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父親的故友

循著記憶中的路線,穿過人煙稀少的老舊街區,鍾亦終於來到了自己家的小區門口。

鍾亦不知道是誰給自己遞的這把鑰匙和自家地址,麵對各種未知,他的心也難以平靜。他理了理有些紛亂的思慮,按著模糊的記憶走到熟悉的樓房前,熟悉的家門口。然後將鑰匙插了進去。

哢擦,鑰匙一轉,門果然開了。

房間內的景象頓時映入鍾亦眼簾,令他吃驚的是,這個闊別七年已久的家,竟然沒有蒙塵。

屋內空氣清新,瓷磚地板幹淨得反光,茶幾上擺放著新鮮的水果,電視裏還播放著午間新聞。

有人。

鍾亦向沙發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沙發上坐著一個外披西裝風衣、內穿鏈條馬甲的老男人。他右手點著煙,左手晃著酒杯。桌上散亂地躺著煙盒、打火機、開瓶的白酒,還有一頂貝雷帽。

這人和剛剛街頭撞他的那個中年男人是同一款裝束。鍾亦並不覺得這樣的裝束在這座城市很常見。

“大叔你好,請問是你讓別人把這間房子的鑰匙給我的嗎?”鍾亦秀了秀手上的鑰匙。

老男人開口,嗓音中充滿了飽經風霜的滄桑感:“物歸原主而已。你是鍾騫昊的兒子,對吧?”

“你認識我爸?”鍾亦問。

“嗯,坐下說。”

鍾亦坐到老男人對麵,仔細地打量起他。老男人則給鍾亦倒了一杯白酒,並將杯子推到鍾亦麵前。

“我有一肚子話想問。”鍾亦說。

“我知道你的出獄日期,所以才會派人和你碰麵,”老男人舉起煙盒,“來一顆?”

“不,我不會。”鍾亦拒絕道。

“不會可以學呀。”

“別了,我媽如果還在,說不定會連你和我一塊揍。”

“哈哈哈哈哈!——”

老男人的笑聲震得好像酒杯裏的酒都在搖晃,笑完了他說:“你和你爸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以前我老勸他和兄弟們一起嘬一口,他也不,連借口都一個樣。”

“你和我爸聽起來似乎關係很好?”鍾亦問。

老男人吐了口煙圈,道:“當然,我們年輕的時候是很好的兄弟,穿同一條褲子、嫖同一個女人、扛同一頓揍的那種,比親兄弟還要親。”

“聽起來你像是在給我介紹我爸的黑曆史......”鍾亦小聲道。

“‘黑’曆史?這不算什麽。可惜你爹後來金盆洗手了,不然他現在一定坐在我的身邊,你,也不用蹲7年的監獄。”

老男人此言一出,鍾亦頓時眉頭一跳。

“什麽意思?你知道我爸的死背後的原因?”

“當然知道,始作俑者都已經變成野狗的糞便了。”老男人輕描淡寫地說道。一邊說還一邊喝著酒,絲毫不反胃。

鍾亦微微握拳,從剛剛的言語中,重新開始審視起眼前這個老男人。

“大叔,你是混黑街的人?”

“感興趣嗎?我們有個社團,叫‘雲社’,在十幾年前,算是稱霸通明市黑街的第一社團。那個時候你爸也還是社團內的幹部。現在嘛,雲社和其他兩家三足鼎立。你剛從獄裏出來,手頭缺錢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份工作。”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義平,是雲社的現任社長。”

陳義平向鍾亦伸出手來,以示友好。

三秒過去,鍾亦遲遲沒有伸手,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對方。

陳義平:“?”

鍾亦捏了捏眉頭,沉痛地道:“陳大叔,我看著,像這麽缺錢的人嗎?就算再怎麽不濟,我也不至於去賣Jing子啊。”

陳義平:“???”

“焯!你小子你想哪兒去了!你是覺得我隻能給你介紹這種工作嗎?”陳義平被氣懵圈了,差點笑了出來。

鍾亦一臉無辜地道:“可是,您是我叔,不可能讓我去賣腎,我這單薄的體格也經不起富婆的折騰,我想來想去,也隻能賣jing了。”

陳義平正想糾正鍾亦,社團不是隻有這種工作,但當他看到鍾亦的眼神,便咽下了嘴裏的話。

“鍾亦雖隻是個剛成年的孩子,但他不傻,而且在那種監獄裏待了7年,不笨的都混成懂得趨利避害的人精。這小子,是借著插科打諢拒絕我呢。”陳義平心想。

想了想後,陳義平遞給鍾亦一張名片,笑道:“哎,不想做這些也沒關係。陳叔隻是給你看一看另一條路的樣子。如果哪天你做好心理準備了,打這名片上的電話找我。”

“還有這間房子,陳叔已經買下來了,今天剛過戶到你名下。今後你也不用有什麽壓力,找份你喜歡的工作,過過你喜歡的日子就行。沒事的話,可以來陳叔的酒吧喝點小酒。”

“最後,陳叔送你一句話,我們每個人都是出來賣的,有人賣體力,有人賣時間,有人賣知識。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

說完,陳義平撿起帽子起身,鍾亦也起身相送。這回,陳義平終於握上了鍾亦的手。

......

陳義平下樓後,就看到了站在樓底下等他的中年男人。對方和他一樣穿著西服,戴貝雷帽——正是他派去給鍾亦送鑰匙和紙條的手下。

“社長,鍾亦跟你走嗎?”

陳義平又點了根煙,搖搖頭說:“不,他有自己的想法。”

“可惜社長你的好意了。”

陳義平平靜地道:“不可惜。鍾騫昊雖然愛他老婆,但他金盆洗手大部分是為了我。這些都是我欠鍾騫昊,現在隻能還在他兒子的身上。”

“但,我覺得您已經還清了。鍾騫昊金盆洗手後,您暗中護了他們家11年。7年前鍾騫昊和鍾亦被‘霞社’的那幫孫子所害,那時您身在遠方的城市,已經盡力了。你總不能護他們鍾家一輩子,一輩子活在內疚裏吧?”中年男人激動地道。

陳義平沉默了片刻,最後隻是語重心長地說:“劉舸,有些人情還清了,但情還在......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