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舍命相搏

一陣透脊入髓的狂笑聲,打破了靜寂的深夜。麵對上門的路強,舊仇宿怨湧向韓顯的心頭,他從一隻堆塵積垢的櫃子中取出寒鐵槊,準備出去與路強決一死戰。正在此時,若煙突然閃身擋在了韓顯的前麵。韓顯衝她擺擺手,示意她讓開。

若煙秋水盈盈的美目裏滿是淚花,她聲音哽咽地說道:“爺爺,那路強賊人武藝高強、心腸歹毒,您一把年紀,怎能經得起惡戰?況且他手下嘍囉眾多,咱們如何鬥得過他?”

韓顯心中又何嚐不知,自己與那路強交手必定是凶多吉少,然而上報朝廷,下平私怨,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講,除賊滅寇都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因此,韓顯身手將若煙拉到一旁,打開了閂門鐵栓。出門之際,韓顯將若煙托付給傅天鵬。

外麵,廣闊的天宇上,厚重的鉛雲似潮水不斷地湧聚,黑暗貪婪地吞噬著殘月的餘光,很快周遭便猶如濃墨渲染過一樣,什麽都看不見了。

路強喝令嘍囉們點燃火把後,又命人在茅屋四周挖溝掘塹,近旁皆用弓弩手駐守。他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將韓顯一家全部困死在茅屋內。不得不說,路強為人的確是刁滑歹毒。

眼前鴻溝難逾,又逢強敵環伺。韓顯可謂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不過他早已看破生死。

韓顯橫槊在手,雙腿金剛立地,擺出“南天一柱”式禦敵。路強見狀,飛鞭打馬,戰馬四蹄騰空,風馳電掣般衝到了韓顯的麵前。良驥寶馬,催命奪魂。韓顯隻見眼前白光閃動,繼而一股強勁的風朝自己吹來。

韓顯大驚之際,就地翻滾,離開圈外丈許之遠。起身時,他如雪鬢發間沾塵染土,枯瘦的麵龐被石棱劃出幾道裂口,鮮血順著額角一滴一滴流下,其狀十分窘迫。

路強橫刀立刀,指著韓顯對眾嘍囉哈哈大笑道:“弟兄們,剛才這老家上演了一出驢打滾,可真是讓咱們大開眼界啊。怎麽樣,你們還想不想再重溫一遍?”路強話音剛落,嘍囉之間傳來了此起彼伏的應喝聲。麵對路強出言相侮,韓顯也沒有功夫與他爭口舌之快。因為路強賊人的十八式斬馬式不但剛猛淩厲,而且快迅異常。適才若不是自己反應機敏,早已經是身首異處了。

路強看到韓顯神情凝重,沉默不語。他起初認為韓顯是在苦思破解大環刀法的良策,然而武功修為乃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沒有數十年的苦練,哪能有入境化瑧的進益。所以路強對韓顯在這麽短的時間,能夠反敗為勝,扭轉乾坤,並沒有在意。

他更加篤定韓顯是在為自己贏得恢複體力,爭取喘息的機會。想到這裏,路強鷂鷹似的眼睛裏凶光閃現,他揚刀一指韓顯,對他說道:“老棺材瓤子,適才一招‘劈波斬浪’沒有結果了你的命,這次老子立馬讓你下地獄。”

說罷,路強又是快馬加鞭,龍駒一聲嘶嘯,四蹄就朝著韓顯踹了過來。路強一隻獨眼亂轉,口裏“哇哇哇”怪叫連連。他想以馬踏連營式,直接結果了韓顯。

麵對橫衝直撞的戰馬和凶頑異常的路強。韓顯是左閃右躲,上下翻飛,雖然說他也是尚武之人,可是俗說得好:“拳怕少壯。”這路賊雖然已是五旬,但與韓顯比起來,還是年輕了二十來歲,從體力、精力上都遠遠強過對方。就這樣,幾個回合下來,韓顯已經是汗流浹背,力不從心。

身處茅屋的若煙見爺爺險象環生,她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若煙用盈盈淚眼望著傅天鵬,傅天鵬雙足踏翻塵世浪,一肩擔盡古今愁。隻見他雙足點地,使出一招“金鵬亮翅”,轉瞬之間便來到了韓顯和路強二人身邊。這邊路強殺興正濃,戰意猶酣。他並未留意到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傅天鵬。

要知道臨陣對敵,意亂神馳是極其危險的事情。趁著路強未在留神,傅天鵬大喝一聲:“閃開。”這一聲吼可謂是雷霆萬鈞,河嶽震動。路強的戰馬受驚,啾啾幾聲嘶鳴後,險些癱軟在地。路強猝不及防,差點從馬上掀翻在地。

好在他的武功了得,丹田氣走遊龍,雙臂鉚力較勁,勒馬持韁扭轉了頹勢。他是驚魂未定,韓顯則是呆若木雞。傅天鵬顧不得多做解釋,一招“猿猴摘果”將韓顯拉出局外,自己加入了戰圈。

路強定了定神,用他那隻充滿怨懟的獨眼瞧了瞧傅天鵬。見對方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的火氣頓時衝頭上腦。路強怪眼亂轉,口裏唾沫星子橫飛。他咬牙切齒地對傅天鵬說道:“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你這個愣頭小子從哪裏冒出來的?”

傅天鵬寶刀在手、俊眉上揚,他用手指著路強說道:“呔,你這個劫州掠府,搶男霸女的強盜,今天你傅少爺來了就要除魔衛道手刃了你。”聽完傅天鵬的話,路強仰天大笑後,隨即在地上輕蔑地吐了口唾沫。

接著路強對傅天鵬說道:“癩蛤蟆打哈欠,口氣不小。小娃娃,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能勝過路爺手裏的刀。”傅天鵬喝了一聲:“廢話少說。”繼而雙腳騰空、身似淩雲,他手中碧波寶刀金光耀眼,刀尖向前劃動,以一記“逢山開路”劈向路強。

傅天鵬的刀法猶如狂風驟雨,迅猛異常。路強藝高人膽大,見刀鋒向他襲來,立刻氣沉丹田,腳踩兩儀,渾然使出困鎖金龍。路強一麵金剛立地,穩穩紮住下盤,一麵用雙手牢牢鉗住傅天鵬的刀刃。

武林中藏龍臥虎,敢於空手奪白刃的,必定是個內家高手。傅天鵬經過多年的修煉研習,內功已經是爐火純青。以他的年紀和修為,在江湖後輩中可以稱得上是鮮有對手。然而俗語說得好:“薑是老的辣。”路強縱橫江湖時,傅天鵬還沒有出世呢。所以麵對這個老辣的敵手,傅天鵬急攻冒進,有失草率。二人相持,比拚內力,路強氣定神閑,麵不改色。傅天鵬見路強舉止間顯現輕視之意,雙掌橫推“錢江潮湧”,以天罡真氣試圖撼動路強。

麵對傅天鵬綿綿內家勁力朝自己打來,路強因勢利導,暗暗使丹田成為蓄氣空箱。他的任督二脈,此刻好像兩道閘口,一個蓄勁,一個釋放。傅天鵬源源不斷地向外輸送勁力,雖說他是少年佳齡,精力充盈。但是這種毫無進益的虛耗,時間長了,讓他的內力大損。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傅天鵬額頭滲汗、步走懸空,漸漸有些體力不支了。路強吸收了大量的內力後,體力恍如火山爆發。他哈哈大笑,隨後雙手向上一抖,掌心向前兜了個圓弧後,朝著傅天鵬胸口拍去。

他這一招“野馬脫韁”,比傅天鵬的掌法有過之而無不及。傅天鵬大駭之下,隻得運氣相抵。路強真氣充盈,勁力十足。傅天鵬與他雙掌對接後,隻感到胸口血氣上湧,雙眼金星閃動,須臾過後,傅天鵬便被路強震昏在地。

路強得勝後忘乎所以,他順手一指,對眾嘍囉說道:“小的們,把這個丫頭給我綁了,到時候送到春香樓,能賣個好價錢。”路強說音落地,眾惡賊一擁而上,像潮水般朝著若煙衝了過來。

若煙嚇得花容失色,她急忙躲到了爺爺韓顯的身後。韓顯持槊雪花舞動、銀蛇翻飛,一會兒的工夫,便刺倒了十幾名嘍囉。餘眾韓顯怒目圓睜,威猛無比,不敢走向前來。路強一把抓住身旁的一個嘍囉,狠狠地扇了記耳光。

他大怒道:“廢物,關鍵時刻還得本寨主親自出馬。”說罷路強縱馬淩空,使出奪命連環踢。他的進攻一招緊似一招,很快將韓顯逼到了死角。

韓顯避無可避,豁出老命與路強相搏。路強腿上“秋風掃葉”,狠狠地踢在了韓顯的側臉上。韓顯“啊”的一聲慘叫後,口吐鮮血,倒地氣絕。唯一的至親殞命,若煙哭成了淚人。她的痛苦無助,反而讓路強一夥賊人暢快不已。這個時候,賈義從嘍囉隊伍中鑽出來,他對路強說道:“大寨主,這個小妮子就交給我對付好了。”

說罷,賈義的臉上露出了猥瑣的笑意。路強點了點頭,對賈義說道:“你小子什麽時候都想揩點油,不過我告訴你這次適可而止,這個丫頭可是個好貨色。”

賈義往雙手上吐著口水,擦了擦後,他向若煙撲去。強敵環伺,單薄無依的若煙從地上拾起碧波寶刀,她把刀刃橫在自己的脖子上。賈義嘿嘿笑道:“小丫頭,你想尋短見是吧。我告訴你,如果你敢輕舉妄動,我立刻讓這小子上西天。而且你爺爺.......。”

傅天鵬是因為行俠仗義,受到了她的連累。若煙心中這樣想,她不能一死了之,讓這個無辜的人也枉送了性命。活著隻能是生不如死,受製於人。她在猶豫遲疑時,賈義瞧準機會奪下了她的寶刀。若煙眼前昏黑,暈倒過去。眾嘍囉馬上找來繩索,將若煙綁縛起來,騎上快馬準備離開。

路強衝賈義使了個眼色,賈義心領神會。他拿起碧波刀朝著傅天鵬劈來。此時鬆風閃動,人影飄忽,賈義剛要動手的時候,一個老僧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賈義惡念驟起,他揚刀對著老僧罵道:“禿驢讓你多管閑事,賈爺送你見佛祖。”老僧步下生蓮,轉到賈義背後。他施展佛手拈花,擒住賈義的胳膊。

賈義暗暗騰出左手,從腰間刀鞘取出鋼刺,朝著老僧腹部紮去。老僧移形換位,使出金剛撞,將賈義撞了個頭破血流。這個助紂為虐的惡賊,終於得到了應有之報。

見三寨主被老僧掌斃,路強惱羞成怒。他又故技重施,想以對付傅天鵬的方法對付老僧。然而老僧識破了路強的詭計,他以空靈神功,輕鬆破解。路強雙臂集氣平推而出,使了招“卷雲堆雪”。

老僧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其身。路強進招後,感覺自己打在了牆上,勁力全部反彈了回來。他胸口劇痛,已負內傷。路強見不能取勝,丟下傅天鵬和若煙,倉促逃離了此地。臨行前,路強惡狠狠地衝著老僧罵道:“禿驢,今天你算是與臥虎山結下了梁子,有能耐敢不敢報上法號?”

老僧不緊不慢地答道:“阿彌陀佛,老衲法號法善。”路強此時方明白,原來對方是南少林的住持方丈,怪不得武功超凡。路強一指法善說道:“禿驢,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遲早要與你算清這筆賬。”

說完,路強帶著眾嘍囉一溜煙跑了。老僧看了看韓顯說道:“阿彌陀佛,一具臭皮囊,來也虛空,去也虛空。不葬也罷。”他解開縛繩,從葫蘆裏取出鎮心理氣丸,以清水為若煙送服。

少頃,若煙悠悠醒轉。接著老僧又為傅天鵬運功療傷,傅天鵬在一盞茶的工夫也睜開了眼睛。眼前慘象,讓他們二人心痛不已。傅天鵬取回寶刀,捶胸頓足發誓要為韓顯報仇。可是適才一戰,自己遠非路強敵手。他在心焦神慮時,眼前慈眉善目,衝著自己微笑的老僧,讓傅天鵬的心中豁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