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恐懼

“哆······!”

木魚聲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聲音平和,自然。

木魚聲後沒有念經聲,說明敲木魚的人不是個僧人,心中亦無人無鬼無雜念。

誰在大殿裏敲木魚?

是魔刀現在的主人嗎?

還是獨眼瘸腳的啞巴悟根?

悟根從來不敲木魚,也不到菩提老祖的塑像前跪拜。他隻會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仿佛在他眼裏這世間真無一物般。

難道在短短的時間裏他就練成了魔刀?要是沒練成魔刀,他又怎敢在大殿裏敲木魚?不怕靈智三人對他攻擊嗎,他憑的什麽?

刀。

魔刀。

隻有練成魔刀的人,才敢這時候在大殿裏平靜的敲木魚。

世上有一種奇葩人才,對別的事像個木頭傻子,對某一種事卻非常有天分。就像明朝的某位皇帝一樣,對做帝王一無所知,但他對木工卻造詣頗深,再複雜的木器製品,他看一眼就會做了。

魔刀現在的主人,似乎也是這樣的人。

刀譜他看一遍,似乎就全記住了。加上他用刀多年,魔刀刀法的奧秘,他似乎很快就掌握了。雖然趕不上當年的地獄魔王,但對付他們三人,綽綽有餘。

難道,他要拿靈智三人來試刀?

難道,他改變了最初的計劃?

難道,外麵那張畫著一雙手,一把刀,八個人的畫是在故意迷惑靈智他們的?

如果真是這樣,說明他還有一點仁慈之心,讓靈智他們在死前不那麽恐懼。

可是,現在他又敲響木魚是什麽意思?

是為靈智他們敲響最後的喪鍾嗎?

三人轉身,麵對大殿。

“哆,哆,哆!”

木魚聲聲響起,自然,平和。

他這是在為靈智三人超度嗎?超度他們下輩子不要遇見他?超度他們早日投胎做人?

“哆,哆,哆!”

木魚聲裏沒有半點殺氣。

大殿裏也沒有半點殺氣襲來,但他們三人卻感到已被殺氣籠罩,邁不動腳步。

“哆,哆,哆!”

靈智他們握緊手中的兵器,目光緊緊盯著大殿的門。

“哆,哆,哆!”

靈智三人突然感到他們現在每向前邁出,就是邁向死亡。

別人帶給他們的死亡!

死亡,今天他們似乎已躲不過去!

世上隻有兩種是人們無法戰勝的:一是恐懼;二就是死亡。

死亡,是世人不願意看見的。

但它存在人生的每一天中,如影子一樣,是世人扔不脫,避不開,躲不了的惡魔。

死亡,也是每個人最終的歸途。

死亡,是一種解脫。但真到麵對的時候,又有幾人能坦然?幾人會覺得是解脫?隻有生不如死的人,隻有無路可走的人。

雖然人們都知道它早晚會出現,但人們還是會躲避它,恐懼它,害怕它。

經曆三次提心吊膽,現在終於要見到那個人了,見到死亡。

魔刀帶給他們的死亡。

一刀,兩段。

刀快,你感受不到痛苦就已經是兩段了。

痛苦的活著走出六步;死在魔刀下的人都會痛苦的走出六步!

但恐懼呢?

難道心裏沒有恐懼?

有。

讓人崩潰的恐懼。

看著自己的下半身不跟著自己來,看著自己的腸子被自己的上半身拖著走,誰不會恐懼?

那些死在魔刀下的人,都以為自己能戰勝魔刀。等他們知道自己無法戰勝魔刀時,他們已經在魔刀下成為兩段,接下來就感受到了教人崩潰的恐懼。

那些知道魔刀殺人有多恐怖的人,麵對魔刀時就會感受到恐懼。

隻有那些不了解魔刀的人,才不會恐懼,他們不知道魔刀殺人有多恐怖。如烏邦一樣。

“哆。哆,哆!”

他們現在,心裏已經感受到了這樣的恐懼。木魚聲帶來的恐懼。魔刀帶來的恐懼。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勝不了魔刀。

刀出鞘,魔出道,無論誰,隻一刀。

魔刀出,鬼神哭,菩提祖,亦無助。

一刀,兩段。

畫在紙上的魔刀,已經夠教人膽寒了。現在,真實的魔刀就在大殿裏,被他們的債主握著。

他們三人握兵器的手,微微的顫抖了。

烏邦現在也不敢貿然進大殿,畏懼的望著大殿的門,聽著震心的木魚聲。

“哆,哆,哆!”

木魚聲像狼牙棒一樣敲在靈智他們的心上,痛而且涼。

“哆,哆,哆!”

“哆,哆,哆!”

······

突然,木魚聲斷了。

他們一驚,手中的兵器立即護身,擺開架勢,目光緊緊盯著大殿的門,眨也不敢眨。

死亡,似乎馬上就要來了。

大殿的門敞開著。沒有人從裏麵走出來,死亡也還沒有出現。

天漸漸暗了下來,這正是死亡的顏色,是死亡降臨的時候。

突然,大殿裏亮起了燈光。昏黃的燈光,映出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經過大殿的門口投到靈智他們前方的地上。

他們一驚,大殿裏的人果然是他。恐懼,在他們眼睛裏,臉上暴增。他們握緊手裏的兵器,恐懼的望著地上惡魔般的影子。

“既然回來了,為什麽還不進來?”

大殿裏一個老婦的聲音突然響起。靈智他們一驚,心裏一慌,沒聽出那說話的聲音是誰,站在那裏不動,也不敢進。

那個婦人蒼老的聲音又響起:“早聽你們說要進來,到現在你們還站在外麵,現在,我為你們把燈點亮了,為什麽還不進來?”

這下,靈智他們聽出那說話的人是誰了。心裏一喜,臉上立即布滿驚喜的笑容。

李鐵驚喜的洪聲道:“何仙姑!”

“是我。”大殿裏那婦人蒼老的聲音答。

靈智他們三人急忙快步奔進了大殿。烏邦也緊緊跟了進去。

大殿裏,一位白發蒼蒼的婦人手裏拿著一盞油燈,背對著大殿的門站在菩提老祖的像前,眼睛望著菩提老祖。這位老婦身穿紅色衣裳,一束紮著一根紅頭繩的白發垂在背上。從背影看上去,你會覺得她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婦。

何仙姑原名何鳳,今年六十二歲。

年輕時候的她是烏龍鎮少有的美人,教烏龍鎮所有的富家子弟都為她朝思暮想,茶飯不思。她擁有如此美麗是因為她有一位美麗的母親,她繼承了她母親身上所有的優點。她本是烏龍鎮何家老爺的千金小姐。她們一家原本住在成都省,在她十六歲那年,何老爺帶著她們一家回到了烏龍鎮。在烏龍鎮,她遇見了子家壩有名氣的子家老爺的小兒子子敬,並愛上了他。之敬也被她的美麗折服,整天為她朝思暮想,神魂顛倒,每天都跑來見她。那天她的父母外出,她的哥哥也去了他嶽父子敬親伯父家,家裏隻有何鳳一個人,她將子敬帶回了她的家。在她家裏,她將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了子敬,她以為從此就可以做子家的少奶奶,跟自己心愛的人永遠廝守在一起了,但子敬的父母極力反對這門親事。原因就是,她的父親何老爺跟子敬的父親子老爺在多年前結下了死仇。當年她父親遠走成都省,就是因為敗給了子老爺。為了阻止子敬跟她相戀,子敬的母親將她娘家的堂侄女迎娶進子家,做了子敬的妻子。在得知子敬跟他堂表妹成親的消息後,何鳳一夜之間白了頭發。原本她有心疼她的母親可以述說心裏的痛苦,但就在一個月前,她漂亮的母親被火龜寨臉上有刀疤的土匪頭子呂虎逼瘋了,她失去了唯一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人。看見鏡子裏白發如霜的自己,她失去了理智,披頭散發一頭衝出了自己的家門,離家出走了。在封竇鎮劉家梁的路口,她遇上了一個眼睛不停眨動的惡人,這個惡人將她扛進了開滿細碎花朵的油菜地裏要欺負她,呂洞賓出現了,打走惡人救了她。呂洞賓將她帶到他師父太蓬派無形棍·吳成麵前,吳成收何鳳做了弟子。藝成後,她跟靈智等八人組成了太蓬八仙,她是這八人中唯一的女人。在中秋之夜伏擊丁超後,她跟著靈智去了幺店子賭坊,在黑夜中的山頂,跟靈智等八人殺那一百多號人時一點沒有手軟,因為就是這個山寨的土匪頭子將她無辜的母親逼瘋的。在這件事後,七人心中都懷著內疚和悔恨,她是唯一一個沒有這些的人。十年前在子敬離世的時候,何仙姑懷著唯一的思念夜裏去到子敬麵前,子敬告訴她火龜寨土匪逼瘋她母親是她的父親何老爺指使的,因為她的母親跟烏龍的兒子烏雲做了不道德的事,她的父親一怒之下指使火龜寨的土匪頭子騸了烏雲,嚇瘋她的母親。從這一夜起,她就退出了江湖,專心在醫術上,為這一帶的窮苦百姓造福,以此來向那一百多號無辜生命懺悔。

靈智看著何鳳,就說:“仙姑來了,教我等三人著實虛驚了一場。”