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樂極生悲前奏

第18章樂極生悲前奏

半個月的大長假,曆史上絕無僅有。

總共三個假期,再加上沒有假期的二十四節氣中的寒露節,就是四個節日。也就是說,四節日三假期,老百姓才有了半個月的歇醉和狂歡。

退休才半年多的李立光,在這半個月的歇醉裏,作了如下安排:

為錯開高峰出行,他選擇十月四號去往牛城,看望前嶽父和前嶽母。當然,啟程前,他提前購買好了十號下午回貓城的高鐵票。

這樣,他計劃在牛城住宿六晚,十號回到貓城的家裏,住一晚,十一號按約和退休的幾個同事坐動車到貴州,第一站銅仁,重陽節登高,爬上海拔二千五百米以上的梵淨山。在山上住一晚後,再下山到遵義,再到黃果樹瀑布。

也就是大約十來半個月的時間,十月底回到貓城。

可誰知,真正的應了古人說的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他這一去,竟然就回不來了。

當四個多小時的車程落腳牛城站時,李立光被宏偉的鯤鵬展翅建築所驚呆。他原以為,貓城是特區,貓城北高鐵站建得豪華,內地其他地方哪個敢比。

現卻被牛城市高鐵站吸引了,驚歎她甩了貓城北站半條街。

便笑自己井底之蛙。

牛城本就是地球東方的特大城市,誇張點講,有個笑話。說牛城和花城的幾個同學約好在牛城的江南見麵。牛城江北的同學和花城的同學幾乎同時出發。可當花城的同學坐高鐵到了江南時,江北的同學還在牛城長江大橋的“過山車”上。

牛城站是東方首條高鐵線——牛貓(牛城至貓城)高鐵開通後建起的。在高鐵未開通前,到達牛城的人要不在江北鎮的江北站下,要不在江南鎮的江南站落腳。牛城三鎮就是如此牛逼!

牛城站地處青鋼區。

2032年的元旦節到來之前,李立光辦好了退休的所有手續,從此不再是法官。無官一身輕後,計劃第二年秋高氣爽的季節安排出行,第一站選擇牛城。

漢水老家父母都過世了,父輩中雖然還有兩個叔伯在世,但畢竟隔一層;牛城的嶽父母雖然是前嶽父母,看起來似乎也隔著一層,但畢竟是孩子的外公外婆,而且也是自己叫了半輩子爸媽的;再說,老人命苦,不但女兒過早離世,兒子也一直不在身邊,現如今都八十好幾了,來日不多,自己無論如何得跟他們團聚團聚,哪怕跟老人們隻見個麵,都是一種安慰,甚或孝道。

在時速三百多公裏的高速鐵路上,李立光就一直想著前妻以及前妻家裏人的事,甚至情濃處,眼中淚花滾滾。他想,人老多傷感,還真是這樣啊。

他決定在嶽父母家住上一周,也想到處走走,畢竟這裏有他前妻高愛蓮更多的影子。

可下高鐵出站,步入熙熙攘攘的站前廣場時,發現人群中比貓城北高鐵站多了一些戴口罩的,並且隱隱約約感覺到,這種口罩人跟過節的氣氛有點格格不入,讓一向眼睛裏隻能容下晴空、碧綠、鮮花、明淨、清爽的前法官,多少有一絲不快,甚至懷疑是不是西方國的超級呼吸道病毒流行到了這裏。

其實,瑕不掩瑜,口罩飄過,更多的是大牛城恢弘氣勢的在車窗外的閃現,以及百步亭十五天萬家宴笑逐顏開的廣告宣傳。牛城,誰說不是歲月靜好?

牛城,也正燦爛地迎接他。

坐上出租車,李立光原本說去青鋼,但當與司機聊起牛城,司機也在感歎牛城這些年的巨大變化時,就突然起意問:“牛城的歸元寺是不是還在?”

司機有些吃驚,反過頭瞪了李立光一眼,似乎在說:傻逼吧!百年古寺、千年古刹,哪有問在不在的道理?

但僅僅片刻,司機問客人:“您要去嗎?”

李立光抬手看了看表,才三點多,在貓城北上車前提前吃了午餐,離晚飯還早著,便對司機說:“好,去一下。”

李立光坐在後座,一反以前軍人的坐姿,將兩腿斜伸,身子放鬆,一會貪婪地看左邊,一會吃驚地望右邊,特別是車子經過雄偉的牛城二橋,眼望霧蒙蒙中浩渺的長江,以及江邊像春筍一般茁壯的高樓大廈時,忍不住嘖嘖輕歎。

司機投其所好,將牛城大橋中的一橋、二橋、三橋和新店洲大橋、鴕鳥洲大橋、青山大橋等如數家珍,並無限發散地講起一橋在當年大鵝國幫助下的建橋曆史,以及自己小時候沒事在橋上步行、對著長江高聲大喊的往事。

李立光當然知道一橋是怎麽建起來的,他來過多次,對幾十年前就出名的仙鶴樓、牛城一橋、長正街、中山公園還是較為熟悉的,其中好幾次出差、開會都陪著他人登上過仙鶴樓。每一次登樓,就會念起“故人西辭仙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或“此地空餘仙鶴樓,白雲千載空悠悠”的詩句。

他一路觀賞長江,一路搜刮沉澱在心底的記憶。

如果記憶沒錯的話,歸元寺應該在一橋的北橋頭,在龜山下。

他任司機滔滔不絕販賣口才,並不與其爭辯大鵝國建橋的曆史,除偶爾嗯嗯兩聲表示回應外,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就自顧自一路驚歎,一路沉默,仿佛來到天國,仿佛尋找失去的愛情。

甚至,他也沒有問司機,時不時會在路中出現的口罩人是怎麽回事。就當是比例很低的一件怪事,不值得他這個外地人關注罷了。

來到歸元寺,李立光站在寺院的殿堂,不敢正視高處的佛像,猶豫一陣後,在正要下定決心跪下去的刹那,手機卻響了。

一看是女兒打過來的,便告訴自己:必須接!

他退出殿堂,按下了綠色鍵。

“爸!這麽久才接,忘記李葒啦?”

父親不跟女兒開玩笑,嚴肅地對女兒道:“很久不跟爸聯係,先告訴我,你人在哪裏?回貓城了嗎?”

“還在香港出差。”女兒雖然對父親缺少關愛,但性格還好,父親架子端著,她就“屈尊”,不跟老爸強,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到牛城了。”當爸的也通告女兒。

誰知電話那頭卻驚叫起來:“你去牛城幹嘛呀?你不知道嗎?”

當爸的有些生氣了,感覺女兒隻知道聖誕節、情人節,竟不知道自己是東方國人,今年有了個國際化的老年節。於是沒好氣地說:“好意思問我到牛城幹嘛,我問你,今天是什麽日子?”

女兒在電話那邊納悶:“十月四號。怎麽啦?”

“我問農曆——古曆!”李立光大聲喊。

“爸!這我哪知道呀!”

“看,你把重陽節都忘記了,重陽節可是老年節,你老爸是不是老人?”

女兒在那邊嬉皮笑臉起來:“女兒眼裏,老爸還是四十歲的小夥子。”

“說正事。”父親繼續板著臉,好像這樣裝著女兒能看見他生氣似的。

“牛城——爸!你聽我說......”女兒急了,大聲喊起來。

似乎感覺到了女兒是真的急了,而且還能感覺到,女兒一副要哭的樣子,於是趕緊放下快要發怒的姿態,聲音壓低八度說:“你說你說,爸爸聽......”

“爸!非常鄭重地告訴您——牛城有霍亂!你去之前怎麽不跟我商量?不能去的呀!”

李立光嚇了一跳,但懷疑自己聽錯,或者女兒說錯,馬上說:“你再講一遍,說什麽?”

“霍亂!甲級傳染病,已經有好多例了。”大概擔心父親不相信,於是又慢慢地、不厭其煩地說:“真的,爸,國內的信息不準確,我昨天到的香港,原本準備回貓城後跟您一起去牛城過節的。可誰知,您一個人偷偷跑了去,連芳芳姐也被您丟在家。”

說到芳芳,李立光來氣,搶話道:“是你芳芳姐不來,不跟我來。”說完,還“哼”了一聲,表示老李很生氣。

父親跟女兒吐槽後媽,本意是帶著一種告狀,想女兒說說她的阿姨,誰知適得其反,女兒在電話中說:“她沒有跟您去是明智的。您想辦法趕緊回吧!”

李立光想起在高鐵站,和牛城主要街道上,那些並不多見的口罩人,覺得可能還真有這麽回事,心裏一緊,就有些擔心起來。

但再一想,不對,霍亂又不是呼吸道傳染,戴什麽口罩呢?

女兒雖然是記者,雖然在國際中心城市的香港,看來,信息也不一定準確。

這些年,移動通訊發展,微信興起,各種謠言四起,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十幾天前,東方國電視台播報過一個新聞,牛城公安局處理過傳謠的八個人,自己當時還在那處理的新聞後麵點過讚呢。

便寬心地對女兒說:“丫頭,信謠傳謠可不幹。有專家出來辟過謠,這種霍亂不具備人傳人,東方國電視台報道過,防恐防毒管理局還處理了八個人......你要注意自己,莫再亂講了,聽到沒?對了,你回家去,芳芳阿姨在家,你們倆好好相處。”

女兒沉默一會,可能感覺到無法說服一直“正能量”的父親,再說了,即便真的霍亂爆發,父親也不便城市之間來回跑來跑去,存在攜帶病毒的危險,便說了一句“您多保重吧!我會給外公外婆打電話的”,掛了。

李立光本來還想跟女兒說幾句,比如叮囑在外注意安全,比如告訴女兒自己要去參加老年團,要去“詩和遠方”,要去爬梵淨山;還比如問問女兒,離婚後有沒有中意的男友,是不是應該抓緊時間再婚一次,等等。

但女兒掛電話了。

人說女兒是小棉襖,暖心。雖然剛才好像有些暖心的跡象,但大體情況下,在他看來,女兒李葒就是一件法袍,穿著時風光,讓人羨慕,但一年四季穿不了幾次,暖身的感覺微乎其微。

女兒真的跟我沒有血緣啊——他感歎。

沒辦法,那就活在當下,來之安之,在這歸元寺,把一生應做的祈福於今集於一身全部完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