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高若梅

笑聲在寂靜潔白的雪地上飄飄****而來,震落枝頭積雪,掠過他臉頰。笑聲撥動了他的心弦,心頭像湖麵吹過一陣風,起了一層層漣漪。胸口那團邪火又燃燒起來。

他轉頭向崔矮子做個禁聲的手勢,施展出踏雪無痕的輕功尋聲向山坳疾馳。崔矮子也緊隨崔萬山身後迅速跟過來。

他們閃躲到一塊巨石後麵。隻見梅樹下,有兩個身影。一身披猩紅色鬥篷少女正在梅樹下舞劍。

隻見寶劍寒光閃閃,人如竄花蝴蝶般在梅樹下雪地上飛舞旋轉。那紅衣女嘴裏也不閑著,“……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莫非小姐動了春心,想男人了?”一綠衣女站在旁邊格格嬌笑。

那紅衣女一聲嗔怒,“隻怕是你**了,看我不剝了你的皮。”飛身揮劍向那綠衣女刺去。綠衣女繞著梅樹左躲右閃,咯咯的笑聲震落梅樹上積雪和梅花。

“誰?”突然紅衣女子收劍轉頭向穀口看來。

崔萬山忙附身縮頭藏在石頭後麵不動。

那綠衣女也看向穀口,說道:“哪裏有人,小姐是心裏有人吧?”

紅衣女整整衣衫啐道:“也許你看到的是鬼。你若再瞎說八道,看我不把你留在這裏,讓鬼捉了你去做老婆。”

綠衣女吐舌頭,柔聲道:“要不咱回去吧。”

崔萬山在巨石掩護下拉著崔矮子快速後退幾步。縱身一躍,一招“流風回雪”飛出兩丈開外悄然退到山脊另一側,趴在積雪形成的矮牆後麵。

原來這兩個女子他認識。紅衣女是高莊主的妹妹高若梅,綠衣女是她的丫鬟麥香。

高若梅走過巨石時腳步略緩。她發現了石頭後麵積雪上壓出兩個手印。雪地上兩個腳印極深,腳尖處還翻起少許紅褐色的泥土。

高若梅抬頭向腳尖指的方向看了看。轉身離去,走出不遠,猛回頭望一眼山脊崔萬山隱身處,輕咬朱唇,臉上浮現一抹淺淺的微笑。崔萬山慌忙把腦袋埋進雪裏,心跳加速,眼前發黑,腦袋暈暈的。眼前卻“看見”貝齒輕咬著紅唇,耳朵裏也塞滿剛才銀鈴般的笑聲。

俏麗的身影消失在雪地裏,他清醒過來。崔矮子奇怪的看著他問,少爺哪裏不舒服麽?臉很紅。

他不說話,逃也似的飛奔下山脊,來到幾株梅花下,聞到一陣甜膩膩的香氣,似梅花的香氣又像是蘭麝之香。“下車何輕盈,飄然似落梅。”

再次有眩暈襲來,他一掌拍向梅樹,又有片片梅花和積雪飄落。

崔萬山長嘯一聲,強自收斂心神,施展出家傳拳法,在烈烈風聲中,在梅樹下心神迷失。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崔萬山思緒如春草般開始蓬勃,如同漫山野火中驚逃的野獸,被莫名的思緒驅趕奔逃四處亂撞。

晚上躺在**像烙餅般翻來覆去,烈焰般的紅唇和珠落玉盤似的笑聲使他無法入睡。穿衣起身,到院子裏打了一夜的拳。地上的積雪踩的如鏡子般光滑。

在廂房丫鬟滿月的窗前有兩個深深的腳印。如果不是聽到屋裏野獸嘶吼般的鼾聲,想到那如撒了黑白芝麻般的一張大餅臉,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偷偷闖進去。但進去幹啥,他也不知。

一宿無眠,精神依舊很好。隨便扒拉幾口飯就偷偷溜出門,不知不覺竟走到高莊主家門口,他趕緊又走開。

在和合街上來回走了幾趟,見人也不說話,行色匆匆,心事重重。

高若梅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鼻子挺秀,肌膚勝雪,張口說話時聲音稚嫩嗓音沙沙的,帶著微微的嬌嗔,既天真又有些傲慢。特別是她的笑聲如乳燕嬌啼,嬌羞中有一點點放肆,給人的感覺最是好聽。

當她從和合街走過時,人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用最溫柔的眼神看著她。 她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梅花。

年齡相仿的孩子們都願意圍著她轉,願意聽她使喚。即使莊裏最調皮的孩子見到她時都學會了矜持。

高若梅也發現了自己的美就是極強的力量,她因此而欣喜驕傲,並試著使用這種力量。

那時的崔萬山見到高若梅卻變的更暴力。如果是在演武場上他會把對手打的哭爹喊娘。

有幾個年齡大些的小子跳出來和崔萬山比試,想在高若梅麵前賣弄顯示自己的武功。這時高若梅把那小子推開拉開架勢和崔萬山比武。崔萬山卻退到一邊不理會她。

他在邊上看著高若梅把那幫男孩一一打倒。當高若梅帶著驕傲的眼神看他時,他又避開她的目光。

慢慢長大的高若梅更加美的不可方物,舉手投足間都有無限風情,隻是不再肆無忌憚的到演武場上去找人比武。

他們偶爾再見麵,她總是麵帶微笑,大方的叫聲崔二哥哥。

崔萬山故作清高的點點頭,學著大人的樣子“嗯”一聲。其實他心裏很想和她說幾句話,多看看那美麗容顏。

兩家關係很是微妙,明裏暗裏跟對方較勁,爭奪莊裏的主導地位。

知道隻能是兄妹不可通婚的崔萬山心裏是抗拒的。

為什麽表親間可以成婚?高、崔兩家憑那麽個破傳說怎麽證明是一家人?他為啥不可以娶高若梅為妻?

想到這兒,他嚇一跳,自己怎麽就能娶了她?轉而又想自己怎麽就不可以娶她?

在和合街上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崔萬山在夏回來酒館找個靠窗的地方坐下,要了一壺茶。

透過窗上縫隙正好能看到高邈家大門。

他坐了兩個時辰,隻見高家人出出進進,卻始終沒有看到高家小姐高若梅的身影。

把自己灌了個水飽,實在憋不住尿意才跑回家。

中午吃過飯,歪在**一覺睡到半夜就再也難以入睡。便起身,沒敢走大門,躡手躡腳跳過院牆,慢慢走到高家院落外麵不遠處。

他不敢靠的太近,高邈功夫深不可測,太近了很難保證不被發覺。但他還是調整呼吸,使自己心跳速度盡量放緩,慢慢挨到高家後院,角門處。

剛下過雪的夜晚安靜的有些怕人,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聽在崔萬山耳朵裏像打雷。除去自己的心跳聲,偶爾還聽到遠處寒風送來狗懶懶的嗚咽聲,遠山傳來夜梟的叫聲。

他使勁運起耳力想聽一下高家大院內的聲音。至於想聽什麽他也說不清。不知站了多久,耳朵裏開始有夏天蟬鳴聲,一會兒又變成蛐蛐的叫聲。終究什麽也沒有聽到。

崔萬山揉著凍的發木的臉,拖著僵直的腿,慢慢回家。跳牆時踩碎了自家院牆的一片瓦,驚走蹲在牆頭上的一隻野貓。他驚慌的逃回到自己屋,躺在**,聽見遠遠的更鼓聲已經是五更,卻依舊睡不著。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崔家、高家本是同宗,可是……去他媽的同宗,誰知道這些傳說的真偽。已經過這麽多年,又非同姓,哪裏有血緣關係?……兩家帶綠帽子的事還少嗎?高若梅……,嗯,真好看。梅妻鶴子,夫複何求……”

在胡思亂想中崔萬山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來,大腿根上濕濕的冰涼一片。他脫下襯褲偷偷包裹起來塞到床下。

崔萬山陷入深深的羞愧和自責中。

到了晚上他不由自主的又走到高莊主家門外,遠遠的聽。自己知道肯定什麽也聽不到,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直到有一晚上,他好像看到有幾條黑影翻牆進了高家。本要大呼示警,然後跟著進去一探究竟,但他不自信接近睡著遲鈍的心思和酸澀的眼睛。

正猶豫自己是否要追進去時,好像是聽到了院子裏高邈那象征威嚴的輕咳。他的心瞬間冷卻。

之後,他不敢再到高若梅家門外,而是趁著夜色走到天齊淵那幾株梅樹下吸著清冷的空氣看著梅樹呆呆出神。

繞梅樹徘徊,竟胡亂謅成一詞,題於天齊淵石壁之上:

冷月清輝。

可憐寒客,素笛橫吹。

煙籠秦樓,此情堪寄,夢裏依依。

孤光弄影烏啼。

消瘦損,悠悠誰知。

淵下沉魚,無人會意,聊贈一枝。”

他心事無所寄托,日子就在渾渾噩噩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