校也不留情麵地抱怨道，“身為聯合議會的軍人，到頭來我居然還要把槍口對準自己人，真讓我感到羞恥！”
“年輕人，萬事萬物都不可能這麽稱心如意，任務也是如此。作為軍人，你要記住，服從命令就是你的職責，不論這個命令是否正確，是否符合常理。”準將緩緩地站起身，雙手撐在桌上語重心長地開導他，“你的能力很出眾，但如果要在議會的軍部走得更遠，你就必須要習慣於這樣。”
“這是一個鍛煉的機會，更是一個晉升的機會，我決定把它留給你。”臨走之前，準將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表現吧，畢竟這關乎你的未來，也同時關乎議會，關乎人類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