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晚上的活動室很熱鬧，博士請來了研究所裏的同事們，又聯係餐飲部準備了幾桌菜肴，吩咐備餐間加餐備酒。同事們大多都換下了平時穿著的工作裝，穿著自己的衣服，個個精神十足。博士也早已換下平時那身一成不變的白大褂，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筆挺的淡藍色西裝，腳蹬皮鞋的他，整個人看起來神采煥發；一旁的助理也換上了他喜歡的短風衣，配上他平時穿的運動褲和運動鞋，看起來朝氣蓬勃。他們倆站在門口，等待著幾位義體的到來。
......
雖然相比其他人晚到了一些，他們還是準時抵達了活動室；貝塔攙著阿爾法走在前麵，伽馬走在貝塔身後；約塔跟著伽馬他們一起過來了；卡帕；德爾塔和西塔是最後到的，他們倆不緊不慢地並排走著。
迎接他們的，除了博士和助理，還有同事們的掌聲和驚歎；如果不是Rodot提前告訴他們這些都是機械義體，估計在場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特別之處，畢竟他們和真人相比，乍一看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助理讓他們一一就座後，站在博士身旁；博士清了清嗓子，拿起擴音器發話了：
“很高興大家能夠參加這次晚宴。如各位所見，我們共同的努力得到了回報，現在，他們和我們一樣，已經坐在了這裏。有些話，我還是想代表我所有的同事，所有幫助過我的朋友，告訴你們，告訴我最珍視的義體們：”
“能坐在這裏，你們無疑都是非常優秀的，也是非常幸運的；在你們之前，無數的義體倒在了測試中，沒能走過來，希望你們都能珍惜這份幸運女神的眷顧........與此同時，你們也都是成功的，和人類相比，你們幾乎沒有任何差別，不論是從外貌上還是從內心上都是如此：你們能判斷，你們會學習，你們能思考，你們會溝通，你們有情感，你們會表達，等等等等。你們被賦予了這個天賦，你們有做所有人類所能做的事情的能力，希望你們能愛惜這份能力，善用這份能力，活用這份能力。這是你們的天賦，也是你們引以為傲的能力。”
......
Rodot很激動，他洋洋灑灑地發表著自己的肺腑之言；站在台上，他感到自己仿佛又一次站上了世界的頂峰，就像他在大學時代的那次報告會一樣。不同的是，這次的觀眾中，還有他心心念念的機械義體，這是他畢生的心血，是他最得意的傑作。
隻是義體們卻對他的演講沒什麽興趣，貝塔一開始還聽得饒有興致，後來也聽厭了這仿佛自吹自擂的演講，倚在伽馬的肩頭開始打盹兒；卡帕木愣愣地坐在那裏，自始至終都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地坐在那裏聽他吹牛；德爾塔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聽，自顧自地轉著魔方；西塔看著坐在邊上的孩子，饒有興致地看他專心地演算著轉動的規律；隻有阿爾法還坐在那兒，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的演說......
......
博士的演講很長，以至於助理也有點站不住了，他不時地抬抬腿跺跺腳，到最後幹脆靠在牆上麵無表情地幹等博士鞠躬結束致辭。
......
不知過了多久，博士終於停下了他的演說，鞠躬致意，同樣，他期待著熱烈的掌聲，掌聲還是應該有的。
一片寂靜
博士的臉漲得通紅，他失望地搖搖頭準備退場，這時，鼓掌聲從下麵傳來，阿爾法站起身為他解圍。看著她挺身而出，博士滿心歡喜地轉過去，驚喜之情溢於言表，他麵帶微笑地報以一個深深的鞠躬。
其他幾位義體也紛紛站起身，即使他們都沒怎麽聽博士的演講，也同樣開始鼓掌，向博士報以最誠摯的謝意。活動室裏的人們也就此被帶動了起來，紛紛都開始鼓掌。在熱烈的掌聲中，原先冷寂的氣氛一下子高漲了起來。
他招手示意著，在大家的掌聲中慢慢地走下演講台。這時，備餐間的服務員們推著餐車開始端酒上菜。
“今天互相熟悉一下，不用拘束。”博士問候了一圈，待周圍同事們都開始用餐，他走向義體們所在的桌位，一邊從服務員手中接過香檳，一邊說道。他拿起香檳，從助理手中接過軍刀，鋒利的香檳刀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隨即噴射而出的起泡酒引起了大家的一陣歡呼；博士也得意洋洋地笑著，他慢慢地把冒著泡的酒逐一給大家滿上，活動室沉浸在一片喜悅的氣氛中......
阿爾法笑的很開心，她和坐在旁邊的貝塔碰杯，抿了一口香檳。這時，她才留意到卡帕所在的位置空了，四處張望，哪兒都沒找到人。
“我出去一下.......”她放下酒杯，離開座位走出了活動室。
......
雖然沒有冬季的寒風刺骨，初春的風還是有那麽一絲寒意，她將飄散的頭發捋到身後，慢慢地朝外走。卡帕站在不遠處，靠著欄杆木然地看著遠方。
“阿爾法，我能和你談談嗎？”感覺到她慢慢地靠近了，卡帕偏過頭，心平氣和地問道。
“當然可以，我也是這麽想的。”阿爾法回答道。雖說這次卡帕的語氣沒有下午那麽殺氣騰騰，不過回想起那次衝突，她還是有些後怕，隔開了些距離，她停住了腳步，沒有再靠近。
遠處的城市燈火通明，高樓林立，依稀可見空中的遊艇飛行著。赫爾利斯看起來絲毫不受戰亂的影響，依舊繁華熱鬧，阿爾法看著遠處，若有所思。
站在觀景台，他們都在等待對方開口，過了許久，卡帕終於還是先開了口。
“很美妙的夜景，不是嗎？”
“嗯，是的。”阿爾法依舊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城市。
“可惜，這些繁榮與美好，並不屬於我們....”卡帕突然來了這麽一句，這讓她有點茫然。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繁華依舊的城市，很難想象，就在不遠處，殘酷的戰爭還在繼續，無數的將士們正在奮勇作戰；而一個她朝思暮想的人，正身處在戰場上生死未卜。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不願再往下想，阿爾法轉移了話題。
“我是來道歉的，請你諒解我下午的魯莽行為，是我衝動行事了。”卡帕轉過身，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說道；他的語氣很誠懇，和下午的表現簡直是判若兩人。
“沒關係。”阿爾法也不知道說什麽，既然他都做到這地步了，眼下也隻能接受他那還算坦誠的道歉。不過阿爾法並不指望就這麽結束和他的談話，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還有其他事想說麽？比如...你和約塔的關係？”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隱瞞了。”卡帕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他轉過身失落地看著遠處，“是的，她確實是我妹妹，這一點，我記得很清楚，但她看起來並不是。”
回想起之前在實驗室裏和他倆初次見麵的細節，加上後續的幾次交流，阿爾法逐漸意識到了這一點：約塔對卡帕的反應實在是很蹊蹺，以致於一開始她都沒覺得他倆有什麽內在的聯係；或許卡帕是對的：約塔已經不記得他作為哥哥的身份了。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她？或許這樣的話，你可以幫助她恢複一些曾經的記憶....”看著麵前的卡帕仍然是一臉失落，她追問道：“難道你不想和妹妹相認嗎？還是說你有什麽其他的意圖，促使你這麽一直隱瞞下去？”
被阿爾法這麽一連串的追問，本就情緒低落的卡帕更是被逼的完全說不出話了。過了許久，他才抬起頭，看著身旁的阿爾法：
“我能相信你嗎？”
這突如其來的話出乎了她的意料，阿爾法完全沒想到他憋了半天就吐出這麽一句話；思忖了幾秒，她還是拿不定主意，“你是指哪方麵？”
“作為哥哥，我沒能保護好她，這讓我遺憾至今，每每回想起那段回憶，都讓我感到痛徹心扉，我沒資格以她的哥哥自居；再加上我下午的衝動冒失，她很可能不會接納我了......"卡帕轉過身，“他願意稱你為姐姐，願意相信你，我也隻能寄希望於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算上我的那份關心，一定要替我保護好她......”說到這兒的時候，他的眼裏滿是對妹妹的愛憐和對阿爾法的期待。
看到他這樣的反應，阿爾法實在是不太好拒絕，她鄭重地點了點頭，“放心，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過...”她還是有些許的疑惑，“你打算以後怎麽麵對她？她畢竟是你妹妹啊！很多事情到底還是瞞不住的.....”
“我會做我該做的事情，但不會再是以哥哥的身份。”他看著阿爾法說道，“這是我的決定，希望你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在這件事情上，也拜托你了...”
“等下，其實你可以.......”阿爾法還想追問，她想爭取讓卡帕回心轉意，隻是卡帕沒再給她機會讓她說下去，他默默地回到會場，留下她一個人在外麵......
......
等阿爾法回到活動室的時候，大家已經聊開了，西塔正在和貝塔搭訕著，談笑甚歡，伽馬也和德爾塔聊著，平日看起來嚴肅的他也和德爾塔聊得很開懷。約塔看到阿爾法回來，起身笑著向她招手......
......
酒過三巡，看著眼前的義體們相處融洽，看著會場裏四處洋溢的喜慶氣氛，Rodot欣慰地笑著。感覺頭有些暈，他坐在椅子上歇息；助理也跑開了，他正和幾位年輕的女研究員談笑風生。
“年輕真好啊......”感慨的同時，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唉，誰還不是這麽過來的......”回想起八年前的那次報告會，回想起自己昔日睥睨天下的傲氣，再看看不遠處的助理，他露出了無奈的苦笑。隻可惜，光陰荏苒，曾經的他一去不複返，那個意氣風發的他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這個成熟穩重又帶有一絲憂鬱的自己......
回憶起種種往事，他的表情逐漸變得五味陳雜，惆悵和憂鬱讓他的笑容逐漸變得蒼白無力。看著他表情的變化，阿爾法的心裏閃過一絲擔憂，她放下餐具，起身快步走了過去，“博士，你怎麽了？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阿爾法走近過去，關切地問道。
酒醉的他神情恍惚，眼前的一切都飄忽不定；他吃力地抬起頭看著阿爾法，仿佛印象中的那個女生正站在他麵前......
他愣了愣，半晌，他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她，“Anna......”
“Anna，終於又見到你了！”
.......
今天，他是幸福的，即使麵前的那個女生不是Anna，即使那個女孩隻是他根據Anna的外貌創造的義體，但在他眼裏，這已經沒有任何差別；他就像自己年輕時那樣，沉浸在了幸福的泡沫中，雖然這僅僅隻是泡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