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常喜樂一回到村裏,就去跟裏正說起這事。裏正當場就激動得站了起來,連說了三聲好,滿臉的激動怎麽都抑製不住。這些天他為了秋稅一事可是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如今能解決大半,心裏可算舒了一口氣。雖隻是一時,卻也給大家緩衝的時間。

“雖說現在還沒有說具體要收多少糧食,不過我去打聽,賬房給了個大概的數。這數再加上這幾個月工錢,就能讓我們桃源村的人度過此危機,不過想要顧及其他村子,就不成了。”

裏正聽了這話頓時冷靜了下來,深深歎了一口氣,“這也是沒法的事,咱們現在也是自顧不暇。要不是你硬著頭皮去求,咱們村也沒這樣的好事。我知道你必是因為那些閑言碎語心中不痛快,我也命人去說了,可總有些人管不住自己的嘴。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自己問心無愧便成,別把什麽都壓到自己的肩上。”

常喜樂還不至於糾結這種小事,他做的這一切不過是出於想要報答原身,以及以後更好的在這個村子裏過活而已。不過他知道他即便解釋,也沒人信的。

“我曉得的。等大人那邊將所需糧食的數額報過來,各家如何分配之事便由大叔你代勞了。我覺得到時候咱們直接將白米送過去,雖然多費了點工夫,可也能欽差好做人。畢竟此事完全是大人體恤我們,肯定給他增添了不少麻煩。”

這裏米糧店裏賣的米都是沒有舂過的稻穀,還得自己回家舂米去殼。而朝廷派下來的米糧也同樣如此,收稅也同樣這般。

裏正微微愣了愣,因為思維定式,壓根就沒有想過要這麽做。

舂米並不是一件輕省的活,這無疑也是給欽差方便,另一種形式的將米糧降價。可這個世界勞動力是不值錢的,雖說費了點事也比糧食賣不出價要好。

“還是你想得周全,成,就這麽辦。大人給咱們這麽大的方便,咱們也不能白受著。”

“秋收以後,咱們村的人若是有空閑的壯丁,都去挖河道吧。要是人足夠多,興許真能跟大人說的那般,可以自帶幹糧,朝廷補貼銀錢。如此一來,又有一部分糧食可以間接賣出去,讓大家夥也有喘氣的機會。況且秋收以後活也少了,去那掙點也能為春稅打好基礎。”

“這些我到時候會跟其他裏正一塊兒商量,這消息能傳出去的吧?”

“當然,傳得越玄乎越就好,不過最好別讓別人知道是咱們傳出來的。”

裏正不太理解,“這是什麽個說法?”

常喜樂嘴角往上翹了翹,“錢家人現在不就是仗著人心惶惶不停的壓價嗎,要是大家知道還有其他退路,又如何會急著賤賣自己手裏的東西?而且錢家傳出這些消息也有好一陣,我覺得在煽動大家的同時,隻怕自己也挺著急收的。否則為何不等到秋收之後,那個時候就要收秋稅,大家根本來不及準備錢,豈不是更加想怎麽賣怎麽賣?

即便隻是為了到時候更方便行事,可他既然老早得了這消息,又知道咱們縣裏隻能在他這賣糧,他必是會早早做準備。他收的糧食都是要往賣的,必是會提前找了賣家,防止貨物的囤積。所以,不能光我們著急,也得讓他著急。”

裏正頓時眼睛一亮,猛的拍著自己的大腿,“對啊!我怎麽沒有想到這茬呢,就想著咱們急著賣,忘了他買回去也不是為了自個吃的,也是要出手的!我雖然沒有做過生意,可也知道他們這些做大買賣的,都不是臨頭缺錢了這才記得要來一筆生意,那都是提前都把事買賣家聯係好了的,一環扣一環。”

“對,就是這個理。他們錢家靠的是走商發的家,為了保證錢財的流通,肯定事先都得張羅好。我今天跟那賬房嘮嗑,他不是外地來的嗎,他說府裏的米價可比咱們稻香縣高得多,京裏就更加離譜了,那都是成倍翻的。朝廷之所以要修這運河,原因之一也就是想著把南邊的米糧往北邊調。錢家想要掙更多的錢,就要壓縮貨物的流通時間。”

裏正瞪大了眼睛,桃源村沒有幾個人是離開過桃源縣的,有的人甚至一輩子連縣城都沒有去過,也就不太知道外頭的啥狀況。

“這麽貴啊!”

“錢家做的就是這差價生意,雖說運輸時候成本不低,可他收咱們的糧食價格更低。我二哥不是跟那些外地人打聽,都說沒見過比咱們這糧價更低的。還有那布匹更是了,咱們的布雖然沒啥花樣,又沒染色啥的,可原料織工好,穿在身上十分舒坦,所以這種布匹在外頭賣得很是不錯,價格可不算低。”

裏正聽到這話憤怒不已,錢家這段時日可把他們這裏的布匹啥的貶得跟什麽似的,尤其拿出外頭的布一對比,更是讓人不敢鬧騰了。

“這天殺的錢家,盡是會忽悠人!”

“這也是沒法的事,獨家生意可不就這樣嗎。但是現在好了,咱們可以接著欽差大人的勢頭,震一震他。讓他別以為咱們都得靠他了,讓他有所忌憚。”常喜樂又在裏正耳邊嘀咕了幾句,裏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這……”

裏正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這常喜樂怎麽病了之後變得鬼機靈的,以前沒發現這麽多鬼點子啊,有時候甚至覺得讀書讀得有點木訥呢,整個人老實過頭,沒想到壞水都藏在肚子裏了。

常喜樂裏正這表情,隻是笑了笑,“裏正,咱們這也是沒法,總不能讓錢家把咱們農家人一年的辛苦都白白占掉吧?所為兵不厭詐,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是讓他得逞,隻怕以後會更加囂張。裏正不會覺得我這樣做太不厚道了吧?”

裏正這才回神,“哪能啊,不厚道的明明是他們錢家!我就是擔心要是錢家不上鉤,到時候害得大家兩邊都落不著好可怎麽辦?”

常喜樂謹慎道:“要說這事也不應該由我們決定,咱們村子有欽差大人收糧,秋稅基本不用愁。如此做法,不過是看不得其他村的人也被錢家這麽壓榨,錢家人得意罷了。畢竟咱們村不少跟外頭是有姻親的,算來算去都是親戚,也就想著搭把手。不過他們樂不樂意就不是咱們做決定的了,我們最多就是起個頭,想怎麽傳便是他們的事,我們總不能啥都為他們擔下。

這裏頭真真假假,錢家人即便不上鉤也會有所忌憚,不敢把價格壓得太厲害。而且縣令也會借此得知欽差大人都盯著呢,料想也不會讓錢家做得太過分。”

裏正沉吟片刻,“確實是這個理。成咧,你啥心思我大概也能知道,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尋其他村的裏正商量商量,看是怎麽一個章程。到時候無論是功勞還是棒槌,都算我頭上。不管咋樣,你都是個秀才,重要的就是這名聲,這些事你就當不知道,千萬別沾手。

常喜樂明白裏正的好意,畢竟這是一場賭博,有輸有贏,況且確實也不怎麽厚道,裏正也是為了他著想。

“那就有勞裏正叔了。”

裏正擺擺手,“你這孩子跟叔客氣啥,況且你這都是為了大家夥著想,若是成了,那也是我沾了光沒你啥事。我想占功勞,哪能不冒點險。”

沒多久,整個桃源縣都流傳一個消息,挖河道工地的糧食直接在本地征集,以後非名額內去那打工的民夫們都要自帶幹糧,而朝廷會補貼銀錢。也不知道這消息從哪裏來,很快就給傳遍了。原本擔憂不已的農人們緊皺的眉頭頓時都鬆了,原本著急跟錢家訂下賣糧契約的全都臨時改變主意,想要觀望一下到底會如何。

原本這消息剛傳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不相信的,畢竟之前都沒有這個說法,而且也有另一波消息說這工地上的糧食並非欽差所決定,而是朝廷直接下發的。可沒有想到,欽差那邊派了個人到桃源村收糧,約定秋收之後將糧食送來,而價格竟是比平常還高出一點。

這下原本打定主意要將糧食賣給錢家的人,全都不急著簽訂契約了,而已經簽約都那懊惱不已,心中很是不甘。不少人都想要去毀約,隻是毀約還得賠償,隻能作罷。不過因為這麽一鬧,讓更多人深信欽差那頭會收糧,越發不著急將糧食賣給錢家了,全都是觀望態度。

不僅如此,桃源村還來了一個收布匹的小商販,對稻香縣的布匹非常滿意,還當場將以比錢家多上五成的價錢將布收走。隻是一次拿得不多,但是價格卻很實在。

然後沒多久其他村子也傳出有外地來的小商販到村子裏收米糧布匹等等,雖然一次要的都不多,可價格給的好,還說想要做長久生意。

這些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不少人都到桃源村裏打探消息。

桃源村對外都是統一口徑,糧食確實都被欽差預定了,今年的稅收是不愁了,而布匹也確實賣掉了一部分,但是那小販一次要得不多,不過說是以後都會常來。他們也就不著急把手裏囤積的布賣掉,現在挖河道十分有賺頭,到時候家裏男人都打算秋收之後去挖河道,女人就在家裏幹農活,也就沒時間織布了,所以可以慢慢的等著小商販一點點高價把手裏的布匹買走。

大家這麽一聽都覺得有理,反正布也賣不出什麽價,米糧的價錢欽差又給得厚道,倒不如家裏的壯丁都去挖河道,女人在家幹農活更實在。手裏還囤著布也不愁,這東西不怕放壞,慢慢等總能等到小商販將自己手頭上的給收了,可不比賣給錢家劃算多了。

原本熱鬧的錢家商鋪突然一下子冷清起來,一天也沒有幾個人上門賣糧賣布。

這下,換成錢家人著急了。

錢家確實像常喜樂所料的那樣,得到稅製改革的消息,立馬就知道這其中大有所為。早早就尋好了買家,打算到時候把收上來的布匹糧食價格壓到最低,然後轉手高價賣出去。那時候不僅能大賺一筆,還更能鞏固他在稻香縣裏的地位,到時候誰敢惹他?隻要他掐住他們的錢袋子,立馬就會服服帖帖。

原本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沒有想到竟是會有如此變故!

錢家人鬧不明白,欽差大人從不插手當地之事,怎麽突然想著要在當地征糧?

錢家人想要派人去打聽,可欽差連縣令都不見,更何況其他人。錢進去找縣令,丟了一堆錢卻也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答案。隻知道民夫自願挖河道的人數遠遠超過了原本的預算,所以糧食一時征集不急。如此一來,極有可能發展成流言中所說的狀況。

這消息外頭早就傳遍了,根本沒有價值啊!

錢家人沒了消息來源,從外頭打聽也是差不多結果,也就漸漸開始坐不住了。

一連好幾天錢家都無人上門賣自己手上的布匹,更沒有人像之前一樣急著訂下契約,將秋收後的糧食賣給錢家。這還不算,挖河道那邊又發工錢了,一個子沒少,如此一來又能抵掉一部分的稅錢,讓農戶們心中更加有底氣。

這世界的農戶辦事往往都是以村為單位,村子裏一有什麽動靜,基本都是集體行動,隻有零星幾個不合群的會鬧不同,但是這種情況非常少。大多數村莊不管內部吵得多厲害,對外都十分團結。農戶們都沒有要賣糧的跡象,工地那邊又一直傳來不利的消息,縣令這邊又那暗示此次秋收不可做得太過。

雖說強龍壓不倒地頭蛇,可欽差可是京裏來的,上可通天,既然現在都已經插手,這就是給當地官員的警示。縣令雖然貪心,卻也十分小心,知道若是做得過分,頭頂烏紗帽可就沒了。於是態度也就變了,明裏暗裏錢家人不要太過分,差不多就得了,否則出了事他可不會保他們。

幾番壓力之下,使得錢家人越發坐不住了。

“姐夫,這可怎麽辦啊?要是咱們收不到布匹和糧食可就賠大發了!”吳掌櫃擦著汗一臉著急,要是錢家這筆生意虧了本,雖說不至於動了根基,可那也是損失極大的。

錢進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心裏的火怎麽都壓不住。他在稻香縣作威作福慣了,向來都由他說的算,沒有想到現在竟然差點在自家地盤摔了跟頭。

“咱們就等著!那些個泥腿子要是不賣糧,他們哪裏來的錢交秋稅?到時候還不得乖乖賣到我這裏,就算是自帶幹糧去挖河道,那一次能那多少錢?秋稅可是不能等的!”

吳掌櫃都快哭了,“我的姐夫也,要是沒有京裏來的欽差,咱們確實不愁。可這來了人,這情形可就不同了,咱們可不能為了這口氣硬頂上吧。”

朝廷頒布稅製改革確實不假,但是並不是一來就如此蠻橫的說變就變,而是更為靈活,中間是有緩衝時間的。也就是說不是隻能交錢納稅,以物繳稅也是並存的,以免突然改變方式引起動蕩。

稻香縣敢一刀切也是有自己的理由,那是因為運輸不便,成本過高緣故。但是這畢竟還是與規定有偏差,若真的捅了出去,終究不妥當。縣令不怕當地百姓捅出去,卻怕欽差心底有想法。

錢進哪裏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不甘心將價格往上調,這麽一來可是要少賺了不少!

吳掌櫃哪裏不知道他的想法,勸道:“姐夫,平日你都說我糊塗,可這事我瞧著你怎麽比我還糊塗。那河道又不是要一直挖的,這群鄉野村夫還能一直靠著?咱們這次吃點虧,算是給欽差大人麵子,可隻要他一走,那些泥腿子還不得任由我們拿捏?”

錢進聽了這話那口氣才順了下來,他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一聽到桃源村啥事都沒有,還過得越發好了,心裏就沉不住氣。當天他在桃源村受辱一事可是記得清楚,若不是自個那輩灌了迷魂湯的兒子那鬧著,早就找桃源村那些泥腿子不痛快了。

“算他們這次走運!把價放回去吧,咱們先確保糧食都能夠收回來,這筆生意耽誤不得。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這些泥腿子!”

糧食和布匹的價格在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之後又漸漸的恢複到了原來的水平,這時桃源村意外的村莊也就不再像之前那般觀望態度,紛紛與錢家訂下契約。有些事差不多就成,要真的硬杠上,吃虧的隻會是他們這些小民。

經過常喜樂的提醒,桃源村裏正讓其他俺村的人賣糧的時候得擰成一股繩,不再以個人為單位與錢家做買賣,而是以村為單位,要收就得一個村子的收,要麽就甭收。其他村子的人都聽了勸,還有不少村莊還聯合起來一起談判,如此一來對錢家也形成了威脅,不敢過分的壓價。

秋收終於來臨,這是農人最忙碌也是最興奮的日子。工地上的民夫不少都回來搶收,等秋收之後再去做工。

常家的生意並沒有因此而中斷,隻不過大房和四房都隻出一個人去擺攤子,三房依然是常喜盛兩口子。因為秋收工地上人少,生意也會差了許多。所以人手減少雖然會十分忙碌,卻也不至於忙不過來。

常家秋收的時候都是聚集在一起,一家家幫著收過去,家族人口龐大的優勢也就在這時候體現出來了。雖說人口少的人家也會有其他村民幫忙,但是都是在自家忙完之後,而且肯定是先顧著自家的,終究沒有那麽方便,秋收本就是與時間比賽的活兒。若是與人關係不好的,那就壓根沒人幫忙,孤立無援,這種時候人際關係的重要性也體現了出來。

秋收時候所有人都是起早貪黑,就連常喜樂也沒有例外。他雖然不用去幹農活,這活他也幹不好,可也得搭把手弄些吃的什麽。常家一下少了四個勞動力,比往年還要忙碌,也就顧不得那麽多了。再者常喜樂這段時日經常做這灶上的事,大家也逐漸習慣了。

秋收的時候,原本隻吃兩頓飯的農家人都會變成三頓,以保證體力。

常喜樂把飯菜做好,就領著常昱和幾個小的提著沉甸甸的竹籃子走到地裏,雖然已經不是第一天送飯,可依然引來眾人目光。正巧這時候大家紛紛開始休息,都瞧見了他。

“常秀才,這種事怎麽能勞煩你來做呢。”有人見到他嘖嘖道,常家人雖然基本已經習慣,可其他人卻依然不能。大家都覺得常喜樂是文曲星一樣的人物,怎麽能幹這樣的粗活。即便是現在常喜樂不再往上科考了,可好歹是個秀才,像其他秀才哪裏會屑於做這樣的事。

常喜樂因為從小極小勞作,長得比一般農人都要細皮嫩肉,瞧著那氣度就是不一般,大家都覺得看著他穿著短打,提著竹籃子在田間亂竄那叫個怪異。

常喜樂笑道:“我怎麽就做不得了,我即便是考了狀元當了宰相那也是泥腿子出身的。況且比起你們我可輕省多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常家人都很默契的沒有講常喜樂掌勺的事傳出去,都潛意識覺得此事會影響常喜樂的形象。

“要我說就常秀才這樣當了官才是個好的,知道咱們百姓的苦楚,才不會亂來。”有老人道。

可話剛出就被人暗暗推了一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戳人心窩子嗎。

老人訕訕,這年紀大了嘴巴就關不住了,可想要道歉又不知從何說起。

常喜樂並不在意,笑著跟大家夥一一打招呼,提著籃子繼續往常家地裏走。

常喜旺老遠就看到常喜樂一群人,立馬放下手邊的活奔了過來,常老爹直接在後邊罵開了。

“你個犢子,鐮刀亂丟就跑了!要是一會有人不注意踩著怎麽辦,你是幾輩子沒吃過飯了,見到吃的就不要命的跑了!”

這裏還有其他幾房的人,聽見常老爹這麽罵孩子,頓時一片哄笑起來。

常喜旺雖然老大不小,卻也不覺得害臊,反而大聲嚷嚷,“我就不信你們沒想著今天吃啥,別那裝了,都趕緊過來吧,一會沒了可別又賴我頭上。”

常大伯招手道:“大家都先停下來吧,吃了東西休息一會再繼續。”

這下大家夥都停下了手邊的活,站直身的時候都忍不住捶了捶腰。割稻穀的時候一直得曲著,現在都有些站不直了。才剛忙活了兩天,一群人已經比之前黑了不少。現在雖然已經秋天,可秋老虎最是曬人。不過大家夥都寧可被秋老虎曬蛻皮,也不敢現在下一場雨,不然的話這一年的辛勞都白費了。

“今天有什麽好吃的啊?”

“不管是啥,肯定味道好得很。我收了這麽多年的稻穀,還是第一次覺得這麽痛快過。每天就等著這麽一頓,覺得多累都值了。”

“可不是嗎,這些都多虧了喜樂,咱們家今年可算是能過個踏實年了。”常二伯由衷歎道,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這些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次,可沒有一個人覺得厭煩的。

常喜樂隻是笑了笑,“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咱們以後日子會更好過的。”

常四叔道:“要是別人這麽說話我還不信,可這話從喜樂嘴裏說出來,那就準做不得假。往年哪裏敢想這種日子啊!”

一群人一邊誇讚一邊將竹籃子打開擺起飯菜來,其他家中午雖然會吃點東西果腹,可大多都是幾個菜餅子就算完事,從前他們也是這樣。可現在不同了,中午吃得那叫個好,下午幹活都特別的得勁。

這飯菜一擺出來,大家夥就忍不住那開始咽口水了。

粉絲燉白菜肉塊、芋頭扣肉、涼拌魚腥草、雷公根肉沫湯還有解暑用的涼粉,而主食則是米飯團子!

粉絲燉白菜肉塊是貪圖方便,直接一鍋子亂燉,有葷有素,特別好的下飯。芋頭扣肉的重頭戲是大片肉,芋頭還可以充饑,幹重活體力消耗大,這樣的食物能提供足夠熱量。而涼拌魚腥草和雷公根肉沫湯都是清氣的東西,秋天幹燥炎熱,吃點這些也是不怕上火。

雷公根雖說長在路邊跟野草似的,可是功效卻不一般,還能延年益壽,剁成碎末伴著肉沫一起煮湯,非常的清爽可口。好像一下子就能把火氣降下來,比涼茶都管用。魚腥草就更不用說,屬於涼性的,好這口的嚼起來會覺得特別的有味道,尤其還放了點茱萸醬就顯得更加美味了。吃完飯再來一碗放著紅糖用泉水冰過的涼粉,整個人叫個透心涼。

“哎喲喂,這每天吃的,都跟過年似的!”馬二嬸嘖嘖讚歎道。

“這飯菜吃習慣了,以後回家吃啥可不都成了豬食了?”

“你們還好意思說,一個婆娘做菜手藝差成這樣,也不覺得害臊。”常四叔冷哼道,一邊猛的往嘴裏灌,那架勢叫個生猛。

這下子可點炸了一群娘子軍,馬二嬸直接噴道:“老四,咋的,你婆娘不在這裏就開始找不著被胡咧咧啦?看她今晚回來我讓她怎麽收拾你,非讓你把搓衣板給跪平了不可。”

周大嬸也不甘示弱,“嫌棄我們手藝不好,這話我可記住了,下次你還敢來我家蹭吃蹭喝,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孫婆子也那道:“我說老四以前到我們家咋都坐不住,原來是嫌棄我們手藝不好呢。”

其他媳婦輩的不敢開這樣玩笑,都那捂著嘴笑了起來。常大伯一群人也不幫腔,全那看邊吃常四叔的笑話。

這時候說的這些話乍一聽好似鬧翻了要吵架,實際上隻有家裏人才知道,這就是耍嘴皮子,一般也就是農忙時候,特別疲憊時候會喜歡這麽幹。如此一鬧騰,好像就能緩過勁來一樣。不管說什麽大家都不會往心裏去,不過也很少有不長眼的說些不著調的話就是。

常喜旺笑道:“大伯母、二伯母還有娘,你們可得趕緊吃吧,四叔就故意激你們呢,你看他趁著你們說話的工夫,都吃了多少塊扣肉了。”

“嘿,還真是!這老四都是當爺爺的人了,咋還那麽貪吃呢!也不怕小的笑話!”

常四叔得意道:“誰讓你們這些老娘們嘰裏呱啦就記得說不記得吃,這能怪我嗎。”

幾個年過半百的老頭老太太在那跟孩子一樣鬥嘴,直惹得一群人笑得前俯後仰。連家裏長輩都這樣,更別說晚輩們了。

大家夥在熱鬧中把午飯吃完,又歇了一會便繼續下地幹活。孩子們這時候也不會亂跑,提著小籃子在稻田地撿掉落的稻穗。就連最小的妞妞,也被棗兒牽著手,在地裏慢吞吞的那撿稻穗。

常喜樂卻直接領著常昱回家了,倒不是怕曬或者其他,而是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準備秋收時,常喜樂這才鬧明白這裏是如何脫粒舂米的,手法十分的落後。

這裏的水稻脫粒都是用‘摜’的辦法,即摜稻者手舉著一小捆稻在石塊上摜打,讓稻穀脫落在事先鋪好的竹席上。這樣脫落下來的穀粒都會掉在席子上,避免被泥土沾染,還可以減少損失掃集起來也比較方便,這竹席還可以用來曬穀等。

而舂米則是像搗藥罐一樣,將稻穀放入石頭挖的石桶裏,然後用棒槌砸。家裏好點的則是製作一個像蹺蹺板一樣的東西,一頭是木樁子,下麵是石桶另一頭則是人踩著,利用砸的方式將稻穀的穀皮脫離。

不管是脫離還是舂米,都是非常的費時費力。

想要將桃源村的村民日子過得好,那就必須減輕他們身上的活,盡量用工具代替,這樣才有精力去製作一些具有附加價值的商品。初級產物隻能解決最基礎的需求,想要獲得更大的利潤,就得進行進一步的加工。

隻是常喜樂前世學的並不是農機,所以沒法跟小叮當一樣,想要什麽就能做出什麽。所幸的是因為生病,他無法出門,看了不少雜書,雖然並未深究卻知道不少東西的原理,不至於一無所知。隻是那些記憶他現在隻能一點點去琢磨,看是否能造出所需農具來。

可這麽說說容易,真的要動起手來卻十分的困難,不僅要動腦,還得花錢。

常喜樂很想要立馬變出一個腳踏立式攪籠式的脫粒機,可他雖知道其中關鍵就是這種攪籠桶裏設置攪籠葉片,利用外力帶動攪籠葉片的旋轉對稻穗進行梳刷和衝擊,讓以達到脫粒的效果。可真想把這個設想實現,卻並不容易。整個機械如何構架他不過有個淺顯的印象,這還是多虧於他從小喜歡拆機械,否則還真是一頭霧水。可即便如此,就他現在水平必須經過設計實驗才有可能製造出來,絕非一時之功,恐怕得研究很長時間。

所以之前他並不著急將注意力放到改造農具上,因為他明白沒個幾年肯定造不出來,而且還得需要金錢的支撐。做工地上的生意雖然是巧合,可即便沒有那裏他也會想法子做其他生意救急。

比較現代化的腳踏式脫粒機製造不出來,不過比桃源村先進的脫粒工具他目前倒是有了點眉目,那便是在明時期開始較為流行的稻床。

原理和摜稻差不多,隻是將拍打在石頭上改成了專門的稻床上。

常喜樂這些日子除了做飯,忙的就是設計這稻床。稻床比腳踏式脫粒機容易多了,常喜樂隻不過用一天工夫就將其設計好,現在正打算跟常昱一起製作。說到這個常喜樂就覺得羞赧,不管心理年齡還是生理年齡,常昱都比他要小,結果幹體力活竟是還得委托一個十歲左右的人,這種感覺可真是……

但是不得不說的是常昱是個非常好的幫手,隻要是常喜樂布置下去的他隻要試過幾次就能做出常喜樂要的東西來。他的力氣比成人還大,可手很巧還是個毀靈活變通的,隻要練習一二,就可以做出很精致的東西。比如常喜樂很擅長的用野草編織的小玩意,常昱不過是學了那麽一會,就知道怎麽做了。別看他力氣大,可力道控製得很好,弄起這種小玩意可從來不會弄破。

才多長工夫,常昱已經比常喜樂做得還要好。雖說這也是因為常喜樂一邊手不再靈活的關係,可這也絕對是常昱自己的天賦在那。他剛開始不過是會依葫蘆畫瓢,沒多久工夫竟然就能編織出常喜樂沒有編過的東西,甚至說一樣他動一動腦子就能編出個大概來,如此本事讓楊子那群孩子不知道有多喜歡和羨慕。

隻是虎大爺向來傲嬌,想要拿他手裏的東西得看他那天高不高興,看你順不順眼。

所以在常昱這開了外掛的小不點幫助下,常喜樂在常家人開始脫粒之前,將稻床製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